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情天恨海(2)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4      字数:3770
  奕六韩带着一队亲兵,打马紧追不舍,追着柯英的残兵,跑进了乌鞘山中。
  乌鞘山本来林深树密、枝丫横斜,但是这场大雪压断了许多树枝,地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枯枝,星月的微光从地面的积雪反射回来,隐约能看见前面羌兵的身影。
  奔驰的马蹄踩在地面的断枝上,不间断地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从深夜的深山老林传来,仿佛炒豆子般爆响在耳中。
  奕六韩两腿紧夹马匹,举弓搭箭就朝前射去,前面一名羌兵应弦而倒。
  另一名羌兵一个回身,奕六韩赶紧在马上伏身,一支利箭呼啸着从他头顶掠过,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奕六韩知道是自己的一名士兵中箭了,他马不停蹄地继续追击,同时又搭上了一支利箭。
  奕六韩身后的士兵们也不住放箭,然而夜深树密,跑马尚且不易,不时有骑兵撞上树干、或绊上断枝摔下马,淡月微影间只能看见敌方盔甲时隐时现,要射中谈何容易。
  月光在前方一名敌骑的头盔上闪了一下,就这一下,奕六韩的箭已经闪电般射到,又一名羌兵倒下。
  在半坡的岔道,前方的敌骑突然分成两队,一队飞快地往灌木稀疏的山上跑去,另一队跑进了更深的树林。
  奕六韩一边策马紧追不舍,一边指着往上走的羌兵,侧头大声问身边的饶凤城刑都尉,“这条路通往何处?”
  刑都尉是当地人,答道,“是一处断崖。”
  “去断崖的是疑兵,想要引开我,柯英必在进入树林的那一队人中。”奕六韩瞬间作出了判断,将亲兵分成两队,小队跟着上坡的敌骑,而他亲自带大队追进了更深的树林。
  柯英的亲兵队长往后看了一眼,密密的枝叶间,他隐约看见当先一人英武绝伦的身影,对一个万骑长道,“叶三郎聪明绝顶,又被他识破了!”
  渡渠的时候,他们就故意留一队走渠冰,而他们护着柯英从引水口走。然而叶三郎竟不上当,将队伍一分为三,亲自带着一队从引水口追来。
  刚才他们又使疑兵计,故意分出一队走悬崖,谁知叶三郎又不上当,准确判断出柯英所在,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
  如果继续用这种计策,兵马会被分得越来越少,柯英的万骑长立刻调整对策,对亲卫队长道,“我的人下马,散开到林子里伏击他。你的人带着大王赶紧走。”
  这一处山坡没有积雪,月光也隐进了云层,林中多是经冬不凋的柳杉,越往林子深处,越是暗影憧憧,仿佛要被黑暗吸进去。
  奕六韩在林子边缘勒马,一挥手作了个停下的手势,侧耳听了一瞬,对亲兵队长道,“马蹄声稀疏了,他们必是下马分散到林子里,准备伏击我们。”
  他又对刑都尉道,“过了前面这片林子,可以到哪里?”
  刑都尉道,“翻过前面的乌鞘岭,可以到白狼县东南。”
  “白狼县是柯英的儿子驻扎着,对么?”
  “正是。”
  “那么我们不追了,返回。”奕六韩断然下令,“回去把柯英挨了一刀的事写成布告,画上柯英的相貌,分发到这一带每一处村落、街亭、驿站。羌兵在附近扫荡已久,百姓恨他们,柯英若敢在这附近找大夫疗伤,咱们的百姓必会报官。他只能去白狼县投奔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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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吉站在窗口,望着庭院里的玉树琼枝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不时一阵风过,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洒落,在阳光里闪耀着无数银针样的星芒。
  她一整夜未眠,昨晚听战场回来的士兵说,汗王追击柯英残兵,跑进了树深林密的乌鞘山中。
  饶凤城的郡守把她当成汗王的女眷,安排在郡守府邸内宅的一所院子里。
  突然,她听到门外有人在喧哗,喜悦地大声说着什么,她激动地冲过去,哗地拉开门,庭院里值岗的野利亲兵转过头来,对她笑道,“汗王已经回来了!”
  “汗王无碍吧?”
  “毫发无伤。”亲兵们笑道,“像我们汗王这样智勇绝伦的,哪会有事。”
  玛吉抚着胸口,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追到柯英了么?”
  “没有,不过听说汗王在布置兵马,准备去打白狼县,柯英的儿子驻扎那里。”
  “哦……”玛吉叹息,心想,汗王昨晚一夜没睡,这样连日征伐,身体能承受得住吗。不由感到一阵强烈的心疼。
  几个亲兵给她端来早餐,她也没有胃口,呆呆坐在食案边,满心都是对奕六韩的思念和担忧。
  这时院中又传来一阵人声喧哗,玛吉跳起来,冲出门去,然而,却呆住了。
  从院门处冉冉飘进两个华服丽人,一人着绯色深裙,一人着紫缎锦袄,皆是纤腰绿鬓,明眸皓齿,在朝霞雪光映衬下,如两朵艳丽的芙蓉花灼灼盛开。
  院子里的亲兵们都是眼前一亮,顿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都纷纷红了脸,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去。
  丽人旁边是饶凤城的主簿董廉,他笑眯眯地走过来,对玛吉道,“这是昨日我们攻入羌贼老营,俘获的两个美人,特献给叶少将军。”
  玛吉顿时涨红了脸,咬着下唇不语,胸脯微微起伏。
  主簿对两个丽人道,“进来吧。”
  玛吉两腿叉开,横档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两个美人瞪眼道,“汗王……少将军不喜欢这样的!”
  两个丽人惶恐地抬起头来。
  主簿讪讪地赔笑道,“叶少将军喜欢啥样的美人?”
  玛吉想了想说道,“少将军喜欢又黑又胖的,有没有又黑又胖的,送几个来!”
  主簿和两个美人瞠目结舌,半晌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主簿回过味来,意味深长地打量玛吉,呵呵笑着作揖道,“得罪夫人了,在下这就带她们走。”
  “走吧,走吧。”主簿拽着两个丽人走了出去。
  玛吉看着他们踏过雪地走出院门,双手叉腰恨恨地哼了一声。
  午后,奕六韩回来了。
  “汗王!”
  “汗王!”
  听到亲兵们的热烈欢呼,玛吉如一支离弦之箭从房内射了出来,却又生生止住脚步,扶着廊柱站住了,就这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高大英武的身躯在朝霞中走来,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仍未脱下盔甲,将兜鍪抱在手里,散乱的发辫有凝结的血块,用雪水洗过的脸,剑眉朗目,五官分明。
  一边龙行虎步走来,一边依次拍打迎上来和他打招呼的亲兵,走到廊下时对玛吉说了一声,“玛吉,给我备浴汤,我洗浴后睡一觉,今晚要出发,进攻白狼县。”
  “是,汗王!你稍等,很快就好了!”玛吉像百灵鸟般蹦开了去,甜甜的声音里满是欢喜。
  玛吉张罗着亲兵将大大的浴桶抬进室内,然后掩上门,掩门之前往外面看了看,午后阳光照得雪地如镜面般耀眼,玛吉被亮光刺得眨了眨眼,露出做贼心虚的表情,耳根泛起一丝红潮,把门从里面拴紧了。
  回过身来,奕六韩已经开始脱甲胄,玛吉忙赶上去替他解甲,明光甲里面是小湄亲手缝制的朱红襦袍,然后才是中衣和里衣,这么多层衣服全都被血浸透,在寒冷的气候里鲜血板结,变得硬邦邦的。
  一股血腥气夹着铁甲的气味,浓烈地扑面而来,兜头将她笼罩。他的气息让她一阵没来由的心动,脸烧得滚烫,心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忙蹲下去为他解小腿的胫甲,以掩饰自己的脸红心跳。
  奕六韩未觉察任何异常,剑眉紧蹙,满脑子都在思索战略。一直以来,他在歌琳处留宿,都是玛吉伺候,他早已习以为常。
  全身上下脱得只剩亵裤的时候,奕六韩道,“行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玛吉目光流连在他精壮劲瘦、块垒分明的身体,身上纵横交错的数十道深浅不一的伤疤,更为他增添无法言说的男子美。
  玛吉恋恋不舍地答了一声“是”,抱起他脱下来的血衣低头正要退出去,退到门口时又偷瞥一眼,正看见他脱下亵裤,踏进浴桶。
  “汗王,要不要玛吉为你搓背……”她尽量用天真无邪的声音和神情,问他。
  奕六韩刚将全身浸入浴桶,从胸臆间发出一声舒爽的吼叫,听到玛吉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蒸腾的热气里,他看见玛吉笑盈盈看着他,双目清亮、淳朴纯真,便笑道,“行,有劳你。”
  一瞬间,玛吉只觉幸福的滋味如一阵春雨落在心间,喜颠颠地跑了过去。
  一边搓背,一边跟他讲歌琳的事,果然,一讲歌琳的事,他就听得格外专注,乌黑的眸子泛出无尽的疼惜与关爱。
  她拿着一张搓澡巾,从他的后背绕到他前面,声泪俱下地控诉苏葭湄如何虐待歌琳。抹着眼泪说歌琳小产之后,血流不止,她去叶府大厨房,想为歌琳弄点补血的食材,大厨房不给,还斥责了她一顿,说,如果府里每个小妾来月信都要吃得这么讲究,这府里得要多少仆役、得买多少龙肝凤血?
  玛吉只得去找苏葭湄,因为叶振伦交待过,大厨房每日都要给苏葭湄做补血的膳食。
  没想到苏葭湄冷笑道,“我怀着老爷的长孙,于叶家有大功,方才有此等膳食。她一个小妾,只不过是一次月信,也想跟我享受同等待遇?你自己去问问老爷,问问二夫人,咱们大梁国世家大族可有这种规矩?”
  玛吉说的是汉语,表情口气模仿得跟苏葭湄一模一样,就连这几句话的语言风格,都像极了苏葭湄。
  奕六韩听得心头如烈火狂烧,脸颊因牙齿紧咬而抽搐,额头一根粗大的青筋暴突出来。
  玛吉趴在浴桶边缘,用手抹泪,“她明明知道公主是滑胎,不是月信,竟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世上竟有这般心机歹毒的妇人!”
  奕六韩深吸一口气,将头仰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低沉沙哑道,“我回去自会收拾她。”
  “她有叶大将军撑腰,汗王不要冲动……”玛吉抹着泪劝道。
  “所以,我一定要把羌人彻底扫灭,为阿部稽他们的正面战场清除障碍,让赵栾失去臂膀,孤立无援!有了军功,父亲会更重视我。我有足够的实力,有一天才能自己做主,废掉那个毒妇!”奕六韩握紧了拳头,搭在浴桶边缘的手臂上,青筋突起,肌肉贲张。
  玛吉怯怯地伸出颤抖的纤纤玉指,轻轻抚摸他紧绷的臂肌。
  奕六韩还沉浸在无比的悲愤中,丝毫未察觉玛吉的异样,他哗地从浴桶中跨出来,拿过搭在浴桶边上的毛巾围住下身,“我睡一觉,你三个时辰后叫我……”
  话音未落,突然,玛吉从后面抱住他,整个身体贴在他背上,丰满柔软的部位,摩擦着他赤||裸的脊背,痴痴地呢喃着,“汗王……”
  奕六韩整个身体的肌肉都绷紧了,一股强烈的欲||火腾地一下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