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望云骓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1      字数:3333
  这晚,因为循哥儿受伤,奕六韩留在了苏夫人院。
  他连着几日都在苏夫人院留宿,十分想念霏霏和两个儿子,第二日晚间便去了薛夫人院。
  霏霏知他要来,几乎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沐浴、化妆。
  奕六韩刚踏进院门,霏霏就亲自迎了出来。
  淡金色的夕阳下,她穿着丁香色的诃子长裙,银红色花纹的大袖衫。
  眉拂青黛,唇点嫣红,戴着珍珠项链的脖颈显得格外玉白修长,优雅美丽宛如一朵水上清莲。
  她比小湄还要小一岁,是奕六韩的女人里最年轻的,连着生了两个儿子,荣宠已极,因而她浑身散发出自信的光辉,显得格外年轻而又迷人。
  发自内心的快乐在她的玉颊边绽放,院子里开得如火如荼的碧桃花,都比不上她的笑容娇艳:“王爷!”
  那种发自内心的欣悦与满足,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光彩熠熠的宝石,艳光四射。
  奕六韩只觉睁不开眼,整个人被她那种纯粹的喜悦所感染,心情一下子明净清爽起来。
  牵了她的手,欢欢喜喜踏入堂屋。
  烛光点点,照耀着餐桌上的玉盘珍馐,看上去色味俱佳,十分丰盛。
  奕六韩和霏霏一起逗弄了一会儿小儿子,让奶娘把他抱下去,和霏霏、衫儿一起坐下来用膳。
  霏霏变戏法般从桌下呼地拧出一坛酒,拍开泥封,一股淳厚的酒香在空气里四溢开来。
  “猜猜是什么酒?”霏霏笑得灿若春花。
  “我哪有你这个酒鬼鼻子灵?”奕六韩朗声大笑,看向衫儿,“你娘亲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小酒鬼,一般人喝不过她!”
  叶衫顽皮地一笑:“现在也是个老酒鬼啊!”
  霏霏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小猴崽子,敢说你娘亲老了?”
  叶衫双手合十求饶:“您不老、您不老,您才十九岁,还能给我再生十个弟弟呢!”
  “你个小皮猴懂什么!”霏霏脸泛红霞,娇嗔地看了奕六韩一眼。
  见他正喜之不尽地凝视她,眸底溢满对她的深情,不由心中柔情百转。
  抱起酒坛仰头便灌了几大口,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到脖颈,又流进了抹衣里诱人的雪沟,那酒色竟是殷红的,衬着她雪白香肌,透出妩媚入骨的娇艳。
  “是葡萄酒?”奕六韩见了那血红的酒色,脱口问道。
  “才不是呢,是高粱酒!”
  “红色的高粱酒?”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红糯高粱酿的酒,是高粱的本色……”霏霏得意地说,雪白脸上染了娇艳的酒晕,宛如三月枝头初开的碧桃花。
  奕六韩一边听她讲解,一边品着霏霏倒进他杯里的酒,不住点头赞叹。
  霏霏一向好酒,多年前的一个春夜,他和她喝酒聊天直到深夜,酒水洒在她的衣衫,她进屋换衣服,他敲开了她的门。
  就是那晚,有了叶衫。
  美好的回忆在两人脑中映现,不知不觉喝了许多杯,奕六韩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循哥儿被姝儿的护卫打的事。
  叶衫突然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循哥儿撒谎呢,姝儿不会说那些话的。”
  “真的是循哥儿撒谎?你怎么知道姝儿没说过类似的话?”奕六韩放下酒杯皱眉问道。
  奕六韩其实猜到循哥儿会添油加醋,所以他没有追究姝儿到底说过那些话不曾。
  然而,叶衫却肯定地说:“姝儿妹妹绝对不会说那些话的,肯定是循哥儿撒谎。循哥儿这是故意挑拨父王和母妃,父王别被他骗了!”
  奕六韩剑眉低压,沉默不语。
  霏霏窥着他的脸色,斥责儿子道:“你又不知内情,别妄加揣测。”
  叶衫不服气道:“循哥儿本来就心术不正嘛,他武功不如我和大哥,就在藏书阁找到一些邪门功夫,偷偷地练呢。
  每次跟我比武都使阴招,撩阴手,断骨爪什么的。姝儿的四个护卫常跟我们对练,他们都着过循哥儿的道,肯定记恨他,所以才对他下那么重手。
  大哥总为他遮掩着,不让我跟父王说。父王若不信可以悄悄地留意着,就知道我有没有诬陷他了。”
  过了些日,奕六韩带儿子们练武时,试了循哥儿的武功。
  人在性命之忧时才会使出真功夫,奕六韩佯装对儿子下杀手,逼得循哥儿露了几手邪门的阴毒招式,气得奕六韩当场把儿子掀翻在地一顿暴揍。
  傍晚,循哥儿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地回到苏夫人院。把奶娘和浅浅吓坏了,循哥儿上次被姝儿的侍卫打,养伤许久才痊愈,今日是第一天恢复受学,结果又被打成这样回来了。
  两人一起抢上来扶住循哥儿:“儿啊,这又是被谁打了?”
  循哥儿一把推开浅浅,习武的他手劲很大,浅浅被他推得趔趄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都是你!你和薛姨娘的恩怨,如今倒牵连了我!三弟告了恶状,说我练邪派功夫,父王打了我一顿!”循哥儿恶狠狠地翻着眼睛,指着浅浅怒骂。
  浅浅狼狈地坐在地上,那双曾经妩媚入骨的墨瞳蒙了一层泪光,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
  她跪着膝行到他面前,握住他的胳臂,含泪仰头注视他:“循哥儿,练邪派武功本就不对,父王打你没错,你以后不练了,好么?”
  循哥儿突然暴怒,抬腿就一脚踹到浅浅胸口:“妇人之见!我不练就会被大哥和三弟打败。那种次次被人摁在身下打的屈辱你懂不懂!”
  浅浅跌了出去,一口气上不来,往后仰倒。
  “小姐!小姐!”晴皎吓得冲上来扶起浅浅,对循哥儿破口大骂,“你竟敢踢你的娘亲,你这个畜生!我告诉王爷去!”
  “不要!”浅浅缓过一口气,急喘着扯住晴皎,“别,别告诉王爷!王爷会打循哥儿的,循哥儿连着被打,哪里经得起!”
  奶娘宋氏赶过来训斥循哥儿:“你怎么能这样,还不快给娘亲认错!”
  宋氏的话循哥儿一向是听的,他脸上现出了惭愧之色,上前跪下,低声道:“是我错了,娘亲,我看看你伤到没有。”
  浅浅衣襟处有一个清晰的脚印,她痛得脸如金纸,冷汗直冒,却含泪摇头:“娘亲无事……”
  循哥儿不由分说地上前撕开浅浅衣襟:“儿子看看!”
  只见浅浅胸前雪白的肌肤留下一大块乌青,粉色的抹胸下饱满的圆润微微起伏。
  晴皎发出一声惊呼:“循哥儿你下手真狠!”
  循哥儿也有点害怕,忙伸手去抚触浅浅胸口,想试试她有没有按压痛。
  浅浅却“啪”地用力打掉他的手,紧紧掩住衣襟:“娘亲真的无事!”
  循哥儿见自己的好意被她当成了色心,心中恼怒异常,别过脸去,站起身来:
  “好吧,我答允你不再练邪派武功。但你得给我把父王那匹望云骓弄来,过些日父王要带我们去狩猎,我武功练不过他们,一定要在骑射上超过他们!”
  浅浅紧紧抓着衣襟坐在地上,满面泪痕未干,用力一咬牙:“好,循哥儿,娘亲为你弄来那匹宝马!”
  循哥儿突然转过头:“你别去求世子,他若知道我想要,会主动让出那匹宝马给我,我不要他让!我不要他成天高高在上地施舍我!”
  浅浅一扬下颌,甩开散乱的鬓发:“你以为娘亲是那种受人施舍的人?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放心!”
  循哥儿冷笑:“你可不是受我父王施舍吗?王妃自己挣银子,你花我父王的银子。”
  浅浅目光如锥子般盯着循哥儿,刚才的慈爱忍让荡然无存:“循哥儿,我是一等门阀武弘苏氏的嫡长女,委屈自己给你父王做妾,他养我不是应该的吗?
  王妃是个冒充的苏氏女,不仅没有苏氏血脉,而且她母亲还和人通奸,给苏氏门楣蒙羞。
  她若不靠自己拼命猎取富贵,又如何会有今日权位?
  我不是不能自己挣银子,而是我的家世和地位,不允许我抛头露面。
  身为门阀世族的千金,我这一身才艺,都是为了取悦夫君,不可为外人所睹。这是礼制,循哥儿明白吗?”
  说到最后,浅浅上挑的眼角流露出飞扬的傲气。
  循哥儿却没留意浅浅的神情,脑海里反复回响一句话:王妃是冒充的苏氏女!王妃的母亲曾给苏氏门楣蒙羞!
  其实晴皎早就给循哥儿讲过苏葭湄的身世,但循哥儿清楚晴皎的人品,没把她的话当真。
  如今娘亲也这样说,看来是真的。
  循哥儿眼底掠过叵测的暗光:此事将来可以为我所用!
  ——————
  年龄渐长的浅浅,已经不能再跳鼓上舞、甩袖舞这些高难度的舞蹈。
  她经过几日的精心准备,这日晚间为奕六韩献上了一支野利部的踏歌舞。
  头戴胡帽,足蹬蛮靴,满身金铃叮咚,将一头秀发编成无数条细细麻花辫。
  一边唱着野利部的民歌,一边翩翩起舞,做出踢踏、摆臂、叉腰、旋转等等舞蹈动作。
  舞步优雅,简洁,利落,潇洒,与她过去的舞蹈不同,既没有风骚妖娆的媚态,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空中飞旋,而是以简单的动作舞出飒爽的英姿。
  奕六韩以箸击打银杯,唱起了野利部的民歌,他那浑厚高亮犹如雄鹰般的歌声一起来,浅浅的舞姿随之一变,越发地矫健洒脱起来。
  奕六韩受她感染,也下场和她跳起了双人舞,她不时地给他指点,纠正他动作里的不和谐,两人哈哈大笑,醉意酩酊地在厅堂里欢歌乐舞直至夤夜。
  第二日,奕六韩宣布,把他刚得的大宛宝马望云骓赐给循哥儿。
  “父王怎么言而无信!”叶衫气愤地嚷道,“说好了我们比武谁赢了,望云骓就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