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再救浅浅(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8      字数:2553
  茫茫雪野中望着他带着大军蜿蜒而去,星旗电戟、大纛高牙掩映着千骑万羽、铁甲雄师,苏浅吟只觉灵魂都被扯出去了,跟着他远征的军队飘走了。
  她拢了拢白貂裘大氅,将红狐皮围脖往上拉,围住被寒风吹得生疼的脸颊。
  这是奕六韩亲自猎获的红狐皮,送给浅浅做了围脖。
  她微带驼峰的高鼻,衬着红狐毛,从侧面看去美艳至极。
  回到军营中,霍荻向她辞别:“我得去天山一趟,有一年未曾回去看师父。”
  霍荻是天山派弟子,北梁的江湖门派都比较低调,从不敢公然集会。霍荻的师父更是常年闭关。
  苏浅吟脸上现出狡黠的笑意:“好啊好啊。”
  霍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倒也未多想。
  霍荻前脚刚走,苏浅吟就缠着孙孝友:“舅舅要为叶三将军押送粮草,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孙孝友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答应。
  额托是奕六韩留下来照顾浅浅的,负责送浅浅回武弘,一听说苏浅吟要跟着辎重营出塞,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咱、咱们草原上,这会儿已经是暴雪肆虐,你没去过塞外,手指头都给你冻掉……”
  苏浅吟笑得灿若丹霞:“叶三将军在此次战前,就提前采购了大量獭子油,分给士卒。我这里也有两瓶呢,这东西真是好,再冷的天都不会凝固,听说是你们草原牧民冬季防冻伤的圣品。”
  额托又提出一些反对意见,诸如打仗危险等等,都被苏浅吟微笑着一条条驳斥了。
  最后无奈之下,额托也只能答应。
  为了不引起注意,苏浅吟把自己的脸涂黑,蜷缩在一辆粮车中,随着孙孝友的辎重营出发了。
  粮车不比那些舒适的马车,车厢里堆满了装草料或者盔饼的麻袋。
  苏浅吟穿着貂裘,垫着黑熊皮褥子,怀里抱着一个黄铜小手炉,蜷在一堆麻袋中间,就这样颠簸着摇晃着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征途。
  行军的时候,她蜷在粮车里,听着车外的风雪声、马嘶声、士兵的吆喝声、车轮碾过雪地的嘎吱声、皮鞭抽打马匹的声音……
  脑海里一点点地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每一刻。
  雷雨中疯狂的欢爱,湖水里嘴对嘴度给她的空气,风雪中奔驰的马匹上的热吻……
  相爱相恋的美好滋味,让枯燥艰辛的旅程,也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这天,辎重营到了鸣雀谷,在山脚下扎下了营地。
  风雪交加,扎不了帐篷,孙孝友便让士兵们把粮车围成一圈,充当营垒,遮蔽风雪。士兵们下马,在粮车的遮挡下睡觉。
  苏浅吟睡在粮车里,额托等亲兵就守卫在她的车下,轮流睡觉。她若有事,只需轻轻敲击车厢。
  苏浅吟蜷在一堆麻袋中,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打开黄铜手炉,小心翼翼把里面的小银炭拨旺。
  阖上手炉将这仅有的温暖抱在怀里,裹紧了貂裘大氅和黑熊皮褥子,听着风雪打在粮车顶的声音,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正与心爱的男人拥抱着,翻滚在风雪中的雪地,突然就被剧烈的晃动惊醒。
  接着,震耳欲聋的喧哗嘈杂声、奔跑惊呼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报警的号角声撕心裂肺地响彻营地。
  有人在用力拍打车厢,声嘶力竭地喊着:“苏夫人快下车!敌军来袭!”
  苏浅吟心神俱震,忙起身往车门处爬过去,黄铜手炉“铛”地从怀里掉落车厢,她也顾不上捡拾。
  车门被轰地推开,明亮的天光泻入,额托焦急的脸出现在天光里。
  他伸出手将她一拽就拽进了怀里,横抱而起,往营地中间跑去。
  风雪已经小了,天地间一片白晃晃。孙孝友命士兵们将所有的粮车,围成一个巨大的环状。黑漆斑驳的粮车,衬着塞外的冰天雪地,气势森严雄浑,俨然一个坚固的壁垒。
  辎重营的士兵们背靠战车,排成两排,前面一排手持皮盾和刀矛,后面一排是弩手和弓箭手。
  作为指挥官的孙孝友、孙孝友的亲兵和扛旗官、负责计量的粮草官,以及苏浅吟等人,都在这个环状壁垒的最中心。
  以额托为首的数名亲兵,手持皮盾将苏浅吟护卫了一周,形成了巨大圆环里的一个小圆。
  周围都是高大的亲兵们簇拥围护,苏浅吟根本看不清敌人的情况。
  只能听到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仰起头来,看见漫天的雪尘雪雾铺天盖地,仿佛发生了地动山摇的雪崩。
  那是大队的骑兵从山头冲杀下来,成千上万的马蹄扬起的漫天雪尘。
  苏浅吟在袖中握紧了奕六韩送她的那柄龙鳞匕,冰凉的金铜刀鞘寒意刺骨。
  难道不能见他一面,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不怕死,但我要死在他的怀里。
  神啊,让我能见他一面吧!
  神啊,让我能见他一面吧……
  冥冥中,另一个女子的呼唤,从同一柄龙鳞匕传了过来。
  这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呜呜声。
  苏浅吟仰起头,看见漫天雪雾中夹杂着黑色的箭雨,映着清晨微微的日光,令人目眩神移。
  接着就是冰雹般“铎铎铎”的声音,那是成千上万的箭矢打在皮盾上的声响。有些箭矢穿越了盾阵的间隙,射穿了盾阵后的士兵铠甲和马匹,惨叫声中,血雾腾起,人仰马翻。
  早在呜呜声响起的同时,孙孝友已经让传令兵挥下了放箭的令旗。
  被盾阵掩护在后面的弩手,立刻举起了弩机,这种特制的十字连珠弩,是一种携带轻便的小型弩,一次可以连发三箭。
  令旗一挥下,无数箭矢带着尖利的呼啸,从环状的车阵中迸发而出,犹如一轮黑色的太阳放射出光芒万丈的辐射。
  冰天雪地中,只见黑色的暴雨,呈环状向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疏勒骑兵喷薄。
  疏勒骑兵就像是一股股浪头撞击在堤岸上,成千上百的骑兵惨叫着一片片倒下。
  有的连人带马被一起贯穿,有的被箭矢射中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受伤落马的士兵飞快被战马无情地践踏而过,中箭的战马乱蹦乱撞,瞬间撞飞更多战马……
  一蓬蓬血雨在空中飞溅,人与马的尸体一层层堆积起来,雪地上很快成为血肉模糊的修罗地狱……
  很少一部分疏勒骑兵穿越了箭雨,接近了环状的车阵。这时,孙孝友的传令兵令旗挥动,盾阵后面早已蓄势待发的长矛手,从盾牌后齐刷刷地伸出黑森森的长矛。
  在箭雨中全速冲击的骑兵,根本就刹不住脚,飞速撞上了环状的长矛阵,被洞穿的马匹惨嘶着狂跳,鲜血飙射中,将马背上的士兵高高抛了出去。
  顿时又是一片血肉横飞、人仰马翻。坠落马下而未伤要害的疏勒士兵们,刚爬起来就被盾阵后面的刀兵冲出来,手持刀斧大锤,刀劈斧砍,杀了个鲜血四溅,惨叫连连,盾阵前顿时留下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苏浅吟站在高大亲兵结成的小盾阵中,耳朵里灌满了震耳欲聋的箭雨声、喊杀声、惨嚎声、马嘶声,只觉仿佛身处高速旋转的血肉磨盘。从盾牌缝隙望出去,漫天血雨飞溅,断臂残肢凌空乱舞。
  苏浅吟只觉肝胆俱裂,浑身都在颤抖,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她有一种晕眩感,所站的地面也在微微颤栗。
  她用力咬紧牙关强制自己站稳,不去倚靠任何一名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