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章 白永川(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0      字数:3443
  苏葭湄慢慢地抬起浓密卷长的眼睫:“夫君征战前线,军资筹集尚且困难,哪有钱给你买舞姬?”
  苏浅吟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皓腕上的蓝白琉璃珠镶金镯子,托着雪玉香腮:“这你就别管了,奕六韩的钱都在我这里,他说了,我可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又没有用他的军费……”
  她的话语和神情,带着一种慵懒的倨傲,散发着冷艳的光芒,下颌微抬的姿态极有风韵,妖娆妩媚,宛如百花盛开。
  苏葭湄静静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说:“是么?他的钱都在你那里?若非米商白氏有一腔家国热血,愿意给夫君提供军粮,将士们到现在还吃最粗糙的麦饭。原来夫君把钱都放在你那里了,好啊,这次他回来,我就让他把放在你那里的钱,全部收回来给将士们!”
  “他已经把大部分都分给将士了!你知道他有多辛苦?有多无私?”苏浅吟突然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美眸含泪,“他活得有多累,你可知道?他放在我那里的钱帛,都是分给将士们之后,自己留下的少部分!我买舞姬排练歌舞,只不过是想让他征战归来,能够愉悦耳目、放松身心,你这种死板无趣的女人,难怪男人不爱你!”
  苏葭湄犹如被尖刀刺中心窝,转过眼眸紧紧盯住浅浅,唇边缓缓地漾起一丝恶毒笑意:“你以为男人爱你?你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就像一只养在笼子里的漂亮金翅雀!”
  嘴里说着恶毒的话语,小湄的心中却在滴血:当年你母亲说我娘亲的话,现在我还给你!
  苏浅吟媚眼射出两道厉光,猛地坐直了盯着二妹。
  姐妹俩对视着,两双美丽的眼睛都仿佛要刺穿对方。
  “啪!”的一声,桌案突然被人大力拍响,霏霏腾地站起,娇声呵斥:“你们两个别吵了!”
  浅浅和小湄都惊讶地望着平时仿若不存在的霏霏。
  “苏夫人不就是嫌院子小了吗?我跟你换,我的院子比你大。”霏霏直视着苏浅吟道。
  图纸上,标注着“薛夫人院”的院落,明显比“苏夫人院”更大。
  如今循儿在浅浅名下,她也是膝下有子的夫人了,照理说,应该和霏霏平起平坐。
  然而,二妹分给薛夫人的院子,却比给她的大,这是明显地打压她。
  “不,我不跟你换。”浅浅挥挥手,忍了忍眼中浮起的泪,指着图纸,望向小湄,“北边这座小院子,一起给我,让我的舞姬住在这里,可否?”
  “我的府里不准蓄养舞姬。”苏葭湄冷冷看着她,吐出冰珠般清冷的话语。
  浅浅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自己都让了一步,二妹今日非要跟我较劲吗?
  一甩如瀑的秀发,浅浅瞪着妩媚的美眸:“我就是要买舞姬,我已经跟奕六韩说过了,他允准了!”
  “呵,他允准了?”苏葭湄笑起来了,杏眼里闪着傲人的冷光,“他允准有何用?我不允准。你试试看,若我不允,你的舞姬能不能进王府的大门。”
  苏浅吟气得胸脯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拼命咬着牙,忍住不争气的眼泪。
  “舞姬虽不可以进门,但苏夫人可以换更大的院子。”苏葭湄欣赏了一会浅浅的恼怒,方才缓了辞色,在大棒之后,给了一勺糖,“明日我们三个去王府逛一逛,除了我图纸里标注的‘王爷主院’、‘王妃院’、‘薛夫人院’,其余院落,任由苏夫人你挑选,如何?”
  苏浅吟盯着图纸上“王爷主院”和其后连通的“王妃院”,这两个院子之间,没有墙,而是以回廊和月洞门连通。
  许久,她一言不发,然后纤腰轻扭,拂袖而去。
  回到西厢,循儿正满屋子扑他的蛐蛐,不管不顾地一下子就撞了上来。苏浅吟被他绊了一跤,“哎哟”一声滑坐在地上,突然以手掩面哭起来。
  晴皎气急败坏上前拧起循儿就打屁股:“还不快给娘亲认错!你看你把娘亲撞疼了!你这个小混账!”
  “哇——哇——”循儿的大哭声招来了奶娘,奶娘忙从晴皎手里抢过循儿,一掀他袍服下摆,看见他白嫩屁股上红肿的手印,心疼得眼泪花花,“姑娘这是作甚?多大的错,要这样打孩子?!”
  “你没看见他把我家小姐撞摔了吗?”晴皎尖声厉喝。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烦死了!”苏浅吟站起身进了内室,“砰”地摔上了门。
  良久,晴皎小心翼翼地敲门:“小姐,王妃那边传膳了……”
  “不去,就说我没胃口。”内室传出浅浅骄横的声音。
  正房,听说浅浅不来用膳,苏葭湄脸上未有任何波澜,宣布开膳。
  衡儿和衫儿两兄弟齐声欢呼,苏葭湄定下的规矩,长辈未上桌,不许先动筷,所以两个孩子简直等不及了。
  用完膳,霏霏要带衫儿回房午睡,衫儿磨蹭着不肯走。
  “三公子乖哦,大公子也要午睡……”奶娘一边哄着一边把他抱起来,衫儿不停地扭动挣扎要下地。
  霏霏上前就把衫儿接过去:“衫儿不听话,明天娘亲不带你去新府玩。”
  衫儿还是闹,苏葭湄在衡儿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衡儿走上前像个小大人似地说道:“弟弟乖,睡午觉才有力气捉蛐蛐。”说着还以手握拳比划了一下。
  衫儿这才停止了哭闹,眨巴着眼睛:“捉蛐蛐,我要捉蛐蛐。”
  “衫儿还是最听大哥的话。”霏霏和奶娘都笑了,抱着叶衫回到东厢房。
  奶娘带衫儿进房午睡,霏霏在侍女华裳伺候下漱口,换上寝衣。
  华裳一边伺候女主人,一边轻声说道:“今日王妃和苏夫人吵那一架可真吓人,两人都把话说得够狠啊。”
  霏霏看着镜子里自己明丽动人的脸,将一头乌黑秀发捋到左肩下,拿一把圆月芙蓉银梳轻轻梳理。
  “你这种死板无趣的女人,难怪男人不爱你。”
  “你以为男人爱你,你就是男人的玩物,就像一只养在笼子里的漂亮金翅雀。”
  霏霏想到那两个绝色的门阀贵女,互相伤害的话语,不禁摇头叹息。
  反正她是不参与这些争宠的,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亲族亡尽,薛氏满门抄斩;从遇到叶三郎开始,就是自己单相思。
  那是一个西疆长大的少女,对平定羌乱、拯救西疆的英雄的爱慕。
  她从来就对叶三郎没有更多奢求。
  现在,她更是全身心扑在儿子身上,把儿子养成栋梁之才,此生足矣。
  “苏夫人确实过分。”华裳觊着女主人的脸色说道,“她说王爷的钱都在她那里,这明摆着是炫耀……”
  霏霏回头看了看门窗是否紧闭,微笑道:“王妃不跟她计较而已。你没见后来,王妃说没有她允准,舞姬进不了王府,苏夫人就不说话了?为啥,你可知?”
  华裳眨巴着眼睛想了半晌:“这府里当然是王妃做主。”
  霏霏微微地笑了,轻轻梳理着丝滑的秀发:“王爷名下的田产、商铺、牧场,全都是王妃在打理。王爷走之前,兵符、王印,全都是交给王妃的。王妃可以调动王爷的虎贲军。王爷就给了苏夫人那一点点体己钱,苏夫人就好一阵炫耀。王妃是不说而已,若真炫耀起来……”
  华裳恍然大悟,靠近女主人低声道:“难怪夫人你私底下叮嘱我们,一定要恭事王妃。对苏夫人,只要稍尽礼数即可。对王妃却要披肝沥胆。”
  霏霏放下银梳,昏黄的铜镜中,她的秀目有水光闪过:我讨厌苏夫人,不光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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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太后敕造的晋王府,气势恢宏,巍峨堂皇。五间三启、朱漆金钉的王府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金字的巨匾,上书“敕造晋王府”几个篆金大字,前边一带飞檐,挑出金脊的吉兽,大门两边各蹲着一只汉白玉所雕的威猛石狮。
  前三进是行台府衙和王府正堂,以备奕六韩上职和召集幕僚议事,家眷寻常不走前三进的大门和角门。
  从第四进开始才是王府女眷所住,奕六韩的主院在第四进东边,苏葭湄的王妃院就在他主院的后面,紧紧连通。
  只有他们夫妻的院子是在东边,薛夫人院和苏夫人院都在西边,和奕六韩的主院隔着下人的房间、几重穿堂和廊道。
  在苏葭湄的王妃院之后,是一个巨大的花园,柳荫四合,花卉周环,引定远城外沅河水建了一个人工湖,湖上遍植珍品荷花。
  苏葭湄所居寝院后门即是荷池,此时正值初夏,湖风送爽, 莲香拂面,整个院落都飘着一股幽幽荷香,当真景致清丽,怡人心脾。
  她的寝院共有五进,第三进有一个厅堂,是她见客的地方,她取名为湛露堂。
  西边有一个月洞门,可以进入第四进,第四进是一个小花园,沿着一池碧水分布着书斋和琴房。
  琴房是一座黛瓦覆盖的半亭,极为雅致,亭外烟柳弄晴,碧波荡漾。
  亭内一柱沉香如缕,袅袅地自金猊炉的顶盖冒出。
  女主人青丝如云,白衣胜雪,玉指轻拢慢挑,一缕缕清幽琴音便从手下传出。
  琴声空灵婉转,如珠碎玉,如石溅瀑,仿佛能抚平所有听者心中的喧嚣。
  这时,一名侍女走来,不敢打扰,只站在亭外屈膝一礼。
  苏葭湄身后的侍女春漪(原名春澜,避奕六韩生母名讳而改名),走到亭外问了何事,拿进来一张名帖。
  苏葭湄微微瞥了一眼,琴声并未停止:“春漪,你去带他进来吧。”
  一炷香功夫后,只听一道清朗中微带狂狷的声音:
  “集虚斋……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池水对面的书斋前,玉树临风般站着一个秀颀男子,负手仰看书斋上挂的匾额。
  池边绿柳如烟,花影婆娑,那男子广袖薄衫,衣袂飘飞,仿佛即将乘风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