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妻的野心(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1      字数:2712
  父亲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那样喑哑破碎,饱含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悲伤:
  “那些祸事,不是小歌惹来的。是两个国家、两个家族的仇恨。
  是因为她父亲在位期间,马踏中原,奸银掳掠,铁蹄过处,尸骨遍野。
  是因为我父亲暴虐残酷,把我母亲之仇加诸于无辜的小歌。
  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她,我太信任你这个正妻,在西征之前,把小歌完全交托给你!
  如果不是因为我信任你,当时我就带着她一起出征了!是因为叶府有你,我才放心地把小歌留在了叶府!”
  叶衡被父亲悲伤的声音感染,心里蔓延开莫名的疼痛,他眼角看见叶姝挤上前、猫着腰、想贴在门扇外听得更清楚。
  小妹妹叶妘,扯了扯叶衡的衣袖,轻声道:“哥,我们先回避吧。”
  叶衡用力点头,虽然事关他的婚事,他也很想听个究竟,但他深知妘妹妹有理,上前拽住叶姝胳臂,悄声道:“快走吧。”
  叶姝不满地回头瞪他一眼,却因叶衡武功高,叶姝像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被叶衡强行架走了。
  房内,苏葭湄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看着泪水涌满了这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沧桑的双眸。
  “当时我也怀着孩子,府里盘踞着吴香凝那样一条大毒蛇,我保护自己和孩子尚且不暇……”苏葭湄嘴唇微颤,强忍心中撕裂般的疼痛。
  “不,你可以保护她的。以你的智谋和能力,你可以做到的。”他凄然一笑,悲苦至极,“当时我奉命出征,后院全权交托给你。你是我的正妻,为我保护妾和庶子,是你的责任。你是嫡母,小歌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庶子!”
  苏葭湄再也忍受不住,眼中的泪水凝成坚冰,森冷地盯着夫君,一字字道:“你的野利妾从未对我尽妾礼,我何需对她尽正妻之责!”
  奕六韩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悲愤,如火山爆发般轰然喷涌:“那是因为,我原本想娶为妻的人是小歌!在我心中,小歌才是妻。所以,她从没把自己当妾,这不怪她!她一个部落公主,委身于我这个奴隶,怎么可能把自己当妾!”
  “当时野利部已经灭亡,她还把自己当公主?你是梁国豪族高临叶氏之后,何曾是奴隶?”苏葭湄冷笑,“她以为还在草原上呢?她看不明白世事,顺应不了时势,其亡必也!”
  “不对,她不是看不明白,也不是顺应不了。”多年的悲伤像涨潮般铺天盖地而来,将奕六韩彻底淹没,“她是因为太爱我,她为我付出那么多,为了我甚至……”
  奕六韩痛苦地摇头喃喃,“你不会懂的,总用利益去衡量感情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爱的。”
  说到最后,男人的眼眸忽然流露出乞求:“小湄,衡儿像我,是一个重感情的孩子。让他娶心爱的姑娘,不要再步我后尘。他也是你的亲儿子啊,你忍心让他……”
  “步你什么后尘?”苏葭湄一瞬不瞬看着夫君的眼睛,声音里带着透骨的寒意:“娶了你不爱的女人,是么?”
  奕六韩呆呆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步你的后尘,是什么意思?”苏葭湄的目光几乎凝聚成针尖般的一点。
  奕六韩倾身握住妻子的肩,目光深挚:“小湄,我一时失言,别和我计较,好么?我们多少年夫妻了,小歌在我心中,岂能比得了你。
  目下我们以儿子的幸福为重,他是你的儿子,故而我才对他格外关照。
  我对循哥儿、衫儿,都比不上对衡儿。因为衡儿是你生的,母爱子抱,你明白么?”
  (母爱子抱,形容古代男人因特别爱某个女人,对她生的孩子尤其偏爱。)
  说着俯身轻轻吻了吻妻子的小翘鼻,又捏了捏她的鼻子:“最爱你的小翘鼻,和这张樱桃小嘴。还有这颗痣……”
  他的唇流连在她发根处的一粒小黑痣,再顺着她白皙滑腻的脖颈一路吻下去,在她的锁骨处一点点细致地吻着,“宝贝,我要把你带到坟墓也不放开……”
  他灼热粗重的气息,撩得她有些心荡,却强抑着推开他,冷静地说道:“那就做妾。既然衡儿喜欢她,何不纳为妾。娶妻娶家世,纳妾纳心仪,自古皆然。”
  他见自己说了这半日,又对她如此柔情蜜意,竟无法打动这个女人冷酷的心,顿时怒眼圆睁:“阿部稽岂会让宝贝女儿做妾?你要娶什么家世?梁国门阀大族吗?那让姝儿去联姻,还有循儿、衫儿。衫儿主动表示愿为我联姻大族。”
  苏葭湄意识到自己太强硬,会适得其反,想了想,决定先使缓兵之计,态度软下来:“衡儿的亲事须太后允准,太后如今焦头烂额,她日夜备战想打南唐,皇帝却在这时要她还政。这一摊子够她头疼,此时你上书请她准婚,她也无暇处理。此事再等一等吧。”
  奕六韩皱眉看着妻子:“你在推托。小湄,你不想让衡儿娶阿荟,为何?还是因为小歌么?”
  苏葭湄凝视夫君的眼睛:“京师动荡、太后和皇上争权,太后的亲儿子慕祁,亦在蠢蠢欲动。夫君,你雄飞高举的时机就要到了。当此之际,诸事无法预料,你听我的,衡儿的亲事先缓一缓。”
  烛光下,奕六韩看见妻子的眼中,似有灼灼的野心燃烧。
  他心中既震动,亦有无奈,摆摆手:“你自己跟儿子说吧,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阿荟。”
  他转过头去,不再多言,命下人开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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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霞余晖中,浅浅、晴皎、奶娘宋氏,喜滋滋地看着小厮们进进出出,将循哥儿出猎所获,一盒盒抬进院。
  看着那些各种兽皮、各种肉脯,奶娘喜出望外:“这都是我儿猎获的?”
  循哥儿默默点头。
  下人们一片欢呼,晴皎笑道:“那御赐箭壶的彩头,必也是二公子得了吧?”
  循哥儿狠狠咬着牙道:“是三弟得了,他射中了一只怪鸟。不知为何,父王那样看重。”
  浅浅和晴皎闻言,两人均是满面失落。
  御赐箭壶,若被世子得了,那没有话说。
  可叶衫也是庶子,世子都没得到,凭什么叫他得了。
  浅浅和霏霏本就势同水火,晴皎和霏霏的大丫鬟华裳也一向不睦。
  晴皎不禁叹口气:“唉,白费了小姐的心思,为二公子争取来那匹宝马,结果连个彩头都没拿到。”
  循哥儿暗暗咬牙,脸颊肌肉都有些变形。
  奶娘忙上前搂过循哥儿:“循哥儿瘦了!今儿个裴婶(苏夫人院的厨娘)做了你最喜欢的蜜腊肘子,你先去洗一洗……”
  循哥儿沐浴完,晚膳已经摆好了。
  望着烛光下,满桌丰盛的美味佳肴,叶循冰冷的心泛起一丝暖意。
  刚吃了几口,浅浅问循哥儿:“这次狩猎玩得可还尽兴?”
  循哥儿沉脸不语。
  浅浅以为循哥儿还在为没得彩头伤心,忙道:“不过是个御赐箭壶,有什么稀奇……”
  循哥儿的侍女抹泪道:“夫人有所不知,二公子这次受了多大委屈。”
  遂将叶衡把循哥儿鼻梁打断的事讲了。
  浅浅脸色骤变,将玉箸啪地拍在桌上,气得酥胸起伏:“真是欺人太甚了!”
  晴皎尖声尖气地说道:“郡主为了个阿墨打亲哥哥,世子也为了个蛮女打亲弟弟,他们分明没把二公子放眼里,都是王妃教出来的好儿女……”
  奶娘捧着循哥儿的脸,心疼得眼泪哗哗:“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浅浅咬着牙,一股狠意从她美艳的墨瞳迸出。
  “王爷驾到——”
  院外突然传来大声的宣唱。
  屋中人人愕然:奕六韩每次远出回府,当晚都是在王妃院过夜。
  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奕六韩已经大踏步进屋,见她们个个红着眼圈,不禁一愕:“你们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