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父子(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9      字数:2213
  奕六韩和抱着儿子的霏霏走进来时,苏浅吟已经在早餐桌边坐着。
  霏霏对她笑了笑,耳根泛起一丝红晕。
  苏浅吟手托粉腮,懒洋洋地点了头,算是打招呼。
  昨晚奕六韩睡在霏霏房里。只要浅浅来月事,就由霏霏侍寝,这已经成了三人之间不成文的默契。
  奕六韩在主位坐下,匆匆扒拉了早膳,便准备去府衙处理政务。
  他在北疆治理马场,进行括户,打击豪强,统计流民,度量荒田,计口授田,奖励农耕,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政务。
  这时,他发现浅浅面前的粥碗,几乎没动。
  便关心地倾身问她:“怎么没胃口?”
  “我准备练鼓上舞,需要身姿轻盈,所以节食。”
  奕六韩揉了揉她的秀发,宠溺地在她耳边道:“那也不能太瘦,不然我摸什么……”
  苏浅吟羞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还不快忙你的去。”
  奕六韩在侍女伺候下,穿上官袍、系上大带,亲了亲浅浅,亲了亲霏霏和儿子,便匆匆出门了。
  刚刚走到院门口,一位专管信函的执事上前道:“行台大人,八百里加急驿报。”
  奕六韩接过来,拆开火漆。
  苏浅吟一直目送他,从堂屋敞开的大门,可以清晰看见他的背影站在庭中。
  初秋清晨金色的阳光,照着他瘦高的背影,一动不动凝然如雕塑。
  “怎么了?”苏浅吟不由得担心地站起身。
  坐在餐桌另一边,正用勺子喂衫儿米糊的霏霏,闻言也抬头朝门外望去。
  奕六韩拿着那封驿报,转身走回来,靠在堂屋大门旁,眼里神色复杂得看不到底:“父王病了,召我回京。”
  二女神情皆是一变。
  这几个月,奕六韩治理北疆,二女相处和谐。
  每日,奕六韩去了府衙之后,浅浅就在前院练习舞蹈。
  霏霏则在后院习武,她长在坞堡,跟舅舅学过武功,如今又得奕六韩指点,更加武技大增。
  奕六韩通常留宿在浅浅房里,浅浅来月事那几天,便由霏霏侍寝。
  如此和谐的生活,突然之间要被打破。
  奕六韩深知,回到京城便会卷入权力斗争。
  浅浅也深知,回到京城便会卷入争风吃醋。
  二妹绝对不像霏霏这般好相处。
  霏霏则更是失落,在这里,她的衫儿是奕六韩唯一的儿子。
  不管他再怎么盛宠浅浅,对儿子的感情还是深的。
  一旦回到京城,他还有两个儿子,尤其还有一个嫡长子。
  自己的衫儿,又要被冷落了。
  奕六韩苦笑看着两个女人:“这是晋王府发出的私函,估计朝廷征召我的诏书也快到了。”
  他说得没错,这天下午他刚回到府衙,正在处理公务,朝廷的圣旨就到了。
  圣旨中表彰了他在北疆的政绩。
  加封他为西辅大都督,兵部尚书,太傅,长宁郡公,遥领北疆三州大行台。
  接完圣旨,奕六韩召集幕僚商讨朝廷旨意。
  姜希圣拿出一封信函,是他在京城的眼线发来的。
  信中说,临江王谋反案之后,叶振伦从南疆征调了一位裨将,出任牙门军都督,叫做卢宗宪。
  奕六韩皱了眉头问幕僚们:“你们谁听说过此人?”
  幕僚们纷纷摇头。
  姜希圣“咝”了一声,手拈颔下三绺长须:“卑职曾随晋王镇守南疆,但也从未听说此人。”
  “那这就是六叔(叶振伦的六弟,现镇守南疆)后来提拔的。”
  “为何巴巴地从南疆征调将领入朝?”
  奕六韩剑眉深压,觉得此事不同寻常。
  接着,姜希圣又说:“大公子被任命为中书监。”
  奕六韩又是一震。
  中书监是中书省的长官,中书省是北梁专门下发皇帝诏书的部门。
  奕六韩蹙眉问幕僚们:“父王这是要开始重用大哥了?”
  皇甫琛说道:“自从顺天太后被囚,诏书一直由丞相府的内史下发,中书监早已成了一个虚职,晋王大概只是想让大公子磨炼磨炼,学习为政之方。”
  姜希圣却摇头道:“卑职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任何不寻常的变动背后,必定隐藏着什么暗流。好比下棋,每一颗棋子的移动都是在布局。”
  奕六韩拧眉未语,京城里这一系列变动,实在是高深莫测,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动。
  为今之计,只有先回京再说了。
  那一年西征得胜,奕六韩奉旨还京,是被剥夺了兵权的,他尚且能东山再起。
  这次,至少父王任命他为西辅都督,准许他带兵还京。
  西辅都督,即当初阿部稽曾担任过的军职。
  可以领重兵,镇京畿。
  他留了一部分兵马在北疆,驻守各处军事要塞。
  精选了以豹跃军为主的五万兵马,返回京师。
  因为要先把军队安置到西辅,他便从京城以西的万年县入京畿。
  到达万年县,整顿以及安置大军,用了三天时间。
  第四天一早,来了一队虎贲卫,告知奕六韩:叶振伦正在万年县郊外的温泉山别院养病。
  奕六韩一凛:“如此,我这便去拜见父王。”
  回头看了看二妾和衫儿:“你们也一起去,衫儿去见见祖父。”
  —————
  奕六韩刚走,西辅军的一所军营里,升为校尉的杨昕,刚处置完一应军务,突然一个队长来找他,说辕门外有人找他。
  杨昕跑到辕门外一看,顿时喜极而泣,奔了过去:“令禾,你怎么来了!”
  久别的兄弟俩热泪盈眶,互相搂着肩膀,杨昕上下打量令禾:“你瘦了。”
  两个多月前令禾收到母亲死讯,本来在北疆的他,向奕六韩告假丁忧,回到京城奔丧。
  “我妹妹说叶三将军这几日会到。听说你们编入了西辅军,我便到这里来等。”吴令禾仍穿着白麻孝服,也仔细打量最好的兄弟,“你擢升了?”
  “升了一级而已。”杨昕苦笑,搂住兄弟肩膀,“别站着了,进去说话。”
  兄弟俩进了军营,杨昕邀请令禾到自己的营房,变戏法似的从案下拿出一坛酒,笑道:“我私藏的,你等着,我去伙房找点下酒菜,咱哥俩好好聊一聊。”
  这天,吴令禾和杨昕一直聊到掌灯时分。
  夜深人静时,一道身影悄然从营房出来。
  由于并非战时,军营周围的岗哨比较松懈。
  这道人影犹如鬼魅般,避开几处岗哨,在夜鸟啼鸣声中,很快消失在营房外,踏着一地月华秋霜,朝温泉山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