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衡在途中宿营一晚，派了快马前去知会阿部稽。
  第二日叶衡才继续出发，在午后赶到了多洛川。
  多洛川位于野利部的东南边境，是野利部和迭次部反复争夺的一块丰饶之地，去年野利部就在这里和迭次部发生几场大战。
  最终因为奕六韩与阿部稽结盟联姻，迭次部不得不退兵，这片区域归属了野利部。
  展目望去，只见这片土地河流纵横，水草丰茂，牛羊成群，到处是星罗棋布的毡房，悠扬的牧歌飘荡在天地之间。
  阿部稽带着女儿和一队狼卫远远地迎了出来。
  叶衡跳下马，快步地跑过去下拜，朗声道：“北梁晋王世子见过可汗！”
  阿部稽见他老远就下马，行跪拜之礼，心中甚是喜悦，也跳下马背上前扶起叶衡：“世子快请起，本汗与你父王当年曾是结义兄弟，虽然后来发生诸多恩怨，但这份兄弟情始终如一。如今两国联姻，结盟交好，希望我们的情义更加坚如磐石。”
  “可汗英名，晚辈早有耳闻，能与可汗联姻是我三生有幸！”叶衡恭敬答道，眼角余光却偷偷瞄着赫兰荟。
  自去年冬天分别，她似乎又长高不少，那样矫健秀美，英姿飒爽，犹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戴着插羽毛、镶宝石的织金小帽，满头卷发编成两条粗粗的麻花辫。身穿极具异域风情的荷叶边大摆裙，镂花织锦的高筒靴，胸前叠戴着缀满珊瑚、宝石、金银、珠玉的多款项链。
  她的胸饱满挺拔，腰肢纤细柔韧，丰硕的臀结实而有弹性。
  整个人都洋溢着生命的活力。
  “她真美，比天上的骄阳更加耀眼夺目。”叶衡想道。
  “原本约的是我们父女前去野雁围，既然世子过来了，不如就请世子在此盘桓几日，世子意下如何？”
  叶衡忙收回深情注视赫兰荟的眸光，定了定神，答道：“多谢可汗盛情相邀，只是我们皇上驾崩，近日京师动荡，父王为防社稷有变，命我早去早回。”
  “梁帝驾崩了？”阿部稽惊讶地扬眉。
  虽然野利部称臣于北梁，每年都朝觐以及象征性地纳贡。
  但毕竟不是附属于北梁的藩国。
  两国基本上还是平等的邦交之国。
  所以阿部稽也只是哀悼了片刻，并未传令部落举哀。
  “可汗这次头曼山集会还顺利么？”一番哀悼之后，叶衡问道。
  阿部稽眼里冷光迸射：“哼，我就猜到含真（迭次部可汗）去年退兵不会甘心。这次本汗头曼山集会，他果真派兵前来骚扰，被本汗击退，赫兰墨又在他退兵路上埋伏，打了他一个全军覆没！”
  “阿墨吗？他这么厉害！”叶衡高兴地欢呼。
  阿部稽欣慰地笑道：“你父王把他培养得很出色，武艺超群，还熟知兵法 ，想必读过不少你们汉人的兵书，将来必是本汗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叶衡有点惭愧：哪里是父王培养的，是母妃啊。
  却没有说出来，只问：“阿墨来了么？我有一年多没见他了！”
  走在父汗和未婚夫身后的赫兰荟笑盈盈说道：“头曼山东边的莫槐氏叛离迭次部，准备归降我父汗，阿墨哥哥替父汗去收服莫槐氏去了。”
  叶衡听见这百灵鸟般清脆悦耳的嗓音，不禁回眸一笑，与她四目交汇，深情的目光瞬间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阿部稽邀请叶衡在草地上席地而坐，让阿荟坐在身边，狼卫们威风凛凛站在周围守卫，执刀持矛离他们三个几丈远，面朝外站成一圈。
  “我看你父王八成会入朝辅政。当年本就该你父王继承你祖父的辅政之位，后来因为太后以小皇帝为人质，逼你父王让出辅政之位，回到北疆据守。”阿部稽在梁国生活过，对北梁朝局是了解的。
  叶衡剑眉深蹙：“当时皇帝年龄尚幼，需要臣子辅政。
  后来皇帝长大了，朝中要求皇帝亲政的呼声挺高，都被太后铁腕镇压下去了。
  如今，皇帝驾崩，必定是太后的亲儿子祁王爷继位，我父王以何名义入朝辅政呢？
  父王是想以太后毒杀皇帝、要求废锢太后的名义入朝。但母妃觉得这个名义有些勉强，担心师出无名。”
  阿部稽叹息：“唉，你父王还是太重情，当年那么好的机会，就该果断地入朝辅政，囚禁太后。
  十年过去，你父王必定早已经拿下西秦、蜀地，连同南唐。
  正好皇帝长大了，你父王功成名就，还政于皇帝，回我们草原做个逍遥贤王，岂不美哉。
  我原本一直想为你父王留着左贤王之位。”
  阿部稽和叶衡聊着天下大势，阿荟在一旁静静听着，不时与未婚夫眉目传情，只觉幸福的滋味荡漾整个心房。
  阳光遍洒，苍穹蔚蓝，绿草无垠，远山的轮廓舒缓地起伏在天边。
  三人聊了许久，最后把婚期定在明年夏季。
  叶衡看了阿荟一眼，见她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
  她这样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女统帅，竟也会像小儿女般害羞。
  叶衡不禁神魂俱醉，只觉草原上的野花在一刹那全部盛开了。
  阿部稽将一对年轻恋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慈爱地揉了揉女儿的秀发：“你带世子骑马四处逛一逛吧，夏季的多洛川是最美的，有‘天国家园’之称，记得太阳下山之前回来，父汗给你们举办了篝火夜宴。”
  两个少男少女骑马游逛一整下午，盛夏的草原热浪滚滚，赫兰荟带着叶衡到了一片湖沼，湖水清澈见底，芦苇红柳茂盛，栖息着各种美丽的水鸟。
  “太热了，我想下去洗一洗，你帮我看着，别让人走近！”赫兰荟的笑声如银铃般欢快，跳下马背就往湖边奔去，跑到湖边突然又回头喊道，“你也不许看哦！”
  叶衡立刻牢牢捂住眼睛，赫兰荟大笑：“我叫你看着别让人走近，你捂着眼睛还怎么帮我看守？”
  叶衡放开手愣愣地看着阿荟，叮叮咚咚声中，阿荟优雅地摘掉帽子、项链，解开辫子，一头波浪般的卷发披散开来。
  她优美的动作带动着腰肢的款摆，翘臀的扭动，夕阳倒映在水中，她宛如水上飘来的女神。
  阿荟见他看呆，红着脸一跺脚：“还不快背过身去！”
  “啊，对不起！”叶衡耳根都红了，连连道歉，背转身去。
  这个傻瓜！
  阿荟甜笑，褪下了连衣裙，赤果着浸入水中。
  这时，不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狂风暴雨般接近，阿荟一急，深吸一口气沉入水里躲起来。
  叶衡见一行人如飞般纵马而来，大吼道：“什么人，不许过来！”
  为首的野利士兵招手大喊：“大王子赫兰墨回来了，可汗召世子和公主前去见面！”
  叶衡一喜，下意识地转头喊道：“阿荟——”
  头还未转过去突然想到阿荟没穿衣服，自己不该看，忙又转回头，喊着：“阿荟，阿墨回来了！”
  未听到回答，他心中一慌，又喊了几声阿荟，未闻回答，再也顾不上礼数，回头望向湖面。
  不见了阿荟，吓得叶衡出了一身冷汗，一边疯了般朝湖边狂奔，一边迅疾地扯掉衣物，纵身跃起，“扑通”一声跳入了湖水里。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哗啦”一声，阿荟从水里钻出来，却见叶衡在离她大概一丈远的湖面扑腾，四肢乱划，慌乱无措，眼看就要沉下去。
  傻瓜，你不会游泳啊？！
  阿荟连忙游过去，从侧面用力抱住叶衡，竭力把他的头托出水面：“傻瓜，你不会游泳吗？别惊慌，放松，你武功那样高强，练内功不是要闭气吗，你就当在练闭气功夫……”
  耳边听着阿荟清悦动听的声音，叶衡闭着气，放松身心，慢慢地忽然意识到自己浮起来了，在湖面上飘飘忽忽地随波荡漾，试着划动手脚，身子居然在前进。
  父王教过他们凫水，三兄弟里就只有他始终学不会。
  如今居然神奇地会了水性，叶衡大喜之下，几乎想抱住阿荟，却看见阿荟浮在水面拍手为他欢呼，恰好露出了赤果的胸，高耸丰盈。
  叶衡的鼻血猛地飙出，射到水面染红了绿波。
  “啊——混账！”阿荟尖叫一声双臂掩住胸口。
  叶衡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背转身，刚学会凫水的他眼看着又往下沉了。
  “傻瓜，傻瓜！”阿荟无可奈何地笑骂着游过去抱住他。
  —————
  看到那高挑的身影从篝火边站起身，叶衡喜悦地大喊：“阿墨——”
  跳下马背就奔了过去，赫兰墨深沉的蓝眸亦浮起喜悦之色，展开双臂与叶衡拥抱在一处，两人以胡人的礼节互拍肩膀，捶打对方胸膛。
  “阿墨，听说你为可汗打了个大胜仗？”叶衡喜之不尽地搂着阿墨的肩膀。
  赫兰墨不露声色地淡淡笑着点头。
  两人拜见了阿部稽之后，一同在篝火边坐下。
  阿部稽命侍卫给他们端来烤好的羊腿和美酒。
  叶衡和阿墨端起酒碗碰了碰，各自一饮而尽。这时赫兰荟把撕好的羊腿肉喂到叶衡嘴边，叶衡心中甚甜，深情地凝了阿荟一眼：“谢谢，你也吃。”
  赫兰墨放下酒碗，默默啃着羊腿，看着他们。
  等阿荟走开去拿酒时，阿墨问叶衡：“你什么时候返程？”
  “明天就得走，父王只给我来去十六日的期限。”
  “我跟你一起回定远，我已经得到可汗允准了。”
  “啊？你去作甚？”叶衡大吃一惊。
  阿墨望着跳跃的篝火，明灭变幻的光影映在他英俊的面部轮廓，立体俊美恍若神塑。
  他的声音深沉如瀚海无边：“还有八天是姝儿的十五岁生辰，我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如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