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年后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0      字数:3287
  八年后。
  晋王府西后院演武场。
  刀光如雪,枪影重重,兵器铿锵声连绵不绝,两条身影闪电般来去。
  忽然间,森冷的枪尖穿破翻滚的刀云,如毒蛇吐芯般直袭使刀者的胸口,马刀抡起一道圆月般的弧度去格挡,然而那枪尖似带着千军万马的力量,猛地挑开刀锋,往上直袭对手咽喉。
  眼看避无可避,“铛”地一声,不知何处飞来一枚钱币,长枪竟被一枚小小钱币震落于地,发出铿然撞击声。
  使枪者兵器脱手,彻底暴露在对手面前。
  使刀者眼中掠过带着戾气的杀机,足尖顿地,身形骤然跃起,刀锋挟着锐啸声猛地砍向使枪者的肩膀。
  使枪者绝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杀机迸现,不过他的动作极其敏捷,猛地一低头,呼啸的刀锋落了空。
  一声愤怒的低吼,使枪的少年顺势一旋,飞腿踢中了对方的手腕,致使对手弯刀脱手飞出,人也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使枪者趁他跌倒,冲上去就把他扑在地上,凶猛的拳头接连狠狠击落:“你竟敢对我下杀手!”
  “三弟,住手!”一直在场边观看的高个少年冲过去拉开叶衫,蹲下来查看被打的少年伤势,“循哥儿无事吧?”
  循哥儿粗暴地推开叶衡,起身弯腰去拾地上掉落的弯刀,突然有鲜红的液体一滴滴掉落在细沙石地面。
  循哥儿捂住鼻子把头仰起来。
  “流鼻血了吗?”叶衡担心地走过来,“别仰头,低下头……”他伸手欲拍打二弟的后脖颈帮他止血,孰料循哥儿吼了一声:“不要你管!”扬起手中的弯刀突然朝叶衡脸上划去。
  “大哥小心!”那边叶衫脱口惊呼,身形纵起欲过来相救。
  叶衡一面侧身避开,一面闪电般出手,抓住循哥儿的手腕,温润的双眸少见地腾起了怒火:“循哥儿,你……”
  虽然他及时地避开了刀锋,然而龙鳞刀是罕见的绝世神兵,刀锋离皮肤尚有两寸,刀气却划破了叶衡脸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叶衫气得大骂着冲过来揪住循哥儿衣领就要揍他,却再次被叶衡拉住,“算了,三弟!”
  “这把龙鳞刀父王本来是要传给大哥的,大哥让给你,你却用它来伤害大哥!”叶衫气得双目圆瞪,几乎把循哥儿拧起来暴吼。
  “三弟,放开循哥儿!”叶衡强行把叶衫拉开。
  “谁要他让!我才不稀罕这破刀!”循哥儿抹了一把不停流淌的鼻血,将龙鳞刀“锵”地扔在地上,捂着鼻子掉头就跑了,身后留下一连串梅花般的殷红血迹。
  “大哥,你就不该太纵容他!”叶衫不服气地喊道,“父王让你监督我们习武,他打不过就偷袭、下毒手,你都不禀报父王,替他瞒着,结果他改了没有?”
  叶衡眸色凝重地看过来:“你今日也有点过了,若非我以铜币击落你兵器,你的枪就伤了循哥儿。”
  “大哥,你不信我能收住枪势?”
  “我只是怕万一。”
  “那样的枪势,我早就能收住。大哥不信可以来试试,咱俩切磋切磋。”叶衫跃跃欲试。
  叶衡俊秀的眼眸泛起大海般宁静深远的波光,拾起地上的龙鳞刀,气度沉凝:“好,咱们俩练一练!”
  兄弟俩在场中拉开了架势,还是刀云翻滚,枪影重重,然而龙鳞刀到了叶衡手里,却比刚才循哥儿使起来更加势大力沉,密不透风,几乎没有破绽可寻。
  “喂,大哥,你太厉害了,我防守尚且吃力,哪里施展得开!你得让着我,才能看我会否收住枪势!”叶衫在疾风迅雷般的刀云中腾挪闪转,不住地叫喊着。
  叶衡微微一笑,卖了个破绽,叶衫枪尖发出厉啸,一股凌厉的气劲沿着枪锋爆开,直刺叶衡胸口空门。
  叶衡不避不闪,枪尖却在一瞬间凝固,停在叶衡胸前一寸,枪锋冷冽的光芒映亮了兄弟俩眼中不约而同绽放的笑意。
  “如何?我说我能收住吧!”叶衫得意洋洋地嘿嘿直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像奕六韩。
  叶衡赞赏地拍了拍叶衫的肩膀,温厚的微笑如春风拂面:“三弟果然长进很快!”
  “哈哈!大哥终于肯夸我!”叶衫喜之不尽。
  “我平时不曾夸你吗?”
  “你夸循哥儿比夸我多。”
  叶衡爱宠地拍着叶衫后颈:“你这小皮猴,夸你多了,你岂不是要翘上天去了!”
  练武结束,兄弟俩各回自己住的院子,用过午膳后,下午还要去书院读书习文。
  这几年霏霏又给奕六韩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叶徵。奕六韩十分宝贝小儿子,霏霏也是亲自抚养,无瑕再传授几位郎君武功。
  加上几位郎君都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武功精进很快,霏霏与他们对练越来越吃力。
  因此,近两年奕六韩每天下职或休假时,都亲自教习武功。他不在时便由世子叶衡督导两个弟弟练武。
  叶衡其实才比二弟大一个月,比三弟大半岁,但武功却远远超过两个弟弟。
  “定是王爷藏私,把最厉害的武功都传授给世子了!”晴皎一面用热毛巾为循哥儿擦拭鼻血,一面埋怨道。
  “晴皎,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这样说。”浅浅呵斥道,俯身细看循哥儿伤势,“拳脚无眼,切磋武功受点伤算什么……”
  “是三弟要杀我!”循哥儿倏地抬起眼眸,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大哥用钱币打落三弟的枪,他的枪已经刺进我的脖颈了!”
  浅浅慢慢直起身,艳丽的眉目间逐渐笼了一层阴霾:她知道霏霏讨厌自己。
  当年奕六韩本来打算饶过霏霏的表兄,是自己坚持要奕六韩处死冉中阳。当时那件事只有奕六韩的亲兵知道,奕六韩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浅浅以为霏霏并不知道,但后来发现霏霏对自己非常憎恶,浅浅才猜测,霏霏大概是知道了。
  谁告诉霏霏的?
  浅浅记得杀冉中阳时有几个亲兵在场,但她一向不在这些事上留心,竟未能记住是哪几个亲兵,故而根本无从查找。
  浅浅叹了一口气,劝循哥儿道:“为娘和薛姨娘有些旧日过节,你以后尽量避开三公子和四公子。无事多和世子亲近,世子倒是个仁厚的。”
  浅浅扶着廊柱直起身,望着庭院里的玉兰花被风吹落,扑啦扑啦地坠在地上,每一朵洁白花朵坠落尘埃都在她心上落下一抹说不出的痛,美艳的墨瞳弥漫开难言的伤感之色。
  她那双曾经比星辰更明亮、宛如碎钻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因为年龄的缘故变得黯淡了。
  她是奕六韩的女人里年龄最大的,又是二嫁之妇。当年热恋时,他或许迷恋她成熟美艳的风情,现在她却像是开到极盛的花,逐渐接近衰败。
  尤其是前两年霏霏又生了一个儿子,荣宠已经大有超越她的趋势。
  加上霏霏又和二妹交好,明显地孤立自己。
  浅浅垂下卷翘的浓睫,突然想到那年跟着奕六韩出征,母亲和自己断绝关系时说过的话:你要跟他去就去吧,你会后悔的!浅浅,为娘是过来人,对男人看得比你透,男人的爱根本就不可靠!你的心机手段都不是那个野种的对手,你以为仅凭男人对你的宠爱就可以和她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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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院,绿柳垂丝,桃李争艳,微风轻拂,暗香盈盈。
  叶衡抱着刀刚走到第四进,就见苏葭湄从池岸边的花林走过来。
  苏葭湄穿着一袭白色窄袖上襦,水绿色长裙绣着莲花荷叶,宝蓝色披帛绕过她的香肩,从她白如凝脂的皓腕轻盈飘曳于地。
  发髻上插着一枚青玉芍药步摇,耳垂下的绿松石耳坠轻轻摇曳,除此之外别无饰物。
  一身白绿二色,从梨花林中走来,雪白梨花如云如絮映衬之下,犹如梨花仙子,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
  今年三十一岁的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后,竟越发体态丰韵,妩媚美艳。
  她本就身材娇小,长相又显嫩——大眼睛,小翘鼻,樱桃小嘴,皮肤白嫩,美得精致无瑕。生了三个孩子后愈加风情万种。
  叶衡乍一看还以为是妹妹叶姝。
  待看清是母妃,吃了一惊,因为母妃为父王打理产业,经常不在府中,连忙抱着刀恭恭敬敬地行礼:“母妃!”
  “是衡儿?”苏葭湄加快脚步赶过来,清亮鲜洁的衣色,犹如天光云影摇荡着她动人的身姿,而在这之上,盛开着她明丽清婉的笑容,亲手扶起儿子,“快免礼!衡儿刚习武回来么?”
  “是的,母妃。”叶衡徐徐起身,面带温雅的微笑。
  苏葭湄仰起头,无尽慈爱的目光轻柔拂过儿子的脸,蓦地一凝:“你脸上受伤了?”
  抬手抚上儿子脸侧那道极细的刀伤,心疼不已:“怎么搞的?”
  “对练武功伤到了,无事。”叶衡对母亲安抚地笑道,“父王满身都是伤疤呢。”
  苏葭湄柳眉一扬,娇嗔道:“那是沙场征战留下的,你武功本就比弟弟们高出不少,寻常切磋怎会受伤?”
  叶衡素知母亲聪慧,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当下摸着脑袋呵呵笑着打哈哈:“我的武功也没比弟弟们高多少嘛,总会有闪失的。”
  苏葭湄摇摇头不再多说,美丽的杏眼却暗藏一丝阴霾。
  阳光透过层层梨云花海射下,照着儿子的剑眉星目,十五岁的少年,已是英姿勃发,酷肖乃父。
  然而,他似乎把父亲最重情的那部分继承了,太过仁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