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空营计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5      字数:3979
  “你们骁骑营走南线,应该会路过定昌,你帮我去看看阮湘。阮湘,你还记得吧?在定昌时帮过我大忙的那个美人。
  说起来我挺对不住她的,当初她深陷贼窝,我虽救了她,却没有好事做到底,让她被刁逸仲那混蛋霸占了。
  后来她为了救我,出卖了刁逸仲,你记得吗,我灭刁氏时,她帮了我许多忙。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你帮我看看她,给她送一些钱帛。顺便拜托龚如晦照顾她。
  龚如晦还是我当初在定昌时提拔起来的,他欠我人情。”
  ……
  阿部稽的眼睛猛地睁开,鼻端缭绕的玉体清香,触手的柔滑娇嫩,让他从骨缝里漫生出冰冷的恐惧,一翻身就坐了起来,连身旁的女人都不敢多看,迅速地穿衣下床,脑中突然无比清晰冷酷:昨晚的酒有问题!
  饶是他从未听过“媚药”,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昨晚的酒里肯定加入了使人发||情的药。
  酒是那个丫鬟给的,问题就出在她身上,阿部稽迅速穿好衣裤,大步往帐门口走,却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娇呼,仿佛中箭的天鹅,接着就是伤心欲绝的啜泣。
  阿部稽站住,并未回头,冰雕雪刻的脸微侧,用冷静的声音道,“对不起,昨晚是我大意了,我们中计了。是你那个丫鬟搞的鬼,我这就去抓她来审问。”
  阮湘还是哭,并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嘤嘤啜泣,哭声虽细弱,却是悲伤至极,像一根根丝线,一层层、一圈圈地绞住阿部稽的心。
  阿部稽心道,奕六韩若不要你,我要你,你放心。
  然而这话现在不能出口,毕竟阮湘心中只有奕六韩,一心想要进叶府做妾,昨晚的事虽如梦境般恍惚迷离,阿部稽却记得云雨中,她一直喊的是“恩公”。
  狠狠心,他踏着她的哭声离去。
  掀开帐门出来,外面天已大亮,寒风扑面而来,门口两个亲兵神情异样地躲开了阿部稽的视线,阿部稽心中一凉:亲兵肯定以为自己做了对不住兄弟的事,把汗王的女人睡了。
  他先不去管这些,朝不远处叶翎派来保护阮湘的士兵怒喝,“夫人的丫鬟呢?把她给我带来!”
  士兵们领命去了,然而,还不等找到小柔,忽然一个传令兵急如星火地跑来,“将军,益律干那一队斥候回来了,有紧急军情禀报!”
  阿部稽一听,再也顾不上阮湘的事,带着亲兵匆匆忙忙就离开了。
  阮湘抱着自己蜷在榻上,哭了不知多久,哭得全身都没了力气,方才慢慢地停止了啜泣。
  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回忆起去年跟随父亲上任,遭遇匪帮“遮天云”,亲眼看着父母家丁惨死,后来是奕六韩救了她,那时她整颗心就属于他。
  她记得他将她放在马前,抱着她飞驰,那双大手稳稳搂住她,坚实的怀抱传来有力的心跳;
  她记得在钟阳县,他把她放下来,让张秀才把她交给县衙,而他则要去高临办事,不能带她一起走。她扯住他的衣袖,泪如雨下,“请问恩公大名,将来小女子才能报答一二。”
  “我叫什么名字?”恩公回头问张秀才,然后告诉她,“你就叫我叶三郎吧。”
  尘土飞扬中,他跃马远去,高峻的背影在夕阳下英武如神。
  再次相见,她却已经成了刁逸仲的夫人。
  那晚,她在树林里等他,准备告诉他,刁逸仲要谋害他。
  他牵着一个女子同来,那女子和梁国姑娘截然不同,高挑矫健,英姿飒爽。
  当自己跪下叫“恩公”时,那女子以为自己叫“相公”,大声怒吼着朝自己冲过来,若不是恩公拉着,她大概会把自己揍成肉饼。
  后来恩公进了定昌城,铲除了以刁氏为首的几家富户豪强,提拔当地寒门乡勇,她常在恩公左右,为他介绍定昌城内高门大族的情况。
  她记得那个落花如雨的午后,在府衙书房西窗下,她刚帮他看完一批公文。他第一次叫她湘儿,牵住了她的小手。
  然而却被粗暴的撞门声打断,那个野利女子冲了进来,竟拍手笑起来,“咦,咦,说好的,想纳阮湘和小柔,就得休了骚狐狸。你这是准备要休骚狐狸了?”
  野利女子的话她听不懂,却听到了自己和小柔的名字。
  “别胡闹。”恩公尴尬地笑着,揽着野利女子的肩膀,把她带了出去。
  后来,每次野利女子撞见恩公和自己在一起,都重复说相同的话:“休了骚狐狸,就让你把阮湘和小柔都纳了。”
  她很好奇,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后来请教了懂野利语的人。
  骚狐狸?
  那是谁?
  恩公宁可不要自己和小柔两个美人,也不肯休了那个“骚狐狸”?
  一幕幕回忆在脑海里掠过,阮湘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帐外忽然传来高声的喧哗,似乎有许多人在叫嚷奔走。
  叶翎派来护卫阮湘的都尉袁应宗,掀帘匆匆步入,神情严肃焦急,“马莲谷发现叛军踪迹,他们可能要从温秀峰那里奇袭大营,阿部稽将军下令了,让我们跟随中军二部三曲五队,撤到三峰山上去!夫人快收拾了跟我们走!”
  阮湘心脏紧张地狂跳起来,问道,“小柔呢?”
  “没人见着她,大概畏罪潜逃了。”袁应宗垂眸答道,眼底闪过一丝阴险的表情。
  阮湘连忙下榻,脚下一软,一阵头晕猛地袭来。前天刚发烧生病,昨晚又被下了强力媚药,颠鸾倒凤一整晚,她身子如何吃得消。
  却不敢有所抱怨,军情紧急,不能为她一人耽搁了大事。
  只能咬牙坚持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包袱,袁应宗在帐门外得到她的允许,带着几个侍卫进来,替她背比较大的包袱。
  她戴上帷帽,垂下面纱遮住容颜,挎上装贴身用具的小包裹。
  军帐外马嘶声、金戈声、口号声、整队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到处人声鼎沸,脚步杂沓,传令兵们挥舞着小旗、吹着号角在一顶顶军帐间奔跑呼喝。马嘶人喊、喧哗嘈杂间却不见丝毫混乱,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各军的将领们,各部的校尉们,各曲的小校们,各队的队长们,都沉着有序地指挥着自己的部队,在各队的旗帜下站成一排排,点兵应卯,集合整装,跨上战马。
  低沉绵长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地从十里连营的各个角落响起。
  冬日寒雾弥漫的午后,只见一列列黑甲士兵,如同一股股分流的黑色溪水,涌动着兵器的寒光,按部就班地从营地撤退,整个盘谷坞山谷回荡着雷鸣般的马蹄声。
  阮湘马术不佳,但还能勉强跟上,她在袁应宗率领的一队士兵护卫下,跟着阿部稽中军二部三曲第五队,撤到了三峰山。
  一路上听士兵们议论说,阿部稽准备给叛军来一个空营计,等到叛军们攻入撤空的大营后,撤退到各处山头的士兵们,再从四面八方冲下去,将敌军围歼在营地中。
  阮湘心中佩服,心想,恩公麾下真是良将如云,恩公是个能成大事的男人。
  只可惜,昨晚失身,恩公肯定不会再要我了。
  当初虽失身刁逸仲,但后来助恩公灭刁氏有功,恩公自然不会计较。
  可是这次失身阿部稽不同。以恩公的雄才大略,肯定会顺水推舟,将自己赏赐给阿部稽为妾。
  自己和恩公今生算是缘尽了。
  想到此,阮湘不禁自伤身世。虽然她对阿部稽的印象也很好,但他毕竟是个胡虏蛮夷,又是恩公的部下。
  思绪翻腾间,一摞绳索穿着的盔饼从旁边递了过来,一个戎装汉子在面前半跪,“夫人,用点干粮吧。”
  阮湘知道是袁应宗,她伸出纤纤玉指拈住一张饼,柔柔道,“一个就够了。”
  袁应宗从绳子上为她解下一张饼。她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将面纱揭起来,搭在帽檐。
  这时,她感觉到袁应宗灼热的目光粘在她的脸上,然后又从她的脸爬到她的胸。
  阮湘觉得他的目光仿佛粘稠的虫子,直往自己衣襟里钻,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忙把盔饼放在膝盖上,也顾不上油渍打脏长裙。腾出两只手,将狐裘大氅领口处的系带拉紧。
  袁应宗的麻子脸殷勤地凑过来,几乎要凑到阮湘脸上,“夫人,来一点肉酱么?”
  他嘴里有一股难闻的蒜味,阮湘屏着呼吸,往后避让,咬着饼道,“不用了,谢谢。”
  “来一点嘛。”袁应宗涎皮涎脸地笑着,从陶罐里舀出一勺肉酱,整个身子压到阮湘身上,往她手里的盔饼涂酱。
  “真的不用了……”阮湘一躲让,那一勺肉酱就流淌到她的衣襟上,袁应宗慌忙道,“哎哟,把夫人的衣服弄脏了,我来帮你擦擦。”
  说着,那只不要脸的咸猪手就摸到了阮湘胸前,又擦又揉,满脸麻子在他脸上亢奋地抖着。
  阮湘几乎要哭出来,盔饼掉在身上,又从身上滚落在毡毯上,无助地转眸四顾。
  这是一处林间空地,树林很密,虽然都掉光了树叶,依旧枝桠交错、树影参差,离得最近的都是袁应宗的手下,二十几个士兵站在各处岗位,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朝这边看一眼。
  带他们过来的第三曲第五队,在树林的另一边,隔着密密麻麻的林木枝桠,只有不时传来的马嘶声,以及影影绰绰的甲胄兵器的寒光。
  阮湘正要大声呼救,袁应宗狠狠压住她,捂着她的嘴,在她耳畔恶狠狠道,“别叫,咱们是在这里埋伏的,你想暴露我们踪迹么?”
  阮湘拼命挣扎,帷帽落到了一边,秀发如水般泻下,鬓云乱洒,酥胸半掩,一双秀美妙目盈满了哀求的泪水。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妩媚,激得袁应宗兽|性|大|发,臭烘烘的嘴一阵乱啃。
  身后一个侍卫重重咳嗽,袁应宗连忙猛地跃起身,只见一员校尉从树林那边走来。
  “谭校尉!”士兵们们抱拳行礼。
  正是阿部稽中军二部三曲的军官谭越。刚才阿部稽从山那边派了个亲兵过来,问阮夫人怎么样,于是他特意过来看一看。
  袁应宗整整戎服,皮笑肉不笑道,“谭校尉,你居然还亲自过来。你放心,我们会为阿部稽将军照顾阮夫人。啊,不,是为三少将军照顾阮夫人。”
  说到这里,两眼闪着猥琐的光,转头对手下士兵们笑道,“这阮夫人到底是三少将军的,还是阿部稽将军的?还是说,他们哥俩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用同一个女人?”
  “哈哈……”袁应宗手下的士兵们哄然大笑。
  谭越对自家主帅敬若神明,闻言心头暗恨,却也无法,袁应宗是叶翎派来的,并不归属于阿部稽管。而且袁应宗的军衔是都尉,谭越只是个校尉,比都尉低一级别,更奈何不了他。
  只得抱拳道,“上头有命令下来,山下营地一着火就往下冲杀。我们冲下去后,麻烦袁都尉保护夫人,就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举火。等战斗结束,自会有人过来接你们。”
  袁应宗一扯嘴角,阴阴笑道,“谭校尉放心,我都省得。”
  谭越点点头,往阮湘那里看了一眼。
  阮湘心头狂跳,张了张嘴,几乎要喊出来,内心翻江倒海:要不要向他求助?阿部稽派他来看我了,阿部稽他……
  他仍是关心我的,他没有因为我坏了他的名声就记恨我,我要不要求助,摆脱这个居心险恶的袁应宗?
  我求谭校尉带我走,他会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