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叶氏兄弟(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6      字数:3323
  苏浅吟像被烫着似的,猛地把手抽回来,迷离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你说什么?”
  “浅浅,等着我。”叶东池却已经欣喜若狂地欢呼着,冲了出去,“我这就去跟父王说!”
  苏浅吟这才隐约想起刚才和叶东池的对话,糟了,自己神思恍惚,竟答应了他的求亲?
  苏浅吟忙提着裙子追出去,一道高挑的身影横过来,将门扇一合,挡在她面前:“你要作甚,浅浅?”
  “娘,你快让开!”苏浅吟急得一双妙目都发红了。
  “答应别人的事,可不能反悔。”孙佳碧眼底浮着得逞的笑意。
  “我没答应他!娘你快让开!”苏浅吟疯了一样扑上去,却被孙佳碧扭住双手,一面呼唤那侍女,“晴皎,还不快来拦住小姐!”
  “啊,这,这……”晴皎急得六神无主,双手在胸前握成拳,左看右看,不知该帮哪边。
  绣楼外,叶东池欢天喜地往院外狂奔,锦袍长发兴奋地在风中翻飞,刚跑过石桥,忽然“嚓——”地刹住脚步。
  石桥边桥柱的石狮子上,蹲着一个人。长发披散,上身赤|裸,慢慢地抬起头来。
  叶东池一见他,脸色顿时变了,翩翩贵公子的风仪全无,轻蔑地骂道,“你这个胡狗,野种!怎么跑这来了?”
  奕六韩目光自下而上地射到他脸上。
  叶东池被他利刃般的目光,和浑身散发的隐隐气势,吓得倒退两步,心中有些虚弱,却强自镇定,虚张声势道,“贱种,你就庆幸吧,今日浅浅答应了我的求亲,我心情正好,不和你计较。否则,就凭你那日冲撞凤驾,冒犯顺天太后,若太后动用宗室力量治你的罪,就是父王求情也不好使!”
  “浅浅答应你的求亲了?”奕六韩从石狮子上跳下来,一步步逼近叶东池,神情狰狞。
  叶东池一听他也叫她浅浅,一股嫉妒之火直冲头顶,骂道,“你个胡狗贱种,浅浅也是你可以叫的么……”
  话音未落,奕六韩伸手卡住他的下颌,轻轻一拧。
  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叶东池的颌骨错位,嘴大张着合不拢,痛得眼泪直流,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怪异的惨叫,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不住向奕六韩磕头,却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地从喉咙发声。
  奕六韩本想掉头而去,但是想到小湄数次劝导自己冷静。目前自己的仇人是二房,无论如何,长房的叶嘉妍帮过自己,叶东池虽然一直看不起自己,但从未参与暗害小歌。
  说起来,叶东池应该是自己的结盟对象。
  就算不想和这种人结盟,但至少不要结仇。
  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和叶东池结仇,不值得。
  这样一想,奕六韩又返回来,将叶东池从地上拧起来,手攥住他的下颌,轻轻一扳。
  叶东池大张的嘴终于重新合拢,他痛得涕泪交流,忙掏出芳香扑鼻的锦帕擦脸,又从袖中掏出铜镜一照,登时哭爹喊娘,“我的脸歪了,完了,我破相了!你这个逆伦生下的……”
  “你说什么!?”奕六韩刚走下石桥,忽然猛地回头,双目迸射出血红的厉光。
  叶东池吓得一面跑下桥,一面双手直摇,“我,我说错了,你们胡人,不都是弟收兄嫂,儿纳庶母嘛,我没说错吧?莫怪我们梁人看不上你们胡人……”
  叶东池见奕六韩并未追上来,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逃也似地跑得没影了。
  奕六韩久久立在石桥上,手抚栏杆上雕刻的蹲兽,雨后湿润的夏日凉风扯动他的乌发,犹如裂帛般扬起。
  他看见对面绣楼原本开着的窗户,忽然被一个中年美妇猛地关上了。
  接着,二楼的窗户也被侍女关上了。
  他慢慢走下石桥,心道,刚才还在暴风雨中和我疯狂欢|爱,转头就答应了别人的求亲。看来她也是寂寞太久、一时春情勃发而已。对我能有几分真情。
  可不知为何,心里还是泛起淡淡失落。
  他用力摇晃头,试图将苏浅吟的雪玉娇躯从脑海甩出去。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走回竹林精舍的时候,苏浅吟被母亲和侍女两人一齐抱住了,无论怎样哭喊挣扎都冲不出去。
  她终于哭得累了,也挣扎得没了力气,放弃了抵抗。
  满身香汗淋漓,将鬓发粘在额际颊边,她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袄裙,一扬下颌,转身款款上楼,“晴皎,给我备浴汤。”
  浴汤袅袅热气里,绝世的美人仰头枕在浴盆边缘,长发如墨莲一朵朵漂浮在水中。朦胧水雾中,冰肌雪肤滑腻如脂,从侧面看过去,挺秀美妙的高鼻梁,美如雕塑。
  她又想起了那场暴风雨中的欢情。
  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那种极致的云巅海底的翻腾。
  她轻轻地顺着温润的水波,抚过自己的雪峰幽谷……
  “浅浅,浅浅……”她仿佛又听见了他穿透雷电的狂野呼喊。
  ……
  孙佳碧知道女儿每次沐浴,都要耗时许久,沐浴完还要用宫廷秘方配制的香粉抹身,久久按摩,以保持肌肤的滑嫩。
  但也从没像今天这样久。天都黑透了,晚膳都放凉了,晴皎上楼敲了好几次门,浅浅沐浴的水声仍不时传出。
  “再去催催小姐,热水应该都用完了吧。虽说是夏天,用凉水沐浴也不行的。”孙佳碧吩咐晴皎。
  这时,轻盈如猫般的脚步声响起,苏浅吟只罩了一件淡红丝袍,终于从楼上下来。
  点点红烛摇曳,刚出浴的美人,雪肤隐现淡淡红晕,垂直的黑发从左肩垂下,星眸氤氲慵懒,微带水雾。
  懒洋洋地斜倚在晚餐桌边,对满桌菜肴看都不看,自己提起酒壶就给银觞倒满了酒,端起来仰脖而尽。
  孙佳碧蹙眉看着,忙用筷子撕下一片雪白鱼肉,夹到女儿碗里,“先吃点东西再喝酒。你呀,还是这样任性。”
  孙佳碧开始唠叨,“叶大公子有何不好?当初本来也是准备把你聘给他的。那年你父亲寿宴,留了他下来,特意让你相看。你自己也是满意的。后来是叶家拒婚,咱们才把你送进宫。
  没想到过去这些年了,叶大公子还念着你,还愿意娶你这个先帝妃嫔、再蘸之妇为正妻。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怎么倒像是娘要把你往火坑推一样?”
  苏浅吟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言不发,绝美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绯色,宛如明珠生晕,美玉流光,烛光下美得令人窒息。
  孙佳碧继续一面吃菜一面絮叨,“如今叶振伦权倾朝野,号令三军,已是无冕之皇。他的世子,将来说不定能改天换日,行禅代之事。你若……”
  “叶振伦会立这么个纨绔为世子?”苏浅吟忽然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妩媚的眼睛微微翻起瞪着母亲。
  孙佳碧被噎了一下,“你今日没听叶大公子说吗?他背后有顺天太后支持呢。”
  “叶繁炽不帮着同母兄,难道还会帮他这个异母兄?”
  苏浅吟从来对叶太后都是直呼其名,哪怕她成了权倾朝野的执政太后,苏浅吟也未曾把她放眼里。
  “那你就把叶二公子勾到手!”孙佳碧被细纹包裹的媚眼忽然浮现狠戾之色,压低声音,神情诡异,“我听说叶二公子的正妻是个病秧子,只怕命不久长。你趁着和叶大公子定亲,找个借口见一见叶二公子。我就不信世上有男人,能抗拒我家浅浅的美貌。”
  苏浅吟久久瞪着母亲,像在看一个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半晌,她花瓣般鲜艳的唇不屑地一勾,垂在左肩的湿润长发甩到背后,手肘撑在餐桌上,“我见过叶青鸟,一笑起来像个小老头,脸颊两边全是八字纹。”
  “叶大公子是个美男子,你嫌他纨绔。叶二公子征战南北,执掌禁军,年轻有为,你嫌人家丑。你到底要什么男人?放眼如今大梁,除了皇家,就数叶家。皇家都不如叶家了,我就告诉你!”孙佳碧被女儿气得不行,重重搁下玉箸。
  “母亲难道不知道,叶家还有个叶三公子么?”苏浅吟以手托腮,烛光下她眼神迷离,小巧的嘴微微翘起,红唇微张,呼出微微急促的香风。
  “什么?”孙佳碧大惊失色,差点无法保持端庄的姿仪,“你是说那个贱货的夫婿?”
  苏浅吟微微蹙了蹙秀丽的黛眉。
  “浅浅,你看上他了?你疯了吗?莫说他是个胡狗蛮夷,就算……”
  “什么胡狗蛮夷?咱们武弘苏氏世代镇守北疆,常年与胡人杂居。祖父还收留了娄胡部残民,父亲和高奇叔叔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父亲不是一直都披发胡服,爱好胡人乐舞,以胡人方式训练骑兵吗。咱们家也常年喝酪浆,吃胡食,经常有一帮娄胡人出入咱们府里。
  再说叶三郎平定苏峻之乱,驱除羌人,战功彪炳,小皇帝都在大朝会称他为国舅,赞他是国之栋梁!”
  看着女儿满目爱慕与崇拜,孙佳碧惊呆了,脸上渐渐失去血色,嘴唇微颤,“你爱上叶三公子了?浅浅,那臭|婊|子生的贱货,现在是他的正妻。你难道要去给他做妾?你是嫡出的女儿,她只是个庶出的贱种,现在她是正妻,你倒要去做妾?”
  提到二妹,苏浅吟苦恼地扶住额头,一低头,如瀑的黑发顿时如明晃晃的水波,倾泻而下。
  “你给我听好了,浅浅。”孙佳碧狠狠盯着女儿,一字一顿,“叶三公子肯休掉贱种,让你做正妻,为娘就答应你嫁给他。如果是做妾,你想都不用想。为娘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要看着我的女儿,给那个臭|婊|子的女儿,磕头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