姜希圣听说叶衫要亲征，坚决不同意：“皇上应该坐镇京师，您初登大位，实在不宜轻易离京。所有敢于亲征的皇帝，都是无后顾之忧的。叶靖和于阗虽然投降，但是仍坐拥重兵，尤其是叶靖七万兵马驻扎在永宁关，若是他趁你出征，京师空虚，突然从永宁关挥师东进，谁人能抵挡他的七万雄师？吴令禾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家眷在我们手里！他真敢率军东进，除非不想要他的老婆孩子了！”
  “吴令禾那种人下不了狠手的，虽然派了兵马看守彭城郡王府，却严禁士兵骚扰王妃和世子，说不定彭城王妃和世子也已经挖地道跑了！”
  叶衫听得心中一寒，拍案而起：“立刻派人把彭城郡王妃和世子抓来，咱们自己看着，不劳烦他吴令禾！”
  姜希圣冷笑：“他肯放人？你派人去彭城郡王府试试？皇上啊，你听臣一言，最好的办法是派吴令禾去瀛关抵挡叶衡，这样，吴令禾的兵马就全部调出京师了。然后皇上立刻召叶靖和于阗单骑入京，只准带十个亲兵，大军不许带回京师，再派你自己的心腹将领去接管他们的大军。若是他们不从，把他们的妻儿砍了头颅送去！叶靖四个儿子，于阗两女一儿，你一个一个地把脑袋给他们送过去，还怕不能剥夺他们的兵权么？”
  叶衫手按额头跌坐在椅子里——他现在才知道，父皇麾下的这些大将，不是他轻易可以驾驭的。
  父皇几十年南征北战，所以能够镇服这些悍将，而自己根基太薄弱了……
  如今竟只能靠这种卑劣手段才能控制他们。
  “可是，呼延绪那一路兵马又怎么办？”
  叶衡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率领从宁州直接南下走最近的瀛关，一路由云州都督呼延绪率领从西边走修容道。
  “当然是老朽为皇上去抵挡那一路兵马。”姜希圣自告奋勇道。
  “朕现在没有兵马给你……”叶衫发愁道，“朕初登基，四海未服，各地郡县兵马恐怕不会听从朕调遣。还有粮草，朕也没有，京师存粮不多，父皇远征高句丽导致国库已空……”
  姜希圣拈须笑道：“刚才老臣不是说了吗，皇上派人去接管叶靖和于阗的兵马，如果成功接管，这些兵马不能为我们所用吗？粮草则从西边秦州，我们自己的地盘调过来，叶靖和于阗投降了，以前截断我们粮道的兵马已经撤退了。”
  叶衫点点头，深深一揖：“还是岳父深谋远虑！”
  姜希圣忙惶恐扶起他：“您现在是皇上，君臣分际，岂可行此大礼！”
  叶衫便依姜希圣之计，派吴令禾前往瀛关迎敌，派姜希圣和另一名心腹带着圣旨去接管于阗和叶靖的兵马，如果于阗和叶靖不肯交出兵权，便杀了他们的儿女。
  分派妥当之后，吴令禾终于带着兵马离开京城，叶衫将自己的铁风军全部调入京师，然后将叶靖和于阗的家眷妻儿抓起来，关押在宫里，重兵看守。
  不久之后，叶靖和于阗果然交出了兵权，姜希圣接管了他们的兵马，叶靖和于阗只带十余亲兵返回京城。
  叶衫这才放了他们的家眷，让他们夫妻父子团圆。
  姜希圣把军队整编完毕，又派兵从西边的武平、周南等已经臣服叶衫的郡县调集粮草，这时呼延绪的大军已经打到了赤城。
  姜希圣决定带一部分兵马去救赤城，刚走到黎阳，他收到噩耗，从武平和周南送过来的粮草都被劫了！
  姜希圣暗暗惊心：呼延绪好厉害，竟能料到我会从武平和周南调粮。
  断了粮草的姜希圣，困守在黎阳城里，仅有的存粮都给了自己的嫡系部队。刚刚从于阗和叶靖那里收编过来的士兵却只能挨饿，士兵们因此发生了哗变，杀了姜希圣，献城投降了呼延绪。
  瀛关的吴令禾也因为粮草不继，不敢固守，出城与叶衡决战。叶衡摆出的军阵严密如厚墙，吴令禾攻克不下，反而被叶衡的两翼反攻包抄，大败逃回了瀛关城。
  关城内存粮渐少，最后不得不开关投降。
  叶衡看在吴令禾不曾强攻凤仪宫的份上，本欲饶过他。
  然而吴令禾无颜面对奕六韩。他虽恨奕六韩射死他妹妹、对他外甥不好，但他曾跟着奕六韩打过塞北之战、灭南唐之战，心里其实是敬服奕六韩的。若不是以为奕六韩已驾崩、苏氏专权，吴令禾不会起兵作乱。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吴令禾唯有自刎谢罪，死前留下遗书，请叶衡设法保全他的妻女。
  叶衡和呼延绪的大军很快包围京师，京师内的于阗和叶靖带着亲兵和家兵开了西明门和光化门迎降。
  京城内的铁风军没有抵抗多久就纷纷投降，叶衡很快带兵进入宫城。
  一位戴着青铜鬼面、英挺高大的军官举着火把，率领重重兵甲，包围了薛太后的昭阳宫。
  然后他把士兵们留在正殿外的庭院里，独自踏上台阶，走进太后的寝殿。
  殿门四敞大开，隆冬的寒风一阵阵吹进来，层层雪白布幔像鬼魂般飘飞。
  薛霏霏寝殿里仍在为驾崩的“先帝”服丧。
  薛霏霏穿着一袭素色衣裙，如云高髻上斜插一支银簪，幽幽烛光映得她修长苗条的身影宛如一缕幽魂。
  她未施粉黛，眼角已有明显细纹，眼皮略带松弛，然而那双形状秀美的眼睛，因充盈了泪水而格外晶莹剔透。
  她纤长玉手斜拖一柄长剑，剑尖指地，三尺剑锋映着烛火，如一泓秋水泛着寒光。
  男子慢慢摘下青铜鬼面，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英俊如塑的面孔，剑眉，星眸，高鼻，薄唇，清瘦的脸颊，坚毅的轮廓。
  是她曾经魂牵梦萦的一张脸。
  然而……少女的梦，往往是最易破碎的。
  “铛！”一声刺耳爆音，耀眼的火花在烛光里如繁星肆意飞溅！
  他的龙鳞刀和她的龙泉剑狠狠碰撞到一处！
  “你给我生的孽子在何处？！”奕六韩暴怒地喝问。
  “先打赢我再告诉你！”薛霏霏眼中冷焰怒燃，咬破的红唇如夜色里怒放的野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