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北城门破了！”忽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跑进来。
  整个堂屋顿时惊恐地炸开了锅。
  “郡守大人亲自上城了！年轻力壮的妇女也都去吧，帮忙运水，照顾伤兵！”
  郡守苏亢已经年过花甲，居然都亲自上城楼了，年轻的女眷们闻迅立即脱掉皮裘大氅，迅速换上紧身劲装，纷纷涌出了郡守府邸，骑上战马。
  武弘苏，玄甲曜日逆虏诛。武弘地处北疆，民风彪悍，妇女上阵乃是常事。
  苏浅吟也换了黑色劲装，跟着族里的年轻妇女们策马往北城门赶去。
  外面寒风呼啸，夜色中四处火光闪耀，一路上有不少提着大小包袱四散逃命的百姓，但更多的百姓自发地拿起棍棒，组织成民兵往北城门赶去。
  苏浅吟刚转过街角驰上直通城门的大道，远远便听见杀声震天，各种嘶吼声，喊杀声，惨叫声，兵器撞击声，汇聚成冲天的巨响，空气中飘来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城门方向刀光剑影，硝烟弥漫，城门已经被打开一个大缺口，但是城门内还有栅栏立成的路障，路障内有拒马坑。
  如狼似虎的疏勒骑兵已经潮水般地涌进了缺口，火光照耀下，无数明晃晃的髡头和发辫上的银饰都在闪光。
  前排士兵或刀劈斧砍，或用火把焚烧木头栅墙。
  中间的士兵把长矛从栅栏缝隙伸进去猛烈捅刺。
  后排弓箭兵一边沿着栅栏带马驰突一边不断弯弓射箭，既射向栅栏内抵抗的梁人，也射向城楼上往下投石和射箭的士兵。
  成千上万的箭矢漫空乱飞，仿佛下冰雹一般，“哚哚哚”地钉在城门内的栅墙上、城楼的立柱上、石头的墙垛上……
  城门外还有源源不断的疏勒骑兵，正从缺口处蜂蛹进来，像是奔腾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
  城楼上的梁军注意力都对准了城门内的疏勒兵，不防备有几个疏勒兵突然从城外的攻城车跃上了城头。
  一时间城楼上也腾起了震天的厮杀声，前额剃光的疏勒人和束发的梁人刀剑往来，殊死拼杀。城墙上的尸体越堆越高，遍地横流的鲜血沿着石阶往下流淌。
  越来越多的疏勒兵爬上了城楼，有几个梁兵直接抱着疏勒人跳下了数丈高的城墙，惨叫声不断地冲天而起。
  城外冲车上的疏勒士兵不断往城楼内射箭，漫天箭雨笼罩下来，大片中箭的人体从城楼上滚落。
  突然石梯上的人流分开，几个将官抬着缚辇往下跑：“快让开，快让开！郡守大人中箭了！”
  苏浅吟身边一位年轻女眷哭嚎一声，冲了过去。苏浅吟也被人群推挤着跑了过去，只见城楼下的石梯后面，横七竖八停着无数伤兵，个个身上血肉模糊，肚破肠流，不住呻吟。
  大群兵士围着受伤的郡守大人，白发苍苍的苏亢不耐烦地推开他们，花白的胡须颤巍巍，“老朽我啥事没有！你们快去战斗！”
  火光下，苏浅吟看见郡守的胳臂绑了绷布，已被鲜血浸透，大概是手臂中箭了。
  “快来帮忙！”一个妇人将苏浅吟拽过去，递给她一卷绷布。
  苏浅吟在一个断臂昏迷的士兵旁蹲下来，断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快凝固成暗色，浓烈的血腥气扑入苏浅吟口鼻，几乎令她作呕。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正把绷布用力地缠在那士兵断臂上，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倒塌声，和疏勒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苏浅吟脑中嗡的一响，全身血液都在瞬间变得冰冷。
  ——城门内的栅墙倒塌了，火石纷飞，硝烟弥漫，疏勒人胜利的号角声撕破夜空。
  疏勒骑兵们兴奋得用胡语哇哇狂吼，纷纷提缰跃马，冒着炙热的高温，踩在尚在燃烧的倒塌栅墙上，冲过烈焰，凌空跃过倒塌的栅栏。
  接着是一片人仰马翻，一批骑士陷进了拒马坑，然而更多的骑士提缰带马飞腾起来，凌空越过拒马坑，蜂蛹着冲进了城内的街道。
  街道上结成阵的梁兵顷刻间就被风驰电掣的骑兵撞翻，撞飞出去的人体在火光映衬下，就像被秋风扫落的枯叶般纷飞。
  疏勒人冒着箭雨冲锋，前排的士兵倒下了，后排的士兵继续汹涌而上，翻飞的马蹄踏着倒下的梁兵飞驰而过。
  城内百姓发出毛骨悚然的惊恐叫声，四散奔逃。
  “那边全是年轻女人！去那边！”一队骑士狂吼着直接带马冲向城楼石阶这边。
  苏浅吟和一大群妇女都吓得站起来，满脸绝望，眼睁睁地望着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士，马刀挥舞，亢奋地叽哇乱叫着冲过来。
  就在他们快要冲到苏浅吟她们面前的时候，突然，城外传来响彻夜空的凄厉而又刺耳的号角声。
  ——这是疏勒人的撤退号角声。
  所有疏勒骑兵都勒住了马缰，愣了片刻。
  城楼上的梁人突然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城楼上负责指挥的领兵都尉大吼一声，“擂鼓！擂鼓！”
  雷鸣般的战鼓声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梁军们欢呼着，呐喊着，一下子爆发了沛然莫御的力量。
  城楼上的士兵狠狠扑上去和城楼上的疏勒人肉搏，用刀捅，用剑砍，用牙齿撕咬。
  街道上的士兵们和百姓们挥舞着武器，奋勇争先，高声呐喊着，不要命地迎着敌人的马蹄冲上来。
  疏勒人的撤退号角一声高过一声，疏勒骑兵们怒气冲天地咒骂着，纷纷掉转马头潮水般往城门外撤退。
  “谁的援军？”伤兵里有人大声地问。
  “打的是叶字大旗！是叶少将军！”城楼台阶上的人们回答道。
  苏浅吟捂着嘴靠在石梯的扶墙上，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动，仿佛怒潮般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她听见伤兵们在议论：
  “哪个叶少将军？叶二将军还是叶三将军？”
  “废话，当然是叶三将军！”
  “叶三将军不是在宁河西岸吗？怎么跑到武弘来了？郡守大人向他求救兵了么？”
  郡守大人摇着他那颗花白的头，“没有，老朽不曾向他求救啊……”
  “那就不该是叶三将军，是叶二将军！叶二将军驻扎在安兴，离武弘不远……”
  苏浅吟狂跳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不是他？是他的二哥？
  对了，他说过，芒东最后的粮草和辎重都被他烧了，芒东肯定会撤军，而他要去追击芒东。
  俘获疏勒部大可汗是多大的军功，他不会为我放弃这个夺天之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