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小姐……你怎么……”令姬扶着圈椅扶手慢慢站起身。
  修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微颤，呼吸急促。
  书盈忙上前将修鱼扶到椅子里，“四小姐，要不要服一丸药？”
  修鱼轻轻推开书盈，咬牙道，“我没事。我以前也怀疑二娘藏奸，只是没想到，她如此可怕……”
  苏葭湄静静看着修鱼，等她消化片刻，才慢慢道，“唐虞就在隔壁关着，四小姐可以亲自去审问她。”
  修鱼摆摆手，“不用了，我相信你。小湄姐，以前我……我只听小歌姐姐的一面之词。”修鱼看着苏葭湄，“你也别怪小歌姐姐，她一个野利人，汉语又不好，根本想不到这些关节。”
  苏葭湄也凝视着修鱼，“那日野利妾打了我耳光，我身边只有唐虞，我让唐虞对谁都别说野利妾打我。
  还让她赶紧去西厢，告诉野利妾，我们中了奸计，被人挑拨离间了。
  让野利妾不要轻举妄动，我自有法子应对父亲，她打我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请她千万不要冲动。
  可是唐虞一出我的正房，就造谣说野利妾踢了我肚子，导致我滑胎了，让人赶紧去请父亲。”
  说到这里，苏葭湄杏眼泛起了一层泪光，“就是因为唐虞这个谎言，父亲才会虐打野利妾……”
  修鱼气得咬牙切齿，手紧紧抠着扶手，“这个唐虞太可恨了，怎会有如此见利忘义之人？就因为二娘重金收买她，她就……”
  “不仅仅是收买她，她还有把柄抓在甘氏手里。”苏葭湄将唐虞和沙列鲁一段孽缘讲了。
  修鱼更加气愤，“好没气节的女人，就为了个男人，背叛对她恩重如山的主人？！当初那个男人都不要她了，是你收留了她！”
  令姬突然觉察不对，“三少夫人，你说甘氏在颐香斋撞见唐虞和沙列鲁在一起，怎会如此巧合？”
  苏葭湄冷笑道，“所以，沙列鲁肯定也被二娘收买了。二娘这是兵分两路，在后方谋害夫君的妻妾孩子。在前线，买通沙列鲁背叛夫君。”
  令姬脸色登时惨白，整个人猛地一下就从椅子里站起来，也顾不上扶着腰腹了，全身发抖，“夫君会有危险吧？！”
  她紧张担心得竟忘了礼数。在北梁，“夫君”是正妻才能叫的。妾对丈夫的称呼，和家奴一样。吴香凝都扶正多少年了，却一直称叶振伦为“老爷”，不敢造次称“夫君”。
  令姬一向称奕六韩为“三少爷”，这一下大急之下，把心底里默默辗转无数次的呼唤，一下子脱口而出了。
  苏葭湄却完全没有介意，握住令姬不住颤抖的手，声音冷静，“我起初想到这一点时，也和你一样，担心得要命。
  不过，后来我一想，夫君对军队的掌控力很强。沙列鲁虽然是豹跃营统帅，但是要想鼓动整个豹跃营叛变，是不可能的。
  夫君的武功又高，沙列鲁要暗杀也不可能。夫君身边的亲兵都是夫君一手训练的心腹，沙列鲁要想买通他们，也不可能。”
  令姬和修鱼听到这里，方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令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坐下来垂首道，“对不起，三少夫人，刚才我失礼了。”
  苏葭湄摇摇头，“关心则乱，以后注意就行了。”
  修鱼说道，“可是有这样一个人在三哥身边，还是不安全。要不我去跟父亲说一声，让父亲下一道军令下去，把沙列鲁调职了。”
  苏葭湄忙道，“不行，四妹妹。你不能暴露了。现在，二娘还不知道你已经知晓她的恶行。以前你虽然和野利妾交好，但毕竟没有公然和二房决裂。”
  修鱼着急道，“那怎么办？”
  令姬也急道，“三少夫人，有这样一个人在三少爷身边，确实让人不放心。”
  苏葭湄却比她二人都冷静，看了书盈一眼，“我们苏家有个死士叫霍荻，其人武功极高。他跟我七叔苏岫云一向有联系，上次我已经让书盈跟七叔打了招呼。一旦有此人的消息，就让他来找我。我准备让他去把沙列鲁暗杀了。”
  “这种江湖人士都是行踪不定的，你就这样等他来找你，要等到什么时候？”修鱼还是着急，她不像苏葭湄对奕六韩那样了解和自信，“让你的侍女再去你七叔那里问一问吧。”
  苏葭湄又看了书盈一眼，摇头道，“不行，上次书盈去我七叔家，我都担心死了。我现在不准书盈轻易离开叶府。四妹妹，你还记得我上次派去叫你的那个婢女青黛吗？”
  修鱼点头，“记得，就是她把我叫来，我才能及时救了小歌姐姐。不然父亲……”想到父亲虐打歌琳的场景，修鱼用手遮住了眼睛，难过得再说不下去。
  “自从那以后，这个青黛就莫名地消失了。再也没见过此人。”苏葭湄说道，神情冷肃。
  修鱼放开扶额的手，睁大眼睛看着苏葭湄，“莫非，这个人也是二娘……太可怕了！”
  “令姬的奶娘、我的丫鬟……这一条条人命摆着。你说，我还敢让书盈到处走吗？所以，修鱼，你也不要轻举妄动。不然，二娘的毒手就会伸到你身上。”
  想到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姑母，竟是这样可怕的人，吴令姬面无人色，放在腹部的双手不住颤抖。
  修鱼则是愤怒大过害怕，拍打着座椅扶手，“父亲身边竟盘踞着这样一条大毒蛇，我，我要跟父亲说！我要把她揭露出来！我就不信，父亲会信她，不信我！”
  苏葭湄忙道，“四妹妹！你可不能冲动！顺天太后如今权倾朝野，小皇帝在她手里，她最心腹的宦官胡骏接管了羽林军。而牙门军都督临江王，又是她妹夫。她们姊妹掌握着京城全部兵马。你一旦把吴香凝逼急了，她们有可能把父亲都挟持和囚禁起来！”
  修鱼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点点头，“我知道二姐很厉害，赵氏倒台后，父亲铲除了一批赵氏旧党，安插了很多叶氏亲信。但是，朝廷所有的人事调动，必须要有皇帝加玺才能通过。而皇帝玉玺就握在二姐手里，我听说，就连父亲拟定的人选，二姐都敢驳回……”
  “其实，顺天太后驳回的，不是父亲的人，而是伯父的人。”苏葭湄冷笑，“父亲远离中枢、镇守南疆多年，叶家在朝堂的人脉全是伯父建立的。谁都知道，伯父支持的是大哥……”
  “难怪最近一个月，从不登门的伯父，频频上咱们家来。”修鱼不禁叹息，“唉，父亲应该也为难吧。二姐想安插自己的人，二姐的人当然也就是二哥的人。伯父却想为大哥安插亲信……”
  “所以，四妹妹，如果你想帮你三哥，我倒是有件事要拜托你帮忙。”
  修鱼眼睛一亮，“小湄姐，你尽管说。”
  “大少爷虽然不学无术、浪迹青楼，但他毕竟占了嫡长子身份，而且有伯父支持。我们若能和大哥结盟，对付二娘胜算就大得多。所以我想拜托你调查当初大娘病死的真相。”
  修鱼瞠目结舌，面色惊恐，“你是说，就连大娘……都是二娘害死的？”
  吴香凝原本是叶振伦的原配卫孟津的丫鬟。
  卫孟津怀着叶东池的时候，吴香凝爬到了叶振伦床上。叶东池刚出生不久，吴香凝就怀上了叶翎。
  卫孟津曾为此和叶振伦大闹一场。后来生了嘉妍之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不久就病死了。
  “但是四妹妹，你只能悄悄调查，千万不要惊动了二房的人。”苏葭湄面色沉凝，叮嘱道，“如果连这桩阴私都被人知道，吴香凝会铤而走险的！届时最危险的就是我们。父亲的兵马全都出征了，京城的军队全部掌握在吴香凝的两个女儿手上。四妹妹，千万千万小心！”
  “好，我知道。”修鱼嘴唇微微颤抖，眼里有彻骨的痛恨，“若连大娘都是她害死的，我和大姐姐（叶嘉妍），绝对饶不了她！”
  苏葭湄看着修鱼神色，心里却想，不管是不是她害死的，我最后都要栽赃在她身上，这样才能把叶东池和叶嘉妍拉过来。只是修鱼还太单纯，这种暗污事就不跟修鱼说了。
  计议已定，修鱼告辞，走之前说好，以后的联络方式。毕竟修鱼若来迎晖院太频繁，吴香凝会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