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又瞎又哑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8      字数:2969
  何田田也走过来关切道:“哎呦,三少夫人这是咋的了?”
  苏葭湄无法回答,只是捂着嘴,弓着身,发出痛苦的呕吐声。
  书盈让何田田替苏葭湄拍背,走开去找痰盂。
  函房的一名执事连忙找来一个痰盂递给书盈。
  书盈刚返回,苏葭湄抬起头来,勉强笑道:“我没事了,可能是早膳的炸春卷太油腻了,我服一粒香丸就好了。”
  说罢低头在腰间香囊中取香口丸,何田田眼睛一亮:“咦,这不是我给大公子做的香囊么?”
  书盈沉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三少夫人还偷你的东西?”
  苏葭湄解下香囊递给何田田,微微笑着:“你可看仔细了,真是你家大公子的物事?”
  何田田拿过去一看,马上尴尬地笑了,忙把香囊还给苏葭湄:“只是有点像,都怪奴婢有眼无珠,冒犯了三少夫人,还请三少夫人勿怪。”
  苏葭湄脸上仍挂着淡定自若的微笑:“这金丝蜀锦是当初顺天太后给王爷祝寿的贺礼,各院都分到了,想来田田也用金丝蜀锦给大公子做了一个香囊?”
  “是啊!跟你这个几乎一模一样呢,也是石榴形的,只是丝绳不一样。”何田田忙解释道,“你说巧不巧?”
  苏葭湄微笑着说道:“那也没啥奇怪的,石榴式样的香囊本就是这两年最盛行的。”
  何田田甚觉有理,小鸡啄米般点头:“三少夫人所言极是。”
  苏葭湄将香囊重新系在腰间,和书盈一道走了出去,走出几步后,苏葭湄回头看了一眼,和书盈交换了一下眼色。
  书盈低声道:“三少夫人猜得没错,果然是他。”
  苏葭湄点点头,叹息了一声,眸光幽沉。
  书盈笑道:“三少夫人刚才装得真像,奴婢还以为你真的又怀上了呢。”
  苏葭湄清雅地浅笑,书盈忽然停住脚步,抬目望向苏葭湄:“可是少夫人,你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一直还没有来啊?”
  苏葭湄微微一挑秀眉:“哦?好像是的,推迟多久了?”
  书盈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少夫人往常都会推迟两三天,可是这个月已经推迟十天了还没有来呢。”
  苏葭湄在寒风中拢了拢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披风,凝神想了想:莫非真怀上了,夫君出征前一夜那晚怀上的?
  “少夫人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书盈轻柔地建议道。
  “嗯。”苏葭湄微微颔首。
  路过丽胜院的时候,苏葭湄带着书盈进去,跟元结绿说了想请一位擅长胎产的大夫。
  元结绿惊喜地看着苏葭湄:“三少夫人又怀上了?”
  苏葭湄俏脸含羞,低眉垂首不语,端庄优雅地将双手交叠于膝盖。
  元结绿笑生双靥,款款解释:“三少夫人,自从周太医仙逝(其实是被奕六韩打死的),太医院的胎产科就一直是江太医顶着。
  然而论起来,这位江太医名声尚不如周太医的关门弟子陈砚秋。这位陈大夫医称国手,久负盛名,只是当年师徒不合,被周惠泽排挤出太医院。
  如今给县主(修鱼)安胎的,便是这位陈大夫。三少夫人不妨去猗竹轩找陈大夫,他早已被王爷请到猗竹轩长住。”
  长住?苏葭湄微微睁大了杏眼,惊讶地看着元结绿。
  元结绿莞尔一笑,苏葭湄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所谓长住,言外之意就是叶振伦把这名大夫囚禁在修鱼的猗竹轩了,要直到修鱼生产才放他走。
  走回迎晖院的路上,苏葭湄对书盈叹息道:“王爷最宠爱的女儿,果然是四小姐。咱们家这五个千金,也就四小姐能够自己挑选夫婿。”
  “四小姐挑选的夫婿才略出众,于国有功,乃是人中豪杰,不然王爷也不会答应。”
  苏葭湄瞥了书盈一眼,书盈说话的语气十分冷静,仿佛是在评价一个不相干的人,眼里、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神情,淡定得宛如波平如镜的秋水。
  阴沉的初冬午时,阳光仍未破出云层,冷灰色的云霾覆盖着苍穹,也掩映着书盈冷如冰雕的侧影,几缕发丝飘拂在她秀丽的腮边,为她平添了几分萧瑟寂寥。
  苏葭湄叹息:书盈年纪轻轻,已是一副历尽沧桑,心如死水的状态。
  又过了些日,苏葭湄和书盈一算,已是两个多月未有月信,但要说是怀孕了,又似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
  主仆二人便挑了一个暖阳高照的冬日午后,到猗竹轩来看望修鱼,顺道找陈大夫拿脉。
  听说苏葭湄到了,修鱼跟前的心腹侍女素纨亲自到仪门来迎接。
  苏葭湄和书盈跟着素纨往里走,一边穿廊过院,一边问起修鱼胎相。
  素纨拈着锦帕抹泪,哽咽道:“县主怀这个孩子不容易啊,她曾犯病几次,我们都不敢惊动王爷。
  如今,负责胎产的陈大夫和治疗心疾的刘大夫,都被王爷请到猗竹轩长住。日夜守护县主。
  两位大夫都叮嘱县主切不可忧思劳累,县主只好从早到晚静躺。
  三少夫人你知道的,县主过去是个活泼好动的,如今……
  唉,难为她为了这个孩子,真真是吃尽了苦头……”
  一行人说着话已到了修鱼正房,屋内放着一长溜镂刻着描金鸾鸟纹的金铜炭盆,暖意融融,用的是最优质的宫廷贡碳——银碳,没有一丝烟火气。
  绕过绣着兰草花卉的六曲绢屏,见修鱼拥被靠在床头,脸色青白,容颜憔悴,数月不见竟像生了一场大病。
  她虚弱地挣扎着立起身,想要见礼,却被苏葭湄一把摁住:“妹妹不必多礼。”
  修鱼乌黑的眼睛黯淡无神采,却竭力地挤出一个粲然的微笑:“小湄姐,过了头三就好了,我已经三个多月了,现在感觉越来越好了,每天的孕吐次数也少多了。”
  苏葭湄心酸地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再转回来时已是微笑如常:“是这样,我当初也是……”
  “小湄姐,什么时候会有胎动?”修鱼黯淡的眼中蓦地泛起了熠熠神采。
  “我怀衡儿的时候是五个月感觉到胎动的……”苏葭湄回忆着道。
  “哦……”修鱼低头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含满甜蜜的笑意,“还有两个月呢。小湄姐,你怀衡儿的时候,周太医诊出男女了吗?”
  苏葭湄摇摇头:“有些喜脉能明显诊出男女,有些则不能。”
  “哦……不知道阿部稽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修鱼圆圆大大的眼睛盛满痴情与思念,“我写信问他了,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书。小湄姐,送到前线的信是不是会经常丢失?”
  苏葭湄想到夫君给令姬写的那些信,心道:修鱼啊,你和我一样,我们的丈夫都不会给我们写信的。
  嘴上却安慰修鱼:“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有诗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唉……真羡慕阮夫人可以陪伴他打仗。”修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湄姐,为什么我们做正妻的只能留在后方,经常陪伴在男人身边的却是那些小妾?”
  苏葭湄微微一挑眉,下颌冷傲地扬起:“小妾能陪伴又如何,最后继承家业的是我们的儿子。”
  修鱼摇了摇头,凄然道:“我宁可不要男人的家业,只要陪伴和爱。我真希望阿部稽能像宠爱阮夫人那样宠爱我啊……”
  泪水蒙住了修鱼的眼睛,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有谁知道,如果能得到丈夫的宠爱,哪怕是一丁点,哪怕是虚假的,她愿意用整个生命去交换!
  苏葭湄却不屑而又嘲讽地笑起来了:“男人的宠爱?男人的宠爱能维持几时?”
  苏葭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柳书盈,心想,这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她当然没有说出来,又安慰了修鱼几句,忽然压低声音对修鱼咳了两下。
  修鱼忙抬头对素纨使了眼色,素纨走出去驱赶外面添碳火的小丫鬟:“行了,行了,快出去!”
  小丫鬟头垂得很低,眼中闪过一抹诡异,拧着盛碳的竹筐直起身,却脚下一个踉跄,竹筐掉在地上打了个滚,里面的银碳都滚了出来。
  “你这小蹄子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素纨忍不住责骂。
  小丫鬟忙跪下捡拾银碳,竖起耳朵用力倾听,隐约听到苏葭湄对修鱼说:“真的找到了?”
  “动作这么慢呢?还不快点!”素纨气急败坏地蹲下帮小丫鬟捡拾,她的声音让小丫鬟没听清后面的话,她用力地竖着耳朵,直到又一句隐约的话音传入耳中:“又瞎又哑……”
  “你动作快点!快滚吧!”素纨帮小丫鬟捡完银碳,将她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