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红颜祸水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5      字数:3479
  阮湘自幼对酒特别敏感,自从有次喝了一点酒大病一场,家人再也不敢让她喝酒。
  定昌百日醉又是比较烈性的酒,阮湘一口气喝了一觞,顿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花,整个宴厅都旋转起来,无数蜡烛变成了满天星星。
  她强撑住案角,耳畔听得叶翎和阿部稽在讨论军务。
  “投降的庞将军告诉我,赵栾已经进驻云阳,伪太后和伪帝亦在云阳。”叶翎道。
  “二少将军下一步准备攻打云阳?”阿部稽问道。
  “原计划是这样,但昨日周南那边派人来求救兵了。”叶翎道。
  “周南郡被围城有两个月了吧?”阿部稽问。
  “正是,已经有些顶不住了,所以派人来求我发救兵。我拟攻打云阳的同时,分一部分兵马去救周南。”
  “末将倒觉得,如果二少将军攻打云阳,周南那边的叛军,可能会来救。赵栾在金源的兵马被周霸侯将军牵制住了,他派到定昌这条线的人马又全线溃败,他想要打穿武平这条线,必须保住云阳。”
  “有道理!”叶翎对阿部稽击节赞赏,“那么,我便照旧去围云阳,届时若周南那边派兵来援,便请将军为我打援。”
  阿部稽正要回答,突然“砰砰”几声,阮湘软软地栽倒在桌案上,头上的帷帽掉落在地,广袖一掀将桌案上的杯盘拂落,汤水四溅,碎裂一地。
  “夫人!”
  “夫人!”
  叶翎和阿部稽同时惊叫着去扶,阮湘却伏在桌案上,钗横鬓乱,玉颊染霞,娇媚而迷离地笑了,“我……没事……”
  这一笑,当真如明珠生晕,美艳绝伦,让人睁不开眼。
  叶翎扶着她一边手臂,呼吸都窒住了,再看桌案上翻倒的汤水濡湿了阮湘的衣襟,小袄下那饱满的轮廓,更让他体内一股邪火蹭地就蹿了上来。
  阿部稽正扶着阮湘另一边臂膀,瞥见叶翎的神情,忽然心里就是一股恼怒,声音冷硬地道,“二少将军,阮夫人醉了,我送她回去。”
  说着,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阮湘的另一边肩上,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自己怀里。
  叶翎本来搂着阮湘半边身子,只觉温软如玉、体香扑鼻,乍然间被阿部稽不由分说夺了过去。叶翎臂弯里一空,顿时心头亦是一恼,脸色当时就不好看,说道,“将军派两个亲兵送夫人吧,本帅还有军务要与将军商谈。”
  “不。”阿部稽断然而又不失礼数道,“我送完夫人,立刻就返回与二少将军议事。”
  他不等叶翎再多说,扶着阮湘起身,阮湘浑身软得整个人都倒在阿部稽身上,根本无法迈步。阿部稽犹豫了一秒,忽然将阮湘打横抱起来,对叶翎一躬身,“二少将军见谅,我即刻就返回。”
  他弯腰拾起阮湘的帷帽,在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抱着阮湘大踏步走了出去。
  叶翎咬牙看着阿部稽抱着绝色丽人走出,手慢慢攥成拳。
  “咳咳……”熟悉的咳嗽声惊醒了叶翎,他慢慢转头看向坐席另一侧的邹云功。
  “二少将军,我们正要三少将军为这个女人,跟阿部稽反目。怎么现在你也要为这个女人,跟阿部稽反目?”邹云功低声提醒。
  叶翎一激灵,赶紧肃容坐正,“我可没有。先生想多了。”
  邹云功摇头笑笑,低头吃菜,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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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阳坐落在毂首原,是秦州重镇,西北接庆祥岭余脉,南阻蜀口,东控大粮仓武平。既可巩固西陲,又可连接南北,宜战宜守,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早春的清晨,春寒料峭,冷雾弥漫,毂首原被冻了一个冬,冻土坚硬,正是跑马的好时节。
  云阳城外,大军压城,密密麻麻的军队好似大海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戈戟枪矛如森林般慢慢移动而来,无数旗幡招展下,一片片甲胄如鳞片闪耀着森冷寒芒。马蹄踏地的声音如闷雷轰鸣,由于遍野晨露,野草的湿气未干,没有扬起太大的黄尘。
  千骑万羽中簇拥着一乘五色华盖的战车,车中主帅红袍金甲,顾盼凛然,正是当朝顺天太后的同母兄,广川侯、平西将军——叶翎。
  叶翎在战车上遥遥望去,鼙鼓动地声中,云阳城的吊桥放下,城门轰然洞开,两排叛军雁翅而出,如两股黄色洪流,气势如虹。
  从中跃出一员悍将,虎躯健腰,豹眼浓髯,一双画龙亮银戟使得虎虎生风,正是赵栾麾下排行第一的虎将——外号“红狮子”的师隆。因他姓师,经常单骑入阵,杀得满身浴血,故而得此外号。
  只见师隆猿臂长舒,并指遥点,声如雷霆,“叶振伦的龟儿子也敢来送死!你母亲是个贱婢,你妹妹不知哪里怀了野种,冒充是先帝遗腹子!你个死鸟是不是知道爷爷我最爱吃鸟肉?”
  谁都知道叶翎小字“青鸟”,师隆骂声未落,叶翎战车旁驰出一员小将,手中银枪一展,“休得无礼!且看我剥了你的狮子皮,给我们二少将军当坐垫!”
  “好!”叶翎一声喝彩,“就请王少将军,斩下此人头颅,为我军祭旗——擂鼓!”
  原来这员小将,竟是覃州行台、安信侯王赫的小儿子王陵,也是叶振伦的亲妹妹的儿子。
  战鼓惊天动地响起来,王陵虎吼一声,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外号“红狮子”的师隆也暴喝一声,跃马扑来,双戟并举,上下戳刺。
  王陵使一杆银枪,在师隆如飓风狂飙般的戟影中,左支右绌,几个回合后,突然手中长枪被双戟卡住,接着师隆一声猛吼,借着排山倒海之力直接挑飞了王陵的银枪,随即一道寒芒划过,王陵咽喉飙血,直直栽倒马下。
  叶翎手抓战车横木,目眦欲裂,嘶声惨叫,“表弟!”
  “二少将军,让末将为王少将军报仇!”又一员使长槊的猛将姚忠跃马而出,踏着隆隆如奔雷般的鼓点,驰出阵中。
  师隆提缰跃马,如猛虎下山般迎上,两马在空中交错,双戟和长槊撞击出一连串耀眼火花。
  几个回合后,师隆的一只画戟被挑飞,但他也趁机抓住了姚忠的槊杆,“啪”地一声折断,手持一截槊尖猛地捅入姚忠坐骑的脖颈。
  马匹一声惨厉悲鸣,前蹄屈地,将姚忠甩了下来,师隆的画戟如流星追月般朝地上的姚忠连连刺去,姚忠在地上接连翻滚躲避,就在险象环生之时,忽然风声呼啸,半空中黑影一闪,一骑如神兵天降,当空跃来,乌黑骏马长鬃飞扬,马上骑士刀光如匹练般卷来。
  只是一瞬间,血光冲天而起,一颗须发皆张的人头被抛向半空,又划了个弧线滚落在坚硬的冻土地面。
  所有士兵全都看傻眼了,那个人头,满脸大胡须如雄狮般怒张——正是“红狮子”师隆。
  竟有人一招之内取赵栾麾下第一猛将的头颅!
  阿部稽策马追上,提起那颗头颅,挥舞着在阵前跑马,扬刀发出胜利的狂吼,长风吹起他满头不羁的发辫,神威凛凛,气势无匹,有如战神再世。
  他身后军阵中,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杀——”
  “杀——”
  战鼓隆隆,千骑万羽如决堤的洪水般席卷而来,敌军连忙调转马头没命地朝城门飞奔。
  吊桥扎嘎嘎拉起,那些刚跑到护城河边的敌军,都对着城楼上哭爹喊娘,有些士兵不顾一切地跳进护城河。然而,两扇沉重的黄铜大门轰隆隆合上了。
  被赵栾立为皇帝的原城阳王世子慕祺,本来在城楼上观战,此刻吓得整个人委顿下去,靠在几名侍卫身上,往后退到城楼内墙边,两腿打颤,脸色惨白,“是……是叶三郎手下的……野利人……那天晚上,就是他们……杀了我王府数百个侍卫……”
  奕六韩大婚当晚那次街头斗殴,是慕祺的噩梦。因为他纵容侍卫羞辱歌琳,奕六韩和他的野利兄弟杀了城阳王府私兵数百,本来慕祺也差点被奕六韩一刀剁了,后来是叔叔北海王救了他。
  这时,半空里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声,接着,雪片般的劝降书就被射上了城楼。
  赵栾手按重剑,紧绷的脸有如铁石,脚步沉沉走过来。
  慕祺仍靠在墙上双股抖索,白皙秀气的脸因恐惧而扭曲,无助地唤了一声,“大丞相……”(赵栾扶立慕祺为帝后,自封大丞相。)
  赵栾轻蔑地扫了一眼自己所扶立的皇帝,将一张劝降帛书扔在他脚下,一言不发地下了城楼。
  回到中军行辕,堂上坐着一个华服女子。一眼看见兄长,女子踉跄地迎出来,清秀的脸上全是慌乱无助,“师隆被阵斩了?”
  赵栾狠狠剜了赵玉檀一眼,心想,你知道就行了,还跟我核实一遍,是觉得我心上挨的刀还不够,还要往我心头插刀么?
  赵玉檀被兄长这一眼瞪得后退两步,眼中泪水打转。
  她被兄长立为“承天太后”,因此头戴金光闪耀的十二花树,身穿绣满百鸟朝凤纹的袆衣,然而满头贵饰掩不住她脸色的苍白。
  她往后跌坐在椅子里,捂住了脸,“我劝你不要起兵,不要起兵,你不听……我承诺过叶三郎,阻止你起兵……”
  “又是叶三郎!天天在我耳边说叶三郎!”赵栾顺手抄起一柄玉如意砸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中,他吼了起来,“你是有多喜欢叶三郎!”
  赵玉檀拿开捂脸的手,惶恐无措地望着兄长,“他在猎苑放了我,还让我见了阿烨(先帝慕烨)……”
  “他老子叶振伦杀了叔叔满门,连襁褓幼儿都不放过,还虐杀了玉蛟!这些你都忘了?叶三郎那一点假仁假义,和他们叶氏满门罪恶相比,不过沧海一粟!如今,我老婆也被他搞到了手!你就只记着你对他的狗屁承诺!”
  “柯菁她……她是在叶三郎手里?”
  赵栾叹道,“罢了,这羌人蛮女,我本也对她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为了她老子的兵力,谁知柯英只一战就败给了叶三郎。枉费父亲扶立柯英为羌王,没想到如此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