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章 归家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0      字数:3333
  苏葭湄站在东北角门外,尽管书盈为她举着伞,被大风吹斜的雨雾,还是将她的脸和身子淋湿。
  “王妃回去吧,这样会着凉的。”书盈劝道。
  苏葭湄用力摇头,满脸泪水。
  夫君一定是为我的生辰赶回来的,前几日送来的消息说他将于五日后到达。
  他提前这么多天到,而且不通知我们,夜里悄悄潜入我院中,一定是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既然如此,为何又突然消失?
  难道……
  苏葭湄悚然一惊,仰头四顾:奶娘说夫君来这里等我,难道他看见了白永川送我回来?
  夫君武功高强,一定藏身某处,我们都未发现。
  他看见白永川给我吟诗,吃醋生气了?
  是这样吗,夫君?
  他生气后,会去哪里呢?
  苏葭湄的目光落到对街的神秘府邸。
  这座豪华的神秘府邸,一直没有人住进来。
  直到前几日,她派去侦查的侍卫,回来禀报:府中住进一群仆人,到处洒扫,像是要迎接主人。而府邸的主人却一直未露面。
  夜雨将灯笼的光线变成模糊的光晕,氤氤氲氲地笼罩着两个女子裙裾飘飞的背影。
  侍卫们都站在一丈地后面。
  书盈把伞全部移到苏葭湄头顶,许久,苏葭湄注意到书盈的身体暴露在伞外,全身都淋透了,叹息一声道:“回去吧。”
  走回去的路上,苏葭湄分派去前面衙署寻找的侍卫,回来禀告:“王爷不在衙署。”
  他会去哪里呢?
  ————
  鎏金雕花荷叶银烛台上的烛光,被风雨吹得乱摇,垂着长长金色流苏的淡绿丝绸帷幔,剧烈地晃动出一叠叠波纹,帐内传出兽一般的撞击与喘息,略带腥涩的暧昧气味,夹杂在风雨的气息中弥漫。
  “这是什么?”风雨渐息,他拥着她的肩,慵懒迷离的眸光,落在她左肩的纹身,灯盏形状的鲜红花株,衬着洁白如雪的肌肤,格外鲜艳夺目。
  “曼珠沙华,去地狱的路上就开满了这种花,是一种艳烈却又不被人理解的花,同时也代表了新生……”她翻过身攀住他的身体,乌黑的秀发从优美起伏的雪白脊背,如漆黑的水波般落下,微颤的长睫间泛着倔强的波光,“就像我的一生……”
  他讽刺地笑了,声音里犹带着情玉退潮后的沙哑:“你的一生就是在养男宠,就连你对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换个口味。”
  说罢起身套上亵裤,穿上白绢单衣。
  “叶三郎,本公主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那么多好男子可以供我选择,可偏偏被昭宪太后那个老妖婆相逼,让我嫁给赵楠那个猥琐的男人,嫁给他我还不如去死!如果不养男宠,本公主或许早就香消玉殒在赵楠手里啦!哪里会今天和你待在一起!”她猛地坐了起来,长发如黑瀑般从肩头散落,衬着雪玉肌肤,挺翘曲线,妖冶无伦。
  他已经穿上白绫长裤,正低头系裤带,宽肩细腰的背影,结实的背肌,被烛光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散发着耀眼的男子美。
  他微微愣了一下,对着烛光眯起了眼。
  赵楠,他见过,长得极其猥琐,而且那是一个好色之徒,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跟叶东池是一丘之貉。但却没有叶东池的姿色,而且听说此人喜欢虐待,曾有人见过他家里的侍妾通房们伤痕累累的尸体从房里一具具搬出来。
  要让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嫁给那种人,更何况这是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这是奕六韩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
  他听说昭宪太后专制刻薄,偏心外戚。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无理专横到如此。
  阿烟,她确实不养男宠就活不了。
  “那你和男宠真的做了,又是怎么回事?”他扯过外袍哗地披上,一边系衣襟,一边转身勾起一抹邪笑问她。
  她迷恋地盯着他薄薄的坚实腹肌,一道斜长的伤疤从六块腹肌纵贯而下,还有一道虬结的小疤痕盘踞在左侧第一块腹肌——这是在月氏国,为了救她,被矛尖捅入留下的。
  烛光照着她满眼泪水,她微微上挑的凤眼,显得格外明亮,又格外狡黠:“我喜欢美男子,有错么?知好色,则慕少艾。你不也喜欢美人吗?”
  “这不结了。”奕六韩剑眉一轩,“你我各取所需,互不亏欠,你又何必总是愤愤不平?”
  “叶三郎你总是那么坏!我要的你原来知道,可你从来不肯好好对我说?我只是希望在你心里不会因为我养男宠而看轻我,糟践我!我要的不过是你心里那平等的位置!”
  “我对你还不平等?刚才是谁要在上面?”奕六韩暧昧地揽过她的后颈,在她鬓边吻了一下,不等她回过神,他已经一顿足,衣袂微闪,如一道风影般掠出了后窗。
  窗外是一夜秋雨后,阴霾密布的晨空。
  清凉而又湿润的雨气扑面而来,吹动残烛飘摇,帷幔翻飞,她仍跪在床榻边,久久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再转身朝内看着凌乱的被褥,刚才那狂乱而火热的云雨,就好像梦一场……
  许久,她倔强而又娇纵地一扬下颌:“没有你,本公主照样过的活色生香!”
  ————
  第二日,苏葭湄正带着两个孩子,在大门敞开的堂屋用早膳。
  雨后的晴光照耀着满院花树,廊下一盆盆深金、艳紫的珍品菊花沾了露水,散发出一阵阵清冽的冷香,弥漫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
  “花墙月色,照我无眠芳树侧。费尽思量,不过相思梦一场。旧约新恨,独自凄凉人不问。岂在今辰,情深夜夜有泪痕。”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清朗如钟磬般的吟哦声。
  苏葭湄的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
  “王爷?!”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院子里的侍卫、小厮、丫鬟、婆子呼啦啦跪了一地。
  接着,就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大袖掀拂,几个大步跨入堂内。
  叶衡的两个奶娘,叶姝的两个奶娘,以及屋子里的几个侍女,满屋子的人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参见王爷!”
  “这首词写得不怎么样嘛!”奕六韩棱角分明的清癯面颊,扬起促狭的笑意,忽然,他目光凝住,盯着坐在小湄一侧,专门设的小桌边的小女孩,像个瓷娃娃一样精致可爱的小女孩。
  然后又看了看坐在小湄另一侧,另一张小桌边的小男孩。
  两个孩子都惊呆了似地看着他。
  奕六韩故意模仿着他们的表情,也惊呆了似的看着他们,眼睛瞪得溜圆,左看看,右看看。
  女孩眨了眨眼睛,冲奕六韩噘起小嘴,起身离开座位,扑到母亲身上,苏葭湄将她揽在怀里,柔声说道:“姝儿,这是爹爹啊。”
  “姝儿不认识爹了?”奕六韩哈哈大笑,“衡儿呢?还记得爹吗?你以前最爱骑在爹的肩上。”
  叶衡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奕六韩,鼓起勇气,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爹!”
  “哎!”奕六韩大喜,上前就把儿子举起来,放在自己肩上坐着,衡儿发出欢快的笑声。
  姝儿从母亲怀里,抬起大大的圆眼睛,悄悄看了父亲一眼,又将脸埋进母亲衣裙里。
  “姝儿也想要爹爹抱吗?”苏葭湄在女儿耳边柔声问,“姝儿叫一声爹爹,爹爹就会抱你哦。”
  叶姝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爹……”
  声如蚊蝇,奕六韩却听见了,不禁大喜过望,将衡儿从肩头放下,又把姝儿举了起来,放在肩上让她骑马。
  叶姝欢喜得格格直笑,衡儿不干了,在下面抱着奕六韩的小腿:“该我了,爹爹,该我了!”
  过了一会,得到消息的霏霏,也带着衫儿过来了。
  “爹爹!”衫儿比衡儿更不生疏,老远就喊着爹爹,像小鹿般奔进了院子里。
  然后,三个孩子在院子里一排站开,给奕六韩背诵《千字文》,清脆稚嫩的童声,在雨后清晨的庭院回响,极为动听。
  三个孩子都背得十分熟练,几乎一字不错,一个磕绊都没有。
  背完《千字文》,霏霏明丽的声音响起:“再给父王打一套拳!”
  三个孩子包括叶姝在内,立即刷地站直,双手握拳端在腋下,然后三个孩子一起,嘿嘿嚯嚯地挥拳抬腿、腾挪闪转,像模像样地打了一套拳法,整齐划一的动作,可见平时都是军事化般的训练。
  奕六韩惊喜地看着三个小小身影,在晨雾中旋转飞腾,嘴都合不拢了,两眼闪闪发光,转头对苏葭湄道:“王妃把孩子培养得这么好?”
  “我哪有功夫带孩子?”苏葭湄抿嘴笑着看向霏霏,“都是薛夫人培养的。”
  苏葭湄要打理王府,还有奕六韩名下的田庄、店铺、牧场,平时教育孩子的事,全都交给霏霏。
  苏葭湄把自己的一双子女,也完全放手给霏霏。
  霏霏也不推辞,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习文练武,都是霏霏亲自教授。
  奕六韩看向霏霏,霏霏对他绽开灿烂的笑容,谦虚道:“我胸中这点墨水,也只够教授童蒙之学,再长大些,王爷还是得给他们请夫子。”
  明亮的阳光照在霏霏身上,她穿着银紫色的习武劲装,腰身笔挺,身姿矫健,奕六韩只觉满世界的光芒,都汇聚在她身上。
  他的眼睛一热,心中内疚得发疼,这么好的女人,他这么久以来却冷淡了她。
  “王爷,二公子染疾,不能过来了。”去苏夫人院通知的小厮回来禀报。
  奕六韩微微一蹙眉,转头问苏葭湄:“循儿身子还是不好?”
  苏葭湄叹息,霏霏说道:“二公子三天两头有恙,药不离口。”
  “我过去瞧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