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恩怨难解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9      字数:3640
  奕六韩沉脸不语。
  “你这人矛不矛盾?最爱的儿子是她生的,为了她兄弟都可以杀,为了她委屈我妹妹做妾。却成天叫嚣着要休了她。”阿部稽端着酒碗摇晃着,趁醉意第一次和最好的兄弟谈到了他的感情。
  奕六韩枕着双臂,靠在竹木躺椅里,他的侧面蒙着一层白霜般的月华,迷蒙而又忧伤:“我总是想,如果当初她肯伸出援手,帮我救下小歌,小歌就不会惨死。每次一念及此就难过至极……”
  阿部稽并不知当初具体发生什么,问道:“我妹妹的死,跟她有关吗?”
  奕六韩不愿多谈,一坐而起,指着阿部稽:“别给我扯远了,你到底愿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儿子?”
  阿部稽解下湘儿送他的项饰,递给奕六韩。
  奕六韩一惊,在月光下看着那枚项饰,温润的青玉上雕刻着湘妃竹的图案,抬目看着阿部稽:“这是……”
  “聘礼。”
  “你答允了?”奕六韩喜得从躺椅里弹跳起来,激动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完了,和她配对的那枚玉坠没戴……你等等!”
  奕六韩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手里拿着一柄日月纹金铜刀鞘,刀柄嵌着一块红宝石,递给阿部稽:“和我的龙鳞刀配对的龙鳞匕,我刚从浅浅那里拿回来,以前是给小歌的,就用这个作聘礼吧……”
  阿部稽郑重接过,慢慢地抽刀出鞘,刀刃上隐隐的龙纹流丽如水,森冷的寒意直迫眉睫:“是赫比大叔给你打的?”
  “嗯,我跟赫比大叔说了,让他跟你回草原,以后帮你打兵器。”奕六韩说道。
  阿部稽胸中涌起一阵感动:“你准备在居狼山下建军镇,还是在格列木沙地,还是准备在查吉林大沙漠里?”
  阿部稽用刀在泥地里划着,和奕六韩讨论起建军镇一事。
  在拉塞干大草原和西域之间建军镇,有利于管理草原上的胡族,但对于有野心的胡族来说,这样的军镇无异于监视他们的眼睛。
  阿部稽能主动帮助奕六韩建立军镇,这让奕六韩十分欣慰,起码北梁没有白白出兵出资扶立他。
  这一夜兄弟俩泯却恩怨,消除隔阂,对饮纵谈至深夜,又互相切磋了武功,阿部稽才以不让湘儿久等为由,告辞而去。
  又过了数日,阿部稽来辞行,他要带着阮湘和儿女,先去摩提氏部落巡视,然后就要回到拉塞干大草原。
  奕六韩准备班师之后,再亲自送修鱼和亲,兄弟俩大概还要半年才能再见面,奕六韩便决定为阿部稽举办饯行宴席。
  正好张矮虎从另一个军马场回来。他奉奕六韩之命,去巡察军马场,帮助牧监索还豪强侵占的草场。
  这次他不仅大功告成,带兵迫使豪强们归还草场,而且未曾强抢任何一家豪强的女子。
  好几家豪强主动送美女和财货贿赂他,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
  这可大出奕六韩预料,他亲自到交漳城外迎接张矮虎,从他下马就一直搂着他的肩,对张矮虎赞不绝口:“好样的!这回张水缸可真是我们大梁的军人了!”
  张矮虎得到奕六韩的赞誉,比什么都高兴。
  他给奕六韩讲述有一家豪强摆了鸿门宴,他遭到三十多个武林高手围攻,竟能力战群雄,安然逃生,其中险象环生,难以尽述。
  奕六韩低头看这矮壮小子,炎炎夏日张矮虎敞开胸膛,那身粗黑肥膘上又添了数道粉红新伤。
  奕六韩不由狠命地捶打他的胸膛,又爱又怜:“死小子,你真是不要命!怎敢不带军队,就去庄园赴宴!”又用脚踢他屁股:“草场迟早能还,你若回不来,以后谁为我身当矢石、冲锋陷阵?”
  当即搂了张矮虎入营,宣布要为张矮虎举办庆功大宴。
  张矮虎不由大喜,到了大宴这天,才知道是把庆功宴和饯行宴合并了。也就是说,大宴不是为他张矮虎,而是为阿部稽举办的。
  张矮虎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自从阿部稽因为芒东的三个妹妹,发了那一通怒火,张矮虎就记恨他,左看右看都觉阿部稽不顺眼。
  饯行宴在交漳军衙举办,奕六韩和阿部稽并坐最上首,身边分别坐着一位绝世美人,正是阮湘和苏浅吟。
  张矮虎坐在奕六韩这边的次席,阴沉的目光在阿部稽和阮湘身上游走。
  今日阮湘薄施脂粉,头绾如意髻。气候炎热,她穿了一袭白底绿纹诃子长裙,外披一件滚绿边的白纱衫,耳垂下的银色流苏,微一晃动便清光莹莹,犹如烟雨缥缈。
  整个人仿若一支幽幽绿荷,清爽淡雅中透着明丽妩媚,如仙似妖,风情暗藏。
  浅浅今日梳了一个调皮的偏髻,大部分青丝如黑瀑般披散,额头坠着金链子抹额,身穿透明的金纱薄衫,水红色罗裙。
  她是不用化妆的,眉目宛如水墨画成,肌肤如冰似雪,红唇娇艳欲滴,鲜明的色彩在她脸上,映衬出倾城绝世的艳光。
  张矮虎快要被这两个绝色慑去魂魄,尤其是阮湘更让他垂涎三尺,他咽了几口唾沫,强抑住欲火。
  先向奕六韩和浅浅敬酒:“俺在这世上谁也不服,就服叶三郎!叶三郎在这世上,也是谁也不服,就服……”
  “就服你张水缸?”奕六韩举杯起身笑道,对张矮虎的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就服苏夫人!”张矮虎夸张地瞪眼道。
  奕六韩大笑,食指晃动,点着张矮虎:“你小子真会说话!”
  苏浅吟开怀大笑,花枝乱颤,无比妖娆妩媚,她也端起银杯站起身:“冲你这句话,我干了这杯!”
  张矮虎目瞪口呆:“这可是出门即倒的樵山老窖!”
  苏浅吟毫不在意,豪爽地仰着脖颈,将一整杯烈酒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把空杯示意给张矮虎看。
  “好!好!”张矮虎不禁大喝一声,用力击掌。
  整个宴厅都一片轰然叫好声,苏浅吟骄傲地一扬下颌,坐了下来,以手托腮稳住自己,装作没事一般。
  奕六韩喝干自己那杯,坐下来搂住她肩膀,低声关心地问:“浅浅,你还好么?这是北疆最烈的高粱烧,寻常大男人尚且喝不到三碗即会倒下。”
  额头的金链子微微颤着,苏浅吟吃力地以手撑头,慢慢抬起脸。双颊绯红,艳比桃花,原本灵动的墨瞳,也变得迷蒙起来,就连优美修长的玉颈,也染上了一层浅粉。
  “我送你回去吧。”奕六韩见苏浅吟已经醉不可支,将她横抱而起,她却伏在他颈窝里,娇软呢喃,“我无事……奕六韩,好爱你……不许,不许辜负我……”
  奕六韩对阿部稽和张矮虎道,“我稍后再来,你们先吃好喝好。”抱起浅浅便从侧门出去。
  他一走,张矮虎便端起酒杯,走到阿部稽坐席前,满是横肉的丑脸朝着阮湘,笑得不怀好意:“这杯酒敬可汗和阮夫人,阮夫人远嫁异邦,可会思念故国?”
  阿部稽一只手端着酒杯站起身,另一只手果断而坚决地将正要起身的阮湘按下去:“我夫人滴酒不沾,我代她喝,以酬张将军盛情。”
  阿部稽很干脆地喝干一杯,又拿起阮湘面前的酒杯。
  张矮虎怪声怪气道:“太不给面子了吧,又不要阮夫人真喝,沾沾唇做个样子都不行?你看人家苏夫人多豪爽!”
  阿部稽只作未闻,将阮湘面前那杯酒也喝干了,把杯底给张矮虎看。重重搁下酒杯,一言不发地坐下,目光如刀,冷冷瞪视张矮虎。
  心想:畜牲,老子看在奕六韩面上饶了你,你还不快给老子滚。
  张矮虎凶光毕露的豹眼,与他对视片刻,胸中怒火沸腾,心道:你他妈的没有我们,屁都不是。如果不是我们帮你打芒东,你以为你能守住拉塞干王庭?玩你的女俘怎么了?老子不仅要玩你的女俘,还他妈要玩你的女人。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张矮虎一激灵,忙退回席位。
  是奕六韩回来了,他朗声对众人笑道:“没有女人管着更好,本帅陪你们一醉方休!”
  他回到席位,端起酒杯,面朝旁席的阿部稽和阮湘:“可汗和阮夫人,本帅祝愿你们百年好合,部族兴旺,子孙昌隆!”
  阿部稽端起酒杯起身,又一次将正要起身的阮湘按回座位:“湘儿滴酒不沾,我代她喝。”
  奕六韩看了阮湘一眼。
  阮湘与他目光相触,无可奈何地笑了,左边玉颊绽出一个笑涡,清甜如花瓣。
  奕六韩移开目光,大袖一挥,朗然道:“好好,你代她喝也是一样的。”
  便和阿部稽同饮一杯,阿部稽将阮湘面前的那一杯,也一饮而尽。
  今日阿部稽的酒喝得实在多,不得不起身如厕。临走开之前,不放心地看着阮湘,又看了看奕六韩,本想交待奕六韩照顾阮湘,却终究有一层抹不开的醋意,让他没有开口。
  阿部稽从侧门出去后,奕六韩伸着脖子看他走远,才隔着阿部稽的座位,对阮湘笑道:“他真是紧张你啊,如个厕都不放心。”
  阮湘双颊盈满幸福笑容:“感谢恩公,救了我性命,还带给我这样好的归宿。”
  奕六韩直摆手:“别再叫我恩公了,再叫我恩公,以后我就叫你恩婆。你不是也救过我么,恩婆?”
  阮湘笑得弯下腰揉肚子:“恩……叶大哥,你是天命之子,当时我不救你,你也死不了。顶多不过就是中了埋伏,损兵折将。你肯定能逃掉。可是若非你救我,我可就被……此恩此德,湘儿……”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救你不过一时义勇,阿部稽才是愿以一生去守护你的男人。”奕六韩温和地笑着对她举杯示意,“你好好珍惜他吧。”
  阮湘美目浮起一丝泪光,顺手拿起桌边仆从刚斟满的酒杯。
  奕六韩先喝干一杯,见阮湘也举起了酒杯,笑道:“你随意,别喝醉了,阿部稽会怪我。”
  “阮夫人哪有苏夫人豪爽,苏夫人真是女中豪杰,眼都不眨一杯烈酒就入喉了!”张矮虎怪腔怪调地粗声嚷嚷,也端起一杯酒走过来,“阮夫人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不要嫁给野蛮人了,塞外苦寒之地,哪是你这娇花嫩蕊……”
  “你给我闭嘴!”奕六韩转头骂张矮虎道。
  张矮虎举着酒杯绕过桌案,凑到阮湘身边,痴迷地嗅着她的香气,满眼色欲横流,丑如恶鬼的脸上满是邪妄笑容:“你不给我面子,也该给叶三将军面子,干了这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