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循哥儿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1      字数:2959
  定远城郊,山青草碧,天色如洗,十里长亭,烟柳弄晴。
  一行快马正带着滚滚烟尘从官道飞驰而过。
  马上的少年高挑身材,俯身马背扬鞭疾驰的骑姿,格外英姿勃勃,突然间,他眸光一凝,猛地勒住了缰绳。
  坐骑扬蹄长嘶,瞬间把骑手掀下了马背。
  骑手在地上一个灵活的侧翻,身姿矫健地跳起来,不敢置信地呆呆望着大道之侧。
  长别亭畔,绿柳树旁,立着一位婷婷少女,身穿淡白衫裙,衣袂飘飘,黑发及腰,冰肌玉骨,清雅如仙。
  即使身处繁花似锦的明媚春色中,也没有任何景色能抢去她半分美丽,反而那些姹紫嫣红的鲜花都成了她的陪衬。
  “姝儿,姝儿!”
  再也无法抑制的强烈情感如岩浆般喷薄而出,他不再顾忌她父亲对自己的憎恶,不顾一切地狂奔过去,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带着整个生命的力量,那样爱,那样痛,几乎夺去她的魂魄。无数的往事、青梅竹马的一幕幕,山呼海啸般汹涌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手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眼泪染满他的衣襟,素衣广袖、如云秀发在春风里翻飞。
  纷纷扬扬的落花,如雪片般飘落在这对紧紧相拥的少男少女身上,高挑的少年和婀娜的少女,组成天地间最美的风景。
  “姝儿,等我。我一定闯出一番大业,让你父亲对我刮目相看,到时候我会回来娶你!等我!”他在她耳畔说道。
  她仰起珠泪纷纷的绝美脸庞:“真的,阿墨哥哥?”
  他俯身凝视她,蓝如深海的眼里满满都是她:“阿墨哥哥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曾经承诺了会送你生辰礼物,后来我一个人从草原跑回来,跋涉千里给你送生辰礼物。”
  “我记得,那个木雕我现在还保留着,每年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都保存着。”姝儿含泪笑着,贪恋地看着阿墨哥哥的脸,抬手轻抚他深蓝的眸子、白皙清瘦的面颊,“我等你,阿墨哥哥。我等你!”
  ————
  剧烈晃动的床帐上金线绣的鸾鸟仿佛展翅欲飞。
  销金镂花香炉透过镂空的炉盖散出袅袅熏香。
  粗重的喘息和娇媚的低银交织着,摇荡在整间卧室。
  终于归于沉寂时,男人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响起:“浅浅,你真是欲壑难填……感觉怎么都喂不饱你……”
  “那是因为你租粟(公粮)交得太多。”
  “天,我都好多天没上她那里去了。”
  “又和二妹吵架了?”浅浅翻了个身背朝他,让他从后面抱住她的丰盈。
  “唉,不提这个。”他将头埋在她馨香丝滑的秀发里,不停地唤她,“浅浅,浅浅,还是这样爱你。”
  “什么叫还是这样爱我?那是有段时日不爱我咯?”
  “小郎出生以来冷落你了,对不起,浅浅。霏霏她生小郎很不容易,难产,产后又崩漏,我如果不给她足够恩宠,怕她寒心。”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浅浅慢慢侧过身子睡到他的腋下,抱着他结实的豹腰,脸伏在他胸膛。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微带驼峰的高鼻,她绝色而又立体的五官,美得那样夺目张扬,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无法形容的妖艳。
  更不用说她那让他爱不释手的丰挺。
  “再有几年就快人老色衰了。我只比你小两岁,今年三十六了。有些舞蹈我都跳不动了。”
  “浅浅,以后你跳不动舞了,就把你的舞技传下去,教别人跳舞,给别人排练舞蹈。你的才华,不能就此淹没。”奕六韩紧紧抱着她,从她的额头,高鼻梁,一路滑下,直到衔住她娇艳欲滴的唇。
  “二妹不让我买舞姬。”她凄美一笑。
  “如今确实只能俭省,但将来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浅浅,我一定要让你能够排演你梦寐以求的大型歌舞。”
  她感动得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两人欢情许久才手牵手走出卧室。
  “循哥儿还没下学?”浅浅问侍女们。
  “去演武场练骑射了吧。”奶娘宋氏说道。
  浅浅颔首,转头对奕六韩道:“你先用晚膳吧,我等循哥儿。”
  奕六韩道:“哪有长辈等晚辈的道理,我们先用。以后你也不用等他。”
  浅浅伤感地一笑:“我还是等循哥儿吧,和循哥儿一块儿用膳,母子俩还能说说话,不然……”
  她没有再说下去,美艳墨瞳里隐有泪光闪烁,无限酸楚悲苦在心间涌动,却倔强地咬着下唇,妖娆地扭身走了出去:“我去更衣。”
  奕六韩久久凝视她的背影,眸中盛满疼惜和担忧,转头问晴皎:“浅浅似乎有难言之隐,你跟我说说。”
  晴皎引袖抹泪道:“小姐平素和循哥儿说话,循哥儿总是不理不睬。若过问得多了,循哥儿就是一句——你又不是我亲娘,谁要你管。”
  “啪!”奕六韩把玉箸用力拍在餐桌上,气得胸膛起伏,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逆子,看我今晚如何教训他!”
  “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说!”
  晴皎便把苏葭湄悄悄帮助叶姝去给阿墨送行的事说了出来。
  奕六韩气得脸都青了:苏葭湄,你真是不把我的命令当回事啊!
  正气得无处发泄时,循哥儿下学回来,奕六韩一声断喝:“孽子过来!”
  循哥儿正在奶娘伺候下洗手净面,听到父亲暴怒的声音,打了个寒噤,忙询问地望着奶娘,宋氏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还不过来!还在作甚!”
  循哥儿哆嗦着进了堂屋。
  “孽子跪下!”奕六韩厉喝。
  循哥儿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这时浅浅如厕回来,见状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奕六韩起身牵了她的手坐下,对循哥儿喝道:“循哥儿,这是你的娘亲!你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但她从你两岁就开始养你,养恩大于生恩。
  夫子没讲过孝经么: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像你这等不孝之子,谈何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一番严厉的训斥,让浅浅既感动,又心痛,感动奕六韩在儿子和她之间能够护着她,并未因为她只是个妾就在子女面前轻视她。
  心痛则是看见循哥儿跪在地上低垂头颈,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可以看见他的太阳穴有一根青筋在跳,可见他拼命咬牙忍住心中恼怒和不服。
  “循哥儿,以后再让我知道你不尊重你娘亲,我不会像今日这般只是轻责。”
  浅浅忙道:“循哥儿对我很是孝顺,王爷听谁说循哥儿不孝,必是误传……”
  忽然,她看见循哥儿飞快抬目望了她一眼,那一眼饱含恨意,浅浅心中一寒,目光转向晴皎,暗骂道:是你告的状吗,你这个蠢货,以后循哥儿会和我更加生分了!
  用过晚膳,奕六韩搂着浅浅回卧室,两人边走边亲密调笑,循哥儿躬身恭送,心中的恨意却如烈火勃发。
  你竟在我父亲面前告我的状,你这个恶妇!
  循哥儿捏紧了拳头,恨得眼里全是灼热的泪。
  第二日刚下学,循哥儿正转过廊道往苏夫人院走,忽然四个汉子在廊道拐弯处堵住了他,把他拖到一处无人的角落,一顿拳打脚踢。
  循哥儿虽身负武功,但这四个汉子本就武功高强,循哥儿寡不敌众,只能抱着头一声声哀嚎求饶。
  然而,狂风暴雨般的拳脚依然毫不留情地落下。
  “是不是你告的状?是不是?!”一个娇脆如百灵鸟的少女声音传来。
  “不是我!不是我!妹妹,真的不是我!”循哥儿满地打滚,只觉火辣辣的剧痛在全身上下炸开,耳边嗡嗡直响。
  “还不承认!当初就是你把我偷武功秘籍的事告诉父王。昨个儿父王回府时还好好的,晚上去了苏夫人院留宿,今早就冲到母妃这里,责骂母妃悄悄送我去见阿墨!不是你告的状还有谁?你这个无耻小人,给我打!用力打,不用怕,母妃会给你们撑腰!”
  护卫们一听有王妃撑腰,更加肆无忌惮,凌厉狠辣的拳脚暴雨般朝循哥儿身上招呼。
  王妃的权势他们是知道的。王妃一向与薛夫人交好,不待见苏夫人。连带着循哥儿的地位也不及三公子叶衫。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姝儿!姝儿!”循哥儿凄惨地向自己的妹妹求饶,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大口地吐着鲜血,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