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恩爱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2      字数:2352
  此刻,对着苏葭湄,奕六韩一个字也不敢透露,随口编了谎言应付:“小湄,你送我的那些画,我都是随身揣在怀里,解黎阳之围那晚,敌人迎面一刀划破了我衣襟,那些画散了出来,当时下着暴雨,我没法解救那些画了。”
  苏葭湄根本不信,转过头去,咬住下唇,低垂的长睫萦着晶莹的泪珠。
  “喂喂,小湄,你别哭!”他慌了神,搂住她的肩,“是我错了!对不起,今晚我让你爽七次,作为补偿好不好?”
  她哭得更凶了,将脸埋在膝盖处的锦被上,双肩抖动。
  “哇,听说一晚可以爽七次,小湄喜极而泣了……”
  苏葭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那么瞪着他,秀眉和樱唇都弯成了奇怪的形状。
  他被她的神情逗得大乐:“小湄这个表情太可爱了,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也要给你画下来。对了,小湄,你怎么知道我生辰的?师父告诉你的?”
  “嗯。”被他一逗,她的悲伤淡了许多,“三月初七那天,夫君庆生了吗?”
  “那天正在行军路上,去解黎阳之围,哪有时间庆生。”
  “以前你都在哪天庆生?你阿娘把哪一天作为你的生辰?”
  “我从没庆过生。”奕六韩不在意地耸耸肩。
  “啊……”她神色一黯,低垂了眉睫,“我八岁以后也没庆过生。”
  “为何?”
  “父亲发现我不是他亲生的……”她的声音低下去。
  他无言以对,伸出手,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替她将散落的鬓发轻柔地挽到耳后。
  她拥被而坐,忽地抬目望着他:“我不是父亲亲生的,我父亲的旧部都不知道。你不要说漏了嘴。”
  “为何不能说?”
  “说了,他们还能为我所用吗?”
  “啊,难怪在玉井山的时候,你一再叮嘱我和张秀才,不要把我师父是你亲爹的事说出去。你是不是那时就想好了,有一天要把苏崴旧部收为已有?”
  “嗯。”苏葭湄点点头,“如今他们投降归顺,你父亲会上奏力保他们吧?”
  “既如此,你何须担心他们不为你所用?他们跟随苏峻造反,虽然倒戈立功,但能否得到皇帝赦免,甚或官复原职、再被启用,都将取决于我父亲是否为他们上奏力保。这种情况下,他们正要跟我攀关系。你若不是天柱亲女,岂非对他们不利。”
  苏葭湄歪着头一想,眼中浮起钦佩,“夫君真聪明,确实如此。”
  奕六韩接着将刚才发生的事跟苏葭湄说了,苏葭湄认真听完,眸色一凝:“夫君,正如你所说,能否得到皇帝赦免,取决于你父亲是否为他们保奏,这种情况下,葛将军还敢抓你的人,可见其人多么正直。”
  苏葭湄继续道:“葛冲是我父亲麾下三大将领之一,久经沙场,富于兵略,曾经带兵跟你们草原五部作战,横挑强胡,力敌万夫。夫君不要记恨他,可着意结纳此人,日后打疏勒人,为你们野利部复仇,都可用他。”
  “我知道……”奕六韩点点头,望着跳跃的烛火,“只是,那些被我斩首的野利兵,都是我在玉井山亲自训练出来的,每张脸都是我熟悉的,我都能叫出名字……”
  苏葭湄眼神冷酷:“夫君不用愧疚,这事要怪只能怪沙列鲁。若夫君不把这支人马给他,而是自己带着,他们可会如此目无军纪?”
  “肯定不会,我的人哪敢如此放肆。”
  “这就是了,所以这是沙列鲁带兵不严,夫君看在琪雅死得凄惨的份上,把自己直辖的野利兵都给他带,结果被他带成这样。是他辜负了夫君,夫君不必愧疚。”
  奕六韩又将勒内和阿部稽杀了苏峻僚属、未留活口的事说了。
  苏葭湄一震,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幸而这时,外面有亲兵报告:“汗王,孙将军复命!”
  攻下庸城后,奕六韩将清点府库的事交给孙孝友将军。
  奕六韩立即起身,给苏葭湄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你一会来参加庆功大宴。”
  奕六韩走后,苏葭湄望着幽幽烛火,心里暗思:难道勒内是为我杀人灭口?那日我让三叔把他从牢中放出来,他听见三叔叫我“湄儿”时那色眯眯的声音和表情了,既然他都能听出来,三叔那些谋士肯定也能。是这样吗?勒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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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功大宴在行台府邸东堂的宴厅举行。
  苏葭湄到达门外时,奕六韩正和几位将领说笑着走来,老远看见她就喊:“小湄!”
  她心间漾开丝丝甜蜜,夫君总是这样,不管当着多少人,都像孩子一样快乐地喊她的闺名。
  这是不合汉人礼俗的,讲了他多少次也不改。
  其实,她喜欢他这样,好喜欢好喜欢。
  “夫君,你坐下。”她指指青石台阶。
  “干嘛?”他一愣。
  “坐下。”她面无表情地下令。
  “唔。”他只得一撩长衫下摆,大大咧咧在台阶坐下,两腿曲起,张开,双手搭膝。
  苏葭湄将他随意扎在脑后的长发解开,往头顶上反绾,束了一个发髻。
  她为他做这些时,三三两两入席的将领路过,那些汉族将领,行礼之后,目不斜视地离去,华夏的礼俗,这叫“非礼勿视”。
  而那些野利将领呢,以手抚胸,躬身行礼,嘴角都含着笑,勒内和阿部稽经过时,更是直接跟奕六韩打趣:“汗王越发嚣张了,夫妻当众恩爱起来了。”
  这话当然是勒内说的,阿部稽在一旁带笑看着。
  苏葭湄专心致志地给奕六韩束发,并未抬头,只在嘴角浅浅地绽出一缕笑意。檐下的灯笼洒落朦胧的红光,她眉间贴的翠玉莲花钿,折射出妍媚的光泽。
  “你才嚣张,小勒内,竟敢违我军令,乱开杀戒。”奕六韩头不敢乱动,拿眼睛往上翻,狠狠瞪勒内,“你给我记住,进去后让孙将军他们坐上首,你和阿部稽坐他们下首,听到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勒内赶紧躬身道,“汗王你放心。”
  “去吧,去吧。”奕六韩摆摆手。
  阿部稽先迈步往门里进,勒内落在后面,他看了看她,她仍未抬头,一只手握着奕六韩的发髻,另一只手从臂钏间扯下一张锦帕,在发髻上饶了几圈,打了一个精致的结,将发髻固定住。
  她动作细致优雅,轻柔缓慢,长睫始终低垂,注视着手里的活,专注的神情里蕴着无尽的爱意。眉心的花钿一闪一闪,映得她眉目如画,容颜清丽。
  勒内心中泛起深深的失落,跟在阿部稽身后,进了宴厅。
  在宴厅门口,他突然回头,希望能与她目光相撞。
  然而他又失望了:她俯身抱着奕六韩脖颈,不知在和他说什么,耳厮鬓摩,满颊甜美,明媚的眼里满满都是奕六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