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玛吉虚弱的声音像即将断裂的丝线在寒冷的夜风中脆弱地飘荡。
  小厮们将软榻放在草丛边，正要上前抬玛吉，苏葭湄喊了一声：“等等！”
  她将怀里抱着的死婴交给书盈，俯下身帮玛吉系好衣襟。
  玛吉的小袄被扯开了，里面的中衣和肚兜也撕开了，露出雪白的高耸，雪肤布满了血红的抓痕，显然刚刚被男人粗暴地蹂躏过。
  “公主……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害死了你……我没想到你听说我和汗王的事，会那样生气……”
  听见玛吉气息短促的微弱呢喃，苏葭湄心中一惊，伏低身子凑过去，玛吉的声音虚弱得需要凑得很近，才能听清：“我也不希望你病情加重……我真的不是故意气你……我喜欢汗王……我好喜欢他……”
  苏葭湄剧烈一震：歌琳还没死之前，他们就勾搭在一起了？！
  我还一直以为歌琳死之后，夫君才宠幸这个贱婢的！
  苏葭湄将身子伏得更低，忍着强烈的血腥气，在玛吉耳畔问道：“歌琳是听说你和汗王的事才导致病情加重？”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气死公主……我不知道公主会那样生气……”玛吉猛地睁大已经开始涣散的双眼，竭力地想要挣扎起来，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帕姨，求你别告诉汗王……求你……他会迁怒我的孩子……别告诉他……”
  苏葭湄心中忽有尖锐的疼痛如利刃般刺来：原来是你和这个贱婢气死了歌琳！好啊，你倒怪在我头上！
  下堕胎药的是吴香凝和顺天太后，踢她肚子的是你父亲，把她气得病情加重的是你和这贱婢！
  歌琳的死从头到尾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不能找那些仇人报仇，就把窝囊气出在我身上，一直拿歌琳的死怪我！
  苏葭湄胸中强烈的情绪沸腾如海，悲愤交加的泪水滚滚而下。
  但她很快收敛住情绪，继续帮玛吉穿好下身的缎裙。
  突然，苏葭湄的目光陡然凝滞——她看见草丛里有个闪着金色微光的东西！
  她一弯腰迅速将那个东西拾起来揣进袖中。
  给玛吉穿好衣物，遮住隐私部位，苏葭湄方才招呼几个小厮上前，将玛吉抬上了软榻，又在玛吉身下垫了一摞事先准备好的巾帛。
  然而，汩汩流淌的鲜血很快就浸湿了巾帛，从软榻上滴滴答答地一路流淌，几个婆子疾步跟在后面，又换上另一摞巾帛，新换的巾帛也很快就浸透。
  鲜血沿着软榻抬走的路线一路流淌，后苑的草丛仿佛一路盛开了暗红的野花。
  等玛吉被抬回迎晖院的西厢耳房，匆匆赶到的大夫刚把手搭上玛吉的手腕，就站起身，摇了摇头：“这位夫人已经没救了。”
  苏葭湄一言不发，很疲倦地站起身走了出去。回到正房，她坐在灯烛下，从袖子里拿出那个东西——是一个香囊，上面的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这是最上等的金丝蜀锦，产于南唐国的蜀州，这上面的金线是真正的黄金，以精湛的工艺拉成纤细柔软的金丝，掺入蚕丝中织就。
  叶振伦一贯奉行节俭，叶府从不购买这种蜀锦。这是叶振伦过寿时，顺天太后为了给父亲祝寿，将上贡的金丝蜀锦送了一百匹给叶振伦。
  这一百匹寸布寸金的蜀锦已经分发到各院，所以这个香囊必是叶府某院的主子所用。
  绝不会是小厮、侍卫、仆人所能拥有的。
  强暴玛吉的应该是一位主子爷。
  目前叶府成年的主子爷，除了叶振伦就只有叶东池了。
  前线战况吃紧，叶振伦每日忙得席不暇暖，哪有闲情逸致到后苑来强暴一个怀孕的胡虏贱婢。
  那就是叶东池？
  有没有可能是叶东池的侍卫或者小厮，香囊是叶东池赏赐的？
  苏葭湄拉开香囊，里面有一枚香口丸，还有一把挫指甲的鎏金小银挫。
  苏葭湄拈起香口丸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又吐在掌心里细看。
  似乎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香口丸——昭苏香铺的沁心丸。这款香丸一粒就值一个金饼，是极度奢侈之物。
  叶振伦平素是不准叶家子弟如此穷奢极侈的，但因为昭苏香铺背后的财东是卫氏，这些香丸都是卫氏孝敬的。
  卫氏和叶氏的关系，那不消说了，叶振伦的亲娘是卫家千金，叶振伦的嫡妻、叶东池的娘，也是卫家千金。近来听说还要为叶青鸟娶一个卫家千金。
  所以，能用得起这种香丸的也只有叶家主子爷。
  叶东池的可能性已经毋庸置疑。
  苏葭湄暗暗心惊：过去只知道大哥浪迹花丛，是多家头牌花魁的入幕之宾，却不知道他竟连孕妇都不放过。
  是因为浅吟姐姐和夫君私奔了？
  如果大哥是为了报复，那么他刚开始锁定的目标，说不定不是玛吉，而是我和令姬！
  苏葭湄越想越后怕，这时，书盈推门进来，向苏葭湄禀报玛吉仙去了，请教后事处理。
  苏葭湄对书盈的办事能力一向放心，交待了几句，又将香囊和香口丸给她看，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叶府当家的元结绿把苏葭湄叫去，说今早有虎贲队长向她禀报了玛吉的事。
  苏葭湄说，玛吉在荷池边散步时不小心摔倒导致滑胎。
  元结绿心中清楚，事情原委肯定要复杂得多。见苏葭湄有意把事情遮掩过去，便也不再多问，并且管束下人不准议论此事，更不许惊动叶振伦。
  苏葭湄从元结绿院中出来，带着柳书盈去了王府大门处的函房，函房是专门收发信件、公文、拜帖等物的地方。
  她知道叶东池的小妾何田田几乎每天都来这里看有没有从高临老家来的信函。
  ——何田田是高临人，父母亲族都在高临。
  苏葭湄专程来等何田田，故而无心翻找信件。
  却无意间在属于迎晖院的那一个木格里看到了两封盖着火漆的信函。
  苏葭湄拿起来一看，竟是奕六韩从前线寄来的，却不是给自己的，信封上写的是东厢妾。
  竟然是给吴令姬的！
  苏葭湄给奕六韩的第一封信发出去都一个多月了，夫君应该收到了。
  他还在生我的气吗？
  苏葭湄心中凄伤难言，默默地将信拿了递给书盈：“三公子给令姬的信，帮她带回去吧。”
  吴令姬可能都想不到奕六韩会给自己写信，她从来也不来王府函房。
  苏葭湄刚刚转身要离开，忽见何田田环佩叮咚、摇曳生姿地走进来了。
  苏葭湄眼神一动，猝然发出一声干呕，掏出丝帕捂住了嘴，整个人痛苦地弯下腰去。
  书盈吓坏了，忙上前扶住惊惶道：“三少夫人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