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悲喜两重天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3      字数:2978
  叶振伦久经沙场、习武多年,反应极快,在寒光掠来的一刹那瞬间向左闪身,右手抓住赵玉蛟手腕,反关节狠狠一拧,只听“铛”的一声利刃落地,伴随着赵玉蛟的惨叫,叶振伦飞起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父亲!”
  “老爷!”
  满屋的惊叫声中,叶振伦的贴身亲卫们拥上来,将赵玉蛟制服,摁在地上。
  赵玉蛟在几个大汉按压下,依然在拼命扑腾挣扎,满脸泪水混合着被亲卫抓出的鲜血一道流下,将凌乱披散的发丝粘在脸上,犹如一个凄厉的艳鬼,声音嘶哑地厉骂:
  “老畜生,你与我叔叔称兄道弟,却屠杀他满门,连我的三岁侄儿都不放过!皇上对你家恩重如山,你竟敢矫诏作乱,气死君父!你满口天地君亲、臣道人伦,其实是个恶贯满盈的衣冠禽兽,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连你的庶母都搞……”
  “给我撕了她的嘴!”叶振伦坐回椅子上,两腿跨开,双手撑膝,长髯乱抖,喘着粗气喝道。
  亲卫们迅速绑住了赵玉蛟,两名亲卫扳起她的脸,让她丝毫动弹不得,一名亲卫取出两柄小刀,从赵玉蛟嘴角,朝两个反方向划去——
  柔软的嘴唇抵不过刀片的锋利,赵玉蛟两侧的面颊很快出现两条血红的深沟,嘴巴内部的血肉沿着刀口翻卷出来。鲜血顺着她的下半个面颊倾泻而下,同时淹没了她的舌头和咽喉,使她的惨叫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地狱的厉鬼被压抑的哭嚎。
  她的脸变得十分可怖,整个下半部分血红狰狞,嘴巴越来越大,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脸颊两侧被割开的血肉晃来晃去,整个身体因剧痛而抽搐摆动,像一只在砧板上绝望挣扎的鱼。
  “给我把她的衣服剥光,把她的肉一片片切下来!老夫好心原谅她,仍认她为儿媳,她竟恩将仇报,休怪老夫无情!”叶振伦大怒吼道,而后又对满屋子骇然震怖的家人甩袖怒喝,“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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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六韩带着自己的三个女人走回迎晖院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刚才那一幕惨景太震骇了,饶是奕六韩喋血沙场、杀人如麻,什么样的血腥惨状都见过,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大嫂。
  回到迎晖院,侍女、婆子、小厮们都迎了上来:“三少爷!”、“三少爷你回来了!”、“三少爷你好叫我们担心!”
  看着一拥而上的下人们,那一张张平凡普通然而充满真挚关怀的脸,奕六韩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温暖。
  从他认祖归宗至今,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涌起回家的感觉。
  “我这不好好的嘛!我小时候,部落里的神巫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啊,别无所长,唯有两长——第一就是命长!”奕六韩心情一好,就开始满嘴不正经,往下人堆里叉腰一站,竖起两根指头,眉飞色舞。
  见他半晌没说第二长是什么,一个小厮便问道:“咦,不是两长吗?除了命长,还有什么长?”
  “还有什么长?”奕六韩邪谑暧昧地一笑,回看自己的女人们,“那就只有她们仨知道了!”
  苏葭湄仍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撩了他一眼,径直穿过下人们,迈入门里,一边叫过柳书盈,告诉她阿部稽平安无事。
  吴令姬红着脸,提着裙子小碎步跟上苏葭湄,低头经过奕六韩身边时,并未抬头,却斜挑眼角,非常娇俏地朝他飞了一个媚眼。
  只有歌琳是一脸茫然——奕六韩说的是汉话,她听不懂。
  奕六韩亲昵地揽过歌琳的腰,一边拥着她往里走,一边用野利语跟她解释刚才的话,歌琳顿时脸开桃花,娇嗔地用粉拳捶打奕六韩胸膛。
  奕六韩哈哈大笑,两人紧紧相拥,打闹说笑着进了西厢,然后西厢的门就紧闭着再未打开,只有各种亲怜密爱的声音传出来。
  暮色渐渐笼罩了迎晖院,落霞将院中的枫树染得一片嫣红,不时有落叶在晚风里旋转飘飞,徐徐地飘落在地,沿着台阶铺成一层红毯。
  仆人们在廊下点灯时,晚膳照例送到了苏葭湄的正房。
  唐虞去东厢,柳书盈去西厢,各自去通知两位侧室过来用膳。
  吴令姬先到了,踏入屋内,一眼看见座位摆放,迟疑了一下,并未立刻坐下。
  苏葭湄姿态端庄地坐在主位,轻抬眼皮,看了东厢妾一眼,淡淡问,“怎么不坐下?”
  “哦。”吴令姬便在下首坐了下来。
  苏葭湄打量她,吴令姬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无措地低了头。
  国丧期间,在家里不用披麻戴孝,只要穿素一点即可。但浓妆艳抹、珠围翠绕是不可以的。
  吴令姬上午在祠堂时还是素面朝天的,此刻却淡淡扫了一点腮红。她容貌素淡,清纯有余,美艳不足,然而稍稍上妆,便能焕发出妍媚之色。
  “画眉可以,胭脂和唇脂等国丧结束再用吧。”苏葭湄说道,语气清淡中透着威严。
  “啊,是。”吴令姬恭敬道,放在膝盖上的手局促地绞着锦帕。
  这时,说笑声到了门外,奕六韩揽着歌琳进来了。
  一见到座位的摆放,他满面笑容都凝固了。
  上次他和三个女人一起吃饭是他坐主位,三个女人分别坐下首。
  今次,变成了苏葭湄和他的椅子并列放主位,两边下首是两个妾的位置。
  “上次那样坐不是挺好的么?”奕六韩疑惑地问苏葭湄,“干嘛改变?”
  苏葭湄冰冷的杏眼直视着他,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哪次家宴,父亲不是和二娘并坐主位?我们大梁国,都是夫妻并坐,妾坐下首。”
  奕六韩心头有些冒火,本想赌气地把属于自己的那张椅子,拧起来放在歌琳旁边。但不知为何,他想起赵玉蛟刚才的惨状,有这样一个父亲,他走哪里都不放心小歌,唯有苏葭湄可以替他保护小歌。
  少不得强忍了不悦,用力握了握歌琳的手,以示安抚,然后在苏葭湄一旁落座。
  席间气氛一时凝滞,唯闻玉箸碗碟轻微相碰的声音。
  奕六韩深蹙剑眉,一边用膳,一边想着,一定要争取到驻守北疆的机会,这样就可以带着小歌,还有自己的兄弟们,一起离开。
  新帝登基,叶氏辅政,将会有一系列的人事变动。
  当初梁帝启用叶振伦平定苏峻之乱,趁机将叶振伦从南疆抽调,派了自己的人接管南疆。
  但南疆毕竟是叶振伦经营多年的地盘,高临叶氏本就是武州当地的大族,后来叶振伦从南唐手里夺回江州,兼任武州和江州两州大行台,叶氏的势力几乎囊括整个南疆。
  皇帝虽然新任命了这两州的行台,但皇帝派的人到了当地,并不能有效地一举夺权,行台府邸的僚属仍是叶氏的人,当地豪强也和高临叶氏族人,有千丝万缕的联姻关系。
  现在,叶氏当权,叶振伦肯定会立刻借小皇帝的名义下诏,撤换那两个新任行台。
  值此政权更迭、主少国疑之际,叶振伦目前肯定不敢离开京师。奕六韩估计,父亲会把江州和武州交给六叔叶弼成。
  叶振伦排行老四,上面死了两个哥哥,唯剩一个大哥叶明德。
  叶振伦之下还有三个弟弟,分别在朝中和南疆任要职。其中六弟叶弼成,一直是叶振伦在南疆时的左膀右臂,由他接任南疆两州的行台,当是不二人选。
  那么北疆的任命,应该会维持梁帝在时的原状,仍由奕六韩前往镇边。
  本来这些人事变动,和小湄商讨是最有底的,小湄一向对朝政动向很是留心,可奕六韩此刻不想跟她说话。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小歌,见她吃得少,给她的汤碗里舀了一勺翡翠豆腐汤。
  小歌一向是无肉不欢,但国丧期间,只能吃素。奕六韩正想着要带小歌偷偷出去吃顿肉,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干呕。
  奕六韩转头一看,苏葭湄将脸侧向一旁,用手绢捂着嘴,弓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呕吐声。
  侍女连忙捧来银盂,奕六韩替她拍着背问道:“你怎么了?”
  苏葭湄无法回答,又是一阵干呕,眼泪一串串滚落。
  奕六韩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腕搭上脉搏。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突如其来的奇异安静。
  静得仿佛能听到苏葭湄的脉搏跳动,和奕六韩陡然激烈的心跳声。
  “小湄,你……有了?”奕六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乌黑的眼眸迸出强烈的欢喜。
  歌琳能听懂零星几个汉语词汇,比如“有”,她碧绿的明眸,好奇地眨巴着,问奕六韩,“奕六韩,骚狐狸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