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 志在四海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30      字数:2946
  因为夜已深,奕六韩不便召开幕僚议事,便将叶太后的手谕放入怀里。
  回到内院已是深夜,各房都已入寝。
  奕六韩踏进正房,先去看了睡熟的衡儿和姝儿,然后才推门进了卧室。
  苏葭湄刚歇下,听见他进屋的动静,爬起来点蜡烛,柔和的烛光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晕,她长发披肩,睡裙逶地,脉脉地抬头:“夫君今日忙了这么久。”
  他走过去,手插进她的秀发,捧起她的脸,吻了吻她滑嫩的香腮,然后拿出太后手谕:“收到太后手谕,你看看。”
  苏葭湄接过来,坐在椅子里就着烛光看了,将手谕放在桌上,目光沉静地望着他:“夫君怎么想?”
  奕六韩剑眉一拧:“我想出兵帮阿部稽,不光因为兄弟情,而且鹿蠡部既有此举,可见野心不小,将来必会叛离大梁。若放任不管,养虎自噬,后患无穷。”
  “可是鹿蠡部,毕竟没有公然挑衅我们梁国,他进攻的是野利部,又不是我们梁国疆土。”
  “迟早的事,如今连拉塞干草原都被鹿蠡部占据,一旦鹿蠡部崛起,岂有不南下牧马的?”
  苏葭湄微微笑了:“夫君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兄弟。那我说什么都是白说了。”
  奕六韩眉宇沉沉,手抚着下巴:“总觉得对不住阿部稽,当初以他妻儿为质。”
  苏葭湄神色淡静而冷酷:“藩国都有送质子入朝的先例,就当他妻儿是质子,何需愧疚。你和他已是两国为王,兄弟情应该让位于国家利益。”
  奕六韩摇头,手在案上渐渐握成拳,正要说话,苏葭湄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我不懂你,夫君,我知道你重情。我只是把事情的利弊,分析给你听。若你明知利弊,仍然选择跟随内心,那我也会陪你走到底……”
  奕六韩抬目看去,只见烛光柔和地流动,映在她玉面上像蒙了一层珠辉,衬得妻子眉如春山,目似秋潭,美丽绝尘。
  “夫君,如果你已决定出兵帮阿部稽,最好先给格列木沙地的都护府派发公文,让都护府加强警备,密切注意鹿蠡部的动向。”
  去年结束塞北之战,奕六韩在格列木沙地建了第一个都护府。
  格列木沙地北接都斤山,翻过都斤山就是拉塞干草原。南临北疆要塞射虎隘口,西接查吉林大沙漠,穿过查吉林大沙漠可到达玉门关,出关就是西域。
  鹿蠡部如果要西进争霸,格列木沙地的都护府,将是他的阻碍。
  奕六韩剑眉一拧:“可是太后让我亲自带兵去打月氏国,我要如何帮阿部稽打鹿蠡部。”
  “调交漳、硕槐、临武这几处军镇的兵马去打,你只用带走你的嫡系豹跃军即可。”
  “可这会违逆太后懿旨……”
  “无妨,太后不能把你怎么样。她需要你,你是她亲弟弟,她要想巩固统治,不依靠你,还能依靠谁?过去父亲和青鸟都不让她参政,所以她和娘家决裂了。如今你拱手让出中枢朝柄,为她征战四海、镇守边疆,她没有理由不信任你。此事你也别瞒她,调兵的同时即上奏表给太后。”
  奕六韩点头称是,当下握了她的手,眸中深情如海:“谢谢你,小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我是个撒谎都不眨眼的毒妇……”苏葭湄唇际挑起一丝冷嘲。
  奕六韩俯身揽过妻子的肩,声音霸道而深沉:“毒妇,你快把那小杂种送走!这次我调兵去帮阿部稽,顺便就把他送去。”
  “不要这样叫他,叶昱,他还是个孩子。”她挣脱开他,不悦地说道。
  “他脖子里挂着一对玉鸳鸯,我以前好像见你戴过,是你送他的?”他用力扳过她的脸,神色阴沉,“鸳鸯寓意两情相悦,你什么意思?”
  苏葭湄慢慢掀起长睫:“那不是鸳鸯,那是鹦鹉。”(可见本卷三十二章《他的儿子》)
  “……”奕六韩一脸黑线,随即怒道,“不管是什么鸟,总之你送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没有。”苏葭湄神色淡定,“正好身上挂着这枚玉佩,孩子喜欢,就随手给了。”
  “放屁!你心里是有那个人的吧?”
  “我心里只有权力,没有男人。”
  “……”奕六韩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眼底隐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雷霆,“好啊,死女人,老子今晚要把你彻底征服。”
  ……
  身为北疆三州大行台、安国晋王、使持节,奕六韩有权调动北疆各州郡的兵马。
  他下发了调兵文书,让交漳、硕槐、临武三处军镇,出兵帮阿部稽打鹿蠡部。
  奕六韩把姜希圣留下,坐镇北疆,指挥对鹿蠡部的战争,并让姜希圣有事可找王妃商议。
  安排妥当之后,他便带兵前往宜湟驻扎。
  他出发前夕,正是元宵节,和妻妾子女们吃完汤圆,也没有心思看花灯,当晚就去了军营。
  ————
  此时的盛安城,亦是一派喜气团圆,家家户户携儿带女,张灯结彩,恭贺新年,阖家团圆。
  可是在一处繁华的十字街口,烟火气最浓的地方,一位月白衣衫,容颜俊秀的年轻男子却孤孤单单,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乌黑的鬓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黑眸中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隐痛。
  吴令禾从明光寺探望妹妹出来后,就心情沮丧,浑浑噩噩。
  吴氏因为吴香凝谋反几乎全族被诛,妹妹令姬也出家了!
  他现在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前方路途迷蒙,奕六韩那里他是不能也没脸回去了。
  一个拿着糖葫芦的小童撞在他身上,糖浆黏在他洁净的衣衫上,那小孩怔住了,吴令禾蹲下身子,微笑着正要安抚那个孩子。
  一位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地赶来,连声说“对不起!”就拎着小孩到一边和观看烟火表演的女儿聚在一起。
  以前小时候他和妹妹,母亲三个人看庙会,那时候人流涌动,他怕妹妹母亲走失,拼命拉着令姬和母亲。
  令姬喜欢各色绢花,喜欢糖人,喜欢花纸扎的人偶,还喜欢波斯来的吹蛇人舞的蛇,那时啊,他和母亲会特别耐心地陪妹妹一点一点地看过去!
  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对不起叶三将军!
  我,对不起杨昕!
  妹妹,我更对不起你!
  两行泪无声地从吴令禾两颊滑落,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傻,听信那两个骗子的谎话,不去辩别善恶,反而被其花言巧语蒙蔽了耳目。
  吴令禾在河岸边找了一棵柳树靠着,掩面痛哭。一只带着翡翠扳指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泪光迷蒙中,吴令禾微转面庞,正好对上一双老谋深算,精光内敛的凤目。
  工部尚书——丁鹤,吴令禾振衣而起,敛衽一拜,气度甚是从容不迫道:“尚书大人突然到访,小人不胜荣幸!”
  丁鹤抬手微微回了半礼,眼里尽是赞叹之意,“贤侄客气啦,本官找你正好有事相托!”
  吴令禾微微有些怔忡,问道:“大人,小人身份卑微,担不起你这一声侄儿,况且小人污蔑上司,现在正在革职戴罪,不知大人找小人有何用?”
  丁鹤迈步上前,低声劝导:“当今顺天太后称制,需要良材为其驱使,你是顺天太后的表弟,怎么不想着投奔她!”
  “这.....”吴令禾幽幽长叹,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要抹去满目沧桑,“物是人非,哪里可堪什么重用!”
  “贤侄夙有澄清天下之志,拯救万民之心,去年塞北之战,贤侄曾千里奔袭,直捣王庭,立下奇勋。如今却玉璧蒙尘,无人识之,犹如宝剑沉睡于匣中。近来南疆民乱,危急各州郡县,龙骧大将军叶弼成派人征剿不利,至今逆贼仍然占山据河负隅顽抗。正是贤侄宝剑出匣,清理妖氛之际,贤侄岂可放弃这次机会,而让州郡受苦,百姓蒙哀!”丁鹤语调铿锵有力,掷地隐隐有金石之声。
  吴令禾豁然睁开双眼,光芒四射,他素来正直果毅,二十岁考上监生后,他就立誓为百姓谋福利,为国家保疆土。如今南疆有难,自是他出力之时。
  他躬身肃容道:“臣愿意为国家效犬马之劳!”
  丁鹤抚了颌下短须,满意一笑,抬手示意,立即有人牵了一匹马上前,只见骏马遍身雪白,长鬃压霜,身高腿长,神骏非凡,蓦然间一声长嘶,清越入云,将周围几个骑马过路的坐骑都吓得惊嘶倒退。
  “此乃太后赐给贤侄的大宛宝马,愿贤侄马到成功,鹏程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