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残忍的真相(1)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6      字数:3998
  (今天又是超长章,后天更新)
  阮湘有点心虚地眨眨眼,“恩公来过……”
  心中震撼:真是两个极聪明的男人,一个猜到肯定会被发现,走之前就交待自己,不要瞒着阿部稽,把他来过的事告诉阿部稽。一个是一进家门就察觉了,阮湘之前把屋子整个地检查了一遍,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草原上的狼果然嗅觉灵敏。
  阿部稽不动声色地退开,低头解衣带,阮湘忙上去帮忙,先帮他解下腰间大带垂绅,小心翼翼捧着黼纹织锦绶带系着的官印和兵符,放在枕边的锦盒内。
  接着又为他脱下朝服,整个过程中,阿部稽未发一语,面如冰雕。
  阮湘知道他的性格,他在等自己解释,于是一边伺候他一边柔柔地叙述了事情经过。
  “你们两兄弟演这出双簧,倒瞒着我……”阮湘将朝服挂在朱漆雕花衣架上,转过身来,以手按唇,风情万种地笑了,“我还以为你们真为我反目了,枉我自责良久……”
  烛光下她白嫩面颊上浮起浅浅酒窝,眼波流转,娇媚动人,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你哭过了?”
  她一怔,低低垂了眉睫。
  他脸色微沉,转过身去走到兵器架旁,抽出一柄宝刀,“铮”地一声龙吟,烛光映着雪亮的刀身,仿佛游龙得了火,在他手中流转出一道道清冽的寒光,“我出去练会儿刀,你让钟婶备浴汤。”
  见他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提刀出门,阮湘心中暗叹:阿部稽这个性格啊,有什么话都不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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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部稽告辞后,酒楼雅间里只剩叶翎和邹云功,叶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晃着银觥,问邹云功道,“你觉得阿部稽是真的投效我了么?”
  邹云功眯着眼摇头晃脑,“难说……
  叶翎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纹,“甘氏告诉我,阿部稽心仪三少夫人身边的侍女。玉井山夜袭时,他丢下妻子不管,却跑去救这个侍女。
  如果我设法让三弟把这个侍女收了房,让阿部稽以为,三弟是故意报复他。你睡了我的女人,那我也睡你的女人。
  这兄弟俩肯定会彻底决裂,到时候阿部稽不投靠我,还有其它路可走么?”
  “如此甚好。”邹云功拈须而笑,“五万骁骑营呐!大梁最精锐的骑兵,都在他们麾下了。”
  北梁最精锐的两支骑兵,一是苏崴的玄甲兵,二是赵栾的骁果军。叶振伦镇守南疆,南方山多水广,精锐骑兵也相对较少。
  平定苏峻之乱时,奕六韩将玄甲兵收编到自己麾下。
  这次平定赵栾之乱,阿部稽又将骁果军打败,收编到自己麾下。
  现在,北梁最精锐的骑兵,就是奕六韩和阿部稽的骑兵。
  如今奕六韩又被剥夺兵权,兵马到了叶靖手里。
  那么,阿部稽的骁骑营自然就成了叶翎志在必得的。
  叶翎自己是不擅长带骑兵的,要收骁骑营,当然要先收服阿部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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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翎和邹云功在这里密计,如何让奕六韩收了柳书盈。
  迎晖院浴室里,书盈烧好了浴汤,备好了浴巾和衣物,掩门正要离去。却在转身之际,不经意看见奕六韩摇晃了两下,扶住衣架稳住身形,看样子似乎要晕倒。
  书盈忙返回来,欲扶他,“三少爷,你怎么了?”
  奕六韩已经脱得只剩亵裤,忙避瘟神般推开书盈,“走走!”
  书盈不放心他,“我去叫玛吉来伺候你?”
  “不用,不用,快走吧。”奕六韩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书盈推出去关上了浴室门,然后靠在门上,闭上眼睛,等这阵头晕过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觉得脚步虚软,头晕目眩,似乎透不过气来。
  是因为浴室热气蒸腾,空气窒闷吗?
  他深深呼吸,气运丹田,慢慢挪到一张出浴后抹身所坐的软榻,盘膝打坐,默默练了一会师父传授的内功心法。
  这时浴室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细小畏怯的声音唤道,“汗王,是我。”
  “进来吧。”
  门推开,一个棕黄卷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高鼻深目,鼻梁边洒着小雀斑,笑得十分灿烂,“汗王,我来给你搓澡。”
  她没想到今晚能有这个机会,两眼放光,眉开眼笑,喜滋滋地闪身进来,将门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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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奕六韩睡在玛吉的房间,玛吉提了一句,“汗王想不想去西厢房睡?”
  被奕六韩一耳光抽过去,“你别想!那是小歌的房间,谁也别想!”
  玛吉忙跪地认错,这一晚越发卖力伺候,把能玩的花样都玩了,让他予取予求,纵情发泄。
  第二日醒来时,奕六韩越发觉得头晕目眩,在床榻边呆呆坐了许久。
  去正房用早膳时,苏葭湄和令姬都在,餐桌上已经摆好各样精致小菜、面点糕饼和粥。
  玛吉满脸洋溢着得意和欢喜,在令姬对面坐下——以前歌琳的位置。
  书盈为苏葭湄摆好碗碟玉箸,盛好了粥。
  银屏为令姬摆好碗碟玉箸,盛好了粥。
  玛吉见无人伺候自己,撇了撇嘴,只得自己去拿碗碟,自己盛粥。只喝了一口,她捂嘴发出呕吐声,眼角瞥着奕六韩。
  奕六韩埋头喝粥,根本没注意。
  玛吉的呕吐声越发夸张,站起身来弯腰到处找痰盂,眼角却始终瞥着奕六韩。
  奕六韩终于抬起头来,厌烦地皱眉道,“你先不要吃东西了,回你房间吧。”
  玛吉瞬间弹起身,坐回餐桌边,“我好多了。”
  奕六韩无语,夹了一片盐卤笋尖,耳边听得苏葭湄冷冷的声音,“夫君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以后要节制房事。”
  奕六韩没理她,这时,一个婆子跌跌撞撞闯进来,“三少爷,老爷派了两个亲兵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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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六韩一进父亲的书房,就看见叶振伦背对着他立在窗扉前,犹如孤峰耸峙。
  奕六韩刚要施礼,叶振伦上前一脚踹在他肩上,骂道,“你这个没君没父的畜生!”
  提起他的衣襟又是一拳,打得奕六韩口鼻流血,眼冒金星,“顺天太后是你二姐,你竟然为了个淫|妇就要去害龙胎,还要去杀她,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她害了小歌,还要杀我,是她先动手杀我的。”奕六韩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提起失血而亡的歌琳顿时血性沸腾,秀长双目几乎按捺不住狂烈杀意。
  又是那个野利婊!叶振伦想起昨晚女儿生产完的样子,长发凌乱纷覆,容颜似雪,血色尽褪,水色罗衣裹着纤瘦的身骨,那般的可怜无助。太医说这胎险些母子俱亡。
  “又是那个野利婊,为了奸|杀你母亲的胡狗之女,你给老夫惹了多少祸,今日老夫不打醒你,将来你不知道还要惹多少祸?”
  叶振伦怒极,拿过牛皮鞭,一鞭一鞭向奕六韩甩去。
  撕裂空气的“噼啪”声中,奕六韩背部顿时衣衫碎裂,皮开肉绽,血沫迸溅。
  “父亲,求你别打了!”大腹便便的苏葭湄在书盈搀扶下,艰难地从屋外奔进来,跪在夫君身边,跪着的身姿,让她巨大的肚子有些下垂,看上去格外凄惨可怜,满面清泪。
  “小湄,这个孽子如果不打醒他,他以后会给叶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叶振伦扶着桌角大口喘气,长髯乱颤,显然怒气尤甚。
  “父亲,可否先听夫君解释,或许另有隐情呢?”苏葭湄用力地挽住夫君,在他臂膀上使劲地捏着,提醒他隐忍、隐忍。
  奕六韩感觉到她传递过来的力量,将胸腔里沸腾的怒火和悲恨拼命地压下去,咬得牙齿几乎碎裂,喉间迸出低沉沙哑的辩解,“父亲,是二姐先下令杀我,我才反手还击的,而且我根本没动二姐一根汗毛。”
  “胡说!在场的羽林军、宫女太监全都指认是你先出手打伤禁军,冲撞凤驾,还扬言要剖开你二姐的肚子!
  你知不知道你二姐肚子里是什么?是龙嗣!是大梁国天潢之子!
  此事已经闹得宫里宫外人尽皆知,人人都说你为了个荒淫的兰陵公主要杀你二姐。”
  “父亲,你想想,这件事上午才发生,怎么下午就传遍整个京师了?是不是背后有人在推动?”苏葭湄忙道,眉目沉着,语气冷静,“还有,父亲你看夫君手臂的伤口,显然是为刀所伤,可见在场的羽林军是下了狠手的。顺天太后当时下令格杀勿论时,根本没有顾忌亲弟弟的性命……”
  苏葭湄这样一席话说出来,叶振伦举鞭的手慢慢垂下,扶着紫檀木大书案站定了,花白的长眉深深压低。
  奕六韩抬眼向苏葭湄望去,不得不承认小湄确实有超越常人的机智。
  苏葭湄对他做了个口型:九龙佩。
  奕六韩这才想起最关键的,忙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九龙佩,“父亲,我是奉皇命救兰陵长公主!”
  苏葭湄小心翼翼地捧了玉佩呈给叶振伦,书房窗户透进的晨光里,九龙玉佩莹润剔透,内里隐隐有水纹流过。稀世的和田美玉,鬼斧神工的雕工,九龙在天的寓意——确实只属于皇家。
  叶振伦捏着玉佩的手无声的放下了,负手背对着儿子儿媳沉默许久,方道,“三郎,为父会替你向顺天太后求情的,赶紧扶你妻子起来吧!小心别伤了我的嫡孙。”
  ——嫡孙!
  苏葭湄低垂的浓睫微微一颤。
  奕六韩却没注意到叶振伦用了“嫡孙”这个不同寻常的词,侧首看见小湄大着肚子为他跪地求情,对她的怨恨顷刻间淡去许多,只觉一股难言的疼惜和柔情冲涌着胸臆,忙上前将苏葭湄扶起,让她坐到墙边的一张花梨木圈椅里。
  叶振伦转过身来时,正看见这一幕,苍然眉目间浮起几许伤感,突然又是一声断喝,“孽子!为父给你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你怎么还有脸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厮混?!”
  奕六韩忙回身再次跪下。
  “那个兰陵公主是个什么东西?!皇室贵胄不守妇德,豢养男宠,昨晚还在西市面馆非议朝政,毁谤老夫,着实可恶!
  还有你,昨晚是不是你在西市打伤牙门军?
  牙门军校尉向老夫禀报,说他们追捕兰陵的时候,有个贼子打伤牙门军,救走了兰陵公主。那贼人武功高强,看背影很像你。到底是不是你?”
  苏葭湄忙道,“父亲,兰陵公主豢养男宠,说不定是哪个男宠救了她。仅凭一个背影就说是夫君,只怕又是顺天太后想要栽赃弟弟,散布的谣言吧。”
  “不是三郎就行。”叶振伦点点头,神色一厉,“又是男宠,这个兰陵公主狗改不了吃屎。三郎,若再让我知道你和她厮混,老夫以秽乱宫闱、玷污皇室为名杀了她!”
  “是,父亲。我不敢了。”奕六韩垂头道,脑海里却浮起慕烟趴跪在草丛里的背影,修长的腰肢,雪白浑圆的美臀,月影交错间,他渐渐分不清那是慕烟还是小歌。
  “你给我在府里好好闭门思过,陪着小湄,直到我的孙子出世,我再设法让你重新入仕。”
  苏葭湄心中却一咯噔:怎么又变成孙子了,刚才不是说嫡孙么?难道刚才是口误?
  “是,父亲。”
  “起来吧。”
  奕六韩挣扎着正要站起,突然弯下腰,手捂着嘴,爆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咳得整个人重新又趴跪在地,散落的发丝垂下遮住他的脸,从发丝的间隙可以看见,鲜红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洒在地砖上。
  “三郎,你怎么了?”
  那刺目的血色像火焰般灼痛了叶振伦,他仿佛被捅了一刀,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儿子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