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救美
作者:罗姽      更新:2022-04-22 15:21      字数:3256
  打马上了官道,官道宽敞而笔直,可能是气温比玉井山一带高,官道上积雪早已融化,泥泞也干了。
  方圆百里渺无人烟,道旁荒芜的田地经过一冬的风雪肆虐,袒露出贫瘠的黑黄色胸膛。
  去年枯萎的苍黄色野草还蜷缩在土地和残雪里,又一春新发的野草,已经从累累白骨间破土而出,即将生机勃勃地蔓延开去。
  大约行了一日一夜都不见人烟,唯见白骨载道,荒村渺渺,四野荒凉,一行人吃自带的干粮,在山林野地露营。
  这日,经过一片山地,只见道边伏着十几具死尸,显然是刚死,鲜血横流,腥气冲天。
  奕六韩不想耽搁正事,虽然眼尖看见尸体丛中有人艰难举起手臂求救,却仍快马加鞭,风驰电掣地奔过去了。
  然而身后却传来张秀才的呼喊:“汗王!汗王!有人还活着,救人啊!”
  奕六韩无法,只得凌空调转马头,往来路驰回。
  张秀才已经下马来到那人身边,俯身听他说话,奕六韩一过来,张秀才就焦急地对他说:“汗王,他家小姐被匪徒劫走了!他说是朝那边去了——”
  奕六韩一看张秀才指的方向,与自己要去的高临方向南辕北辙,不由深深蹙了眉。
  他实在不想多管闲事,他的子民还在玉井山等着。他只希望快点赶到高临,找到父亲或者族人,替他想办法,尽快把这一千野利人纳入梁国。
  然而,那奄奄一息的人,紧紧抓住张秀才的衣袖不放手,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嘶哑地乞求:“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
  “汗王……”张秀才为难而又哀求地望着奕六韩。
  奕六韩一提马缰,咬牙道:“好好,我去救人,你待在这里别动。”
  言毕带着六个亲兵,往那人指的方向纵马飞驰而去,不久就看见两座大山之间的宽阔山路上,大约有七八十个骑马的山贼,簇拥着一辆华丽马车疾行。
  贼人们听见身后急骤的马蹄声,都大惊回头,一个贼首模样的人大喊:“你要干什么?”
  奕六韩不答话,纵马疾驰,围在贼首身边的几个匪徒同时拈弓搭箭,数枝利箭如同疾风般向奕六韩射去。
  奕六韩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突然间从马鞍上消失了,利箭呼啸着从马背上空掠过。
  一帮匪徒大惊失色,转眼间,奕六韩从马腹下闪身出来,端坐在马鞍上,手里多了一副拉满的弓箭,“铮”地一放弦,五枝利箭分别朝五个方向激射而去,正是刚才射他的那几个匪徒,只听惨叫声起,五个匪徒仰身坠马。
  藏身马腹、五箭连射、在群匪中辨出刚才射他的五个人并将其准确射毙,这一系列动作眨眼间完成,神乎其神的骑射之术令群匪肝胆俱裂。
  有匪徒反应过来,嘶声大喊:“应该射他的马!”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奕六韩猛夹马腹,云翼如有神灵附体,腾空飞起,奕六韩一声暴吼,拔刀冲入了群匪之中,弯刀带着呼啸的风雷之声,如一道雪亮的电光般掠来,瞬间就砍翻了数十骑,飞溅的鲜血像一蓬蓬绚丽的烟花。
  在他的身后,六名亲兵也纵马扑来,挥刀砍杀,一时血雨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奕六韩觊准马车旁的贼首,夹马快速接近,躲开一柄刺过来的长矛,大喝一声握住矛杆,生生将持矛的匪徒从马背上掀下来,右手弯刀架住凌空砍来的一刀,左手长矛刺穿了纵马扑来的一个挥舞斧头的匪徒,将他当成肉盾撞开了随后冲上来的两骑。
  贼首被奕六韩惊人的勇悍和杀气吓得魂飞胆丧,连忙带马后退,转身逃命。
  然而云翼的速度比他的坐骑快得多,奕六韩很快就冲出了包围,直追那贼首而去。
  贼首只好拨转马头,刀锋发出锐利的呼啸横扫过来,奕六韩“铛”地荡开刀锋,借着马匹冲力,手中弯刀顺势一抽,鲜血狂飙,贼首惨叫一声坠落马下。
  失去了头目的匪徒们见势不对,哀嚎着四散奔逃,奕六韩一声厉喝,催马追击:“不要放走一个!”
  他和六个亲兵分别朝各个方向追杀,弓弦疾响,逃窜的匪徒一个个应弦而倒。
  最终,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奕六韩这才驱马回到那乘豪华的马车旁,撩开车帘。
  车里蜷缩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她被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嘴被布条勒着,发出呜呜的哀鸣,惊恐地望着浑身浴血的奕六韩。她的整张脸都有些变形,然而看得出来,是个皮肤极白的美貌女子。
  杀灭这帮匪徒不到一个时辰,但奕六韩仍为耽搁了时间而焦躁,上前一挥刀斩断了她身上的绳索,那女子嘴里呜呜作响,浑身发抖,不住往后躲。
  奕六韩二话不说,粗暴地将她拖出来,放在自己的马上,将匪徒们留下的兵器收集了,又将几匹失主的骏马也带上作为从马,然后率领亲兵们回到了刚才的官道。
  张秀才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心中又惊又佩,他听人说过汗王的勇武,但在玉井山住了两个月,未有机会得见。他这时还不知道,奕六韩杀掉的是这一带为祸已久的著名匪帮“遮天云”。
  “刚才那人死了,但我找到了这个!”张秀才举着一张青纸迎过来,“从一具穿官袍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是朝廷的委任状。这帮山贼胆子可真大,连朝廷命官都敢杀……”
  这时,张秀才注意到奕六韩马前坐着的女子:“这委任状是你父亲的吧?准备去潭峨县任职?”
  那女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奕六韩这才想起还没给她解开嘴里布巾,然而布巾一解开,女子就嘤嘤唧唧地哭起来,无论张秀才问什么,就是不答话。
  奕六韩要被她烦死了,对张秀才说:“别再耽搁了,我们快走。前面若遇到城镇,把她交给官府。”
  说完一扯缰绳就要出发,那女子突然全身扭动起来,朝着道边那十几具尸身哭喊:“爹——娘——”
  “我有要事,不能帮你收葬爹娘,你别哭了。”奕六韩跟她解释,然而这女子拼命挣扎哭喊,差点从马背摔下去,奕六韩不再和她啰嗦,用力将她钳住,重新用布巾绑住她的嘴,一提马缰,向前驰出:“走吧!”
  张秀才目瞪口呆地看着奕六韩,他从没见过汗王如此粗暴地对待女人,他所看见的汗王,对两个妻室都是礼让有加的。
  “张先生!”一名亲兵叫了他一声,张秀才这才惊醒般翻身上马,扬鞭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视野里出现了一条大河,奕六韩和亲兵们下河洗掉满身血迹,换上干净的衣袍,又将马匹也洗刷干净,才重新出发。
  上马之时,奕六韩问女子:“你不会再哭闹了吧?我给你解开布巾,如果你再哭,我就重新给你绑上。”
  他的目光那样威严冷峻,女子心中无比敬畏,怯怯地点了点头。
  奕六韩试着给她松开布巾,见她乖乖的不吭声,方才将布巾全部扯掉,布巾一解开,露出她明珠美玉般的完整容颜,红唇微撅,委屈地瞅着他,奕六韩心中一震:真漂亮,是个大美女呢。
  由于他和马匹身上的血腥都洗去了,怀中娇躯散发的女儿香越发馥郁醉人,他抑制住心动,继续打马赶路。
  又行了半日才见到城镇,奕六韩自然是不进城的,他身份可疑,盘查起来会耽搁时间。他将那女子从马上抱下来,交给张秀才,让张秀才带上那张委任状,将这女子送进城里,交给官府。
  女子见奕六韩要离开,扯住了他的袖子,泪如雨下。
  奕六韩大事在身,不可能带着这样一个累赘,狠心拨开她的手,对张秀才说:“报官时该怎么说,你都知道吧。”
  张秀才点点头,知道奕六韩是让他不要暴露玉井山有一千野利人,他对奕六韩拱手道:“我明白。”
  奕六韩从张秀才那里拿走地图,说好在前方莫阳郡界碑处等候。
  正要上马,那女子突然奔到他面前,提起裙子,扑通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
  直到此刻,他方才有些心软,扶起她来,见她美丽的凤眼盈盈含泪,点点晶莹泪珠点缀下,越发显得柔婉凄美,媚色生姿,令他心底大起怜意。
  美人深深一福,哑着嗓子,凄楚而诚挚地问:“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将来方能报答一二……”
  “我叫什么名字?”奕六韩回头问张秀才。
  女子惊讶地看着他,哪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
  “奕六韩,伊留罕,还是易流汗?”奕六韩曾经和张秀才讨论过,把自己的野利名字翻译成哪几个汉字比较好听。
  “以前娄胡残部被苏崴父亲收留,融入汉人之后,都给自己找了一个汉姓,然后在汉姓后面加上胡人名的音译。比如苏崴手下著名的大将高奇,他原名好像叫什么乌里奇。不过,汗王原本就是汉人,你父亲应该给你取了汉名的,说不定还有表字……”
  “你们梁国的习俗,父亲平时叫儿子是以名,还是以表字?”
  “我们北梁习俗,长辈叫家里的小辈,常呼‘郎’,如果你真是叶振伦的儿子,家里长辈该叫你‘三郎’……”
  “那就……叶三郎吧。”奕六韩回答女子。
  “叶三郎……”女子喃喃念着,还想再说什么,奕六韩跃上马背,云翼一声长嘶,尘土飞扬中,他英武的背影在几名亲兵簇拥下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