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草原之王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2      字数:3613
  苏葭湄住进叶姝寝宫,帮叶姝准备年终皇家的祭祖大典和年节的命妇宫宴。
  这期间,她把叶妘和小五郎都带进了宫里居住,叶姝的昭阳宫本来就宽敞阔大,是后宫仅次于凤仪宫的殿宇。
  凤仪宫一向是太后所居,而昭阳宫一向是皇后的寝殿。
  奕六韩起初也没疑心,可是年节过了,苏葭湄还住在叶姝的寝宫不回王府,奕六韩有些奇怪了,这天从丞相府衙下了职,就直接来到女儿的昭阳宫。
  苏葭湄正抱着小五郎在偏殿玩耍,她将手扶在儿子腋下,让他站在她大腿上蹦跳。
  小五郎双腿十分结实有力,在苏葭湄腿上不停地弹跳蹦跶,见了奕六韩立刻张开双臂:“爹,抱!”
  他才九个月却已经可以说好多字了,奕六韩一把将他接过去抛到空中,又再接住,小五郎像欢快的小鸟不住欢呼:“飞、飞……”
  这样反复几次,方才抱着小五坐下来,也像苏葭湄刚才那样抱他站在自己膝上蹦跳,一面问苏葭湄:“怎么?御膳房的菜好吃,还是宫里的床舒服?你住在女儿这里不想回去了?”
  苏葭湄斜倚着贵妃榻上金线绣了并蒂莲花的引枕,轻轻撩了撩眼皮:“我住宫里还不好,给你的王府省了开销。宫里用度可都是国库支出。”
  奕六韩哑然失笑,抱着小五郎手指苏葭湄:“你母妃抠门成这样,小五,父王就是再俭省,也不能少了你和你母妃啊!”
  苏葭湄微微笑着,从榻边拿起一本书闲闲翻看。
  奕六韩又逗弄了一会小五郎,让奶娘抱下去,然后凑到妻子榻上:“还没当皇帝,就要提前在宫里宠幸美人了。”一面说着一面开始宽衣解带,上下其手。
  “不过是一个老女人,孩子都四个了,哪里及得上你那年轻的小寡妇。”苏葭湄红着脸娇嗔道。
  “唉,我就知道你是生朱懿的气。”奕六韩叹息道。
  “不敢。她马上要给你生孩子了,这是多大的功劳,我怎敢生她的气。”
  奕六韩大笑,攫住她一阵狂吻,令她喘不过气,方道:“行行,你喜欢住姝儿这里就住吧。正好我的府衙离宫里,比离王府还近。以后我下了职就可以来看你和儿女们。”
  奕六韩很头痛妻妾争宠,苏葭湄和两位夫人能分开成两处,他其实求之不得。
  如此,苏葭湄就在叶姝的寝宫住了下来。
  这天,皇帝慕奎来给叶姝请安。
  十四岁的少年容貌清俊,然而面色惶恐,举止畏缩。
  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傀儡,晋王扶立自己只是为了禅代仪式。
  他唯一所求的就是晋王禅位后能留他一条性命。
  为此他对叶姝十分恭敬,给叶姝这个只比他大四岁的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口称:“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他退下去之后,叶姝悄悄问苏葭湄:“母妃,父王禅代之后,会留小皇帝一条性命吧?”
  苏葭湄点点头:“你父王肯定不会取他性命的。”
  “那你呢,母妃?你会劝父王杀他吗?”叶姝小心翼翼地问,她从小就知道母妃比父王手段更狠绝。
  苏葭湄闭了一下眼睛:“这孩子看上去倒是个柔懦的,跟慕祁不同。他退位后肯定不会搞什么复辟,但就怕其他有野心的人以他为旗帜作乱。”
  “那我把他带到遥远的漠北草原去,这样就不会有人拥立他作乱。”叶姝说道,美丽的杏眼闪着绚丽的光辉。
  苏葭湄惊异地望着她:“什么?”
  叶姝明眸璀璨,注视母妃:“当初我嫁给慕祁时,母妃答允过我的,父王禅位后,我可以改嫁给阿墨哥哥。”
  不知怎么,苏葭湄蓦然想起去年秋天自己做过的一个梦。
  梦中,阿部稽带她来到河边柳树林中。
  她见到了勒内,勒内说他当年没死,被阿部稽送出了梁国,一直在草原上生活着。
  鼻子微酸,苏葭湄轻柔地抚着女儿柔软的秀发:“可是阿墨已经有正妻了,你不介意做妾?”
  叶姝那双和苏葭湄一模一样的美丽杏眼,闪着莹澈明丽的光:“真爱不会介意名分。”
  苏葭湄摇摇头:“忘了我给你讲过你父王的野利妾和柳姑姑的故事了?她们都曾以为真爱可以天长地久,最后的结局却那样凄凉。所以,真爱也要有名分作保障,才能长久……”
  叶姝绝美的玉颜现出痛苦之色。
  苏葭湄凝视女儿,眼中倏地掠起幽幽冷光:“好吧,交给母妃,母妃让你嫁给阿墨做正妻。让你既有真爱又有名分!”
  叶姝困惑而又惊喜地望着母妃:“真的吗?母妃真的能帮我?”
  “嗯。”苏葭湄眼中漾起浓浓的爱意,轻抚女儿的发丝,“你放心,母妃有办法。”
  ————
  漠北的天空,寒冷而辽阔,黄云漠漠,朔风凛凛。
  赫兰墨率领着一队虎豹骑追逐叛军穿过了紫蒙川,逐渐接近东边的大森林。
  赫兰墨勒马而立,望着面前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大森林,扬鞭遥指:“森林那边就是梁口么?”
  “是的!”向导回答,“如果绕过这片森林需要走两百里才到梁口。穿林而过的话,只需要走四十里。”
  “森林里有路吗?”赫兰墨问道。
  “有,商队开辟出来的,梁口那边有高丽参等珍贵药材,那条路并排走四五骑没问题。”
  赫兰墨凝眉沉思片刻,将大队伍留在森林外,亲率一队斥候进森林探查。
  不知为何,他想起奕六韩说他父亲勒内曾把白鹿部烧死在另一个郝拉森林。
  他脑海里掠过一计:诱敌,火攻!
  他让另一个归降的部落赶着牛羊把叛军引入森林。
  叛军追进森林深处后,突然路边一株大树轰然倒塌。
  高速奔驰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而后面森林的入口处还有士兵们正在源源不断进入。
  叛军首领勒住马头,用马鞭指着大树怒吼:“快搬开它!”
  最前排的叛军们下马冲过去搬巨木,然而这是一株千年老树,十分粗壮,十多人合力搬运的速度仍很慢,后面的士兵受到阻碍,不知发生何事,焦急地在后面大骂,长蛇般的队伍出现了拥堵。
  就在这时,又是几株大树在巨响中轰然倒塌,士兵们纷纷跳下马背去搬巨木。
  然后,接二连三的大树纷纷倒下,完全堵塞了森林中这一条唯一的道路。
  这时,叛军首领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成千上万的马蹄奔腾声,又像是无数蝗虫遮天蔽日飞来的嗡嗡声。
  大地震动起来,原来是前面被他们追逐的部落兵返回来了,轮流朝他们射出长箭。
  而两边的树林里也飞出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刺耳的呼啸声、尖利的冲锋号角声、马蹄的奔腾声,顷刻间炸响在这幽深的森林里。
  叛军们被十几棵倒下的巨木堵在这条唯一的小路上,密集的箭雨中战马乱窜,互相冲撞,漫无目的地狂奔。
  叛军慌不择路地往两边的密林奔逃,但是箭雨太密集,往前跑是敌军,往后跑是队形完全混乱的自己人。
  就在此时,密集的箭雨突然停了,前方的敌军如旋风般消失。
  一片死寂中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啸——那是一支燃烧着的火箭!
  顷刻间一株大树被点燃了。
  接着一大片燃烧的火箭从天而降,仿佛流星雨般炫目,森林里的树和灌木熊熊燃烧起来,腾起冲天的浓烟。
  恐惧凄厉的惨叫声、马匹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此起彼伏,叛军们在火海中挣扎滚动,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这一战,阿墨把叛军几乎全部烧死在森林里。
  接着,赫兰墨率军攻入叛军的营盘,由于精锐尽出,营地只有老弱妇孺,所有人都在着火的毡包间奔走逃命,到处是哭喊与哀嚎,野利士兵骑着马在毡帐间横冲直撞,马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肉。
  一员骑士刚把一个小孩挑上长矛,突然一支长箭贯穿了他的身体。
  火光中,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望去。
  前方有一骑勒马而立,凛然生威,俊美如神,——竟然是主帅赫兰墨!
  阿墨慢慢收了手里长弓,冷冷出声:“传我的军令——不许杀戮已投降的俘虏!”
  阿墨湛蓝的深眸映着火光,渐渐凝聚成两汪盈着水的碧海,他默念道:“我和父亲不一样,我要向你证明,我和父亲不一样!”
  毡房内火光熊熊,葡萄美酒如血,阿墨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俯视着被士兵押跪在地的女人。
  她是首领的女儿,这一带著名的美人,阿墨平叛之后派人给阿部稽送过去,阿部稽却把她送回来,说是赏赐给阿墨,以表彰他平叛之功。
  火光下,女子的皮肤散发着蜜糖般的色泽,艳红的翻领胡服前襟垂着玛瑙项链,饱满的胸部因紧张而微微起伏。
  阿墨咽了口唾沫,鹰隼般冷酷的眸光似乎能把女子的身体都看光。
  “过来斟酒。”冷如寒冰的声音。
  女子怯怯起身,膝行上前,提起雕镂鹰嘴的银壶,为阿墨的琉璃杯斟满鲜艳的葡萄酒。
  阿墨一杯接一杯灌进肚里,直到醉意像燎原的火焰烧遍了全身。
  他将女子摁倒在榻上,脸伏在她芳香的肌肤间,唇间吐出两个字:“姝儿……”
  女子奇怪地感到胸间一湿,低头看去,英俊的野利部大王子竟然在流泪,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了?”女子忍不住关怀地问。
  阿墨突然一把掀开她,她娇呼着滚落榻下,阿墨看也没看她就朝帐外冲出去,骑上马奔出营地,一直奔驰到一座山坡才停下来。
  他攀上山崖,从衣襟里取出一支筚篥,盘腿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对月吹起来。
  月光悬在苍穹,清光万里,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仿佛剪影般镶嵌于深蓝的天幕。
  他灵活的指头轻按着筚篥的小孔,高高低低的呜咽声如水般流淌出来,曲调悲凉,断人肝肠。
  妹妹……姝儿妹妹……
  夜色中忽然传来起落如雨的马蹄声,阿墨收起筚篥借着月光看清远处有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士疾驰而来。
  看服饰竟是阿部稽的狼卫。
  “大王子!大王子!”有人朝着岩石上招手呼喊。
  阿墨从山上下来,那一队骑士正好绕过山脚,当先一骑滚鞍下马,半跪在阿墨面前,双手捧上一枚雕刻咆哮的狼头纹的金令牌:
  “大王子,可贺敦难产,可汗已飞骑赶回王庭,令大王子整军前往紫蒙川统领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