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作者:林一      更新:2022-04-22 07:41      字数:3493
  2.29虽然后来马八英亲自带着女儿到县城结扎,虽然她后来还带着女婿到政府向刘姐道歉,虽然尹小凡书记在计生工作会议上表扬陈奋生领悟能力强工作效率高,但奋生还是高兴不起来,他对这百无聊赖的工作仍旧抱有排斥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该是每天面对一群妇女,因为自己偶尔无精打采给女人办准生证而被起诉;不该是到了检查的时候加班加点通宵达旦,而且还是完全面对一堆虚假的数字。他理想的乌托邦,应该是在一个恬静的乡村,做着大学生村官,村民喊他们陈书记,小两口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那天他听到马八英说自己跟王贝妮已经订婚,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这几天陈简老是躲藏于他,偶尔眼神相对的时候,他还看到她眼神里的怒意。他觉得,是时候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他打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天,带着陈简送他的稻草人,跟陈简讲清楚一切,乞求她的原谅。
  阳光总在风雨后,他是等来了晴朗的一天,却又一次与陈简擦肩而过。他本来那天是要到办公楼的302宿舍找陈简的,没想到会在办公室里看见王贝妮。
  王贝妮跟他打招呼,“嗨,奋生,怎么抱着一个稻草人啊,莫非政府里有乌鸦。”
  奋生可不想计划中的事又被王贝妮搞砸,面对王贝妮,就哭笑不得了,几次三番被这个丰韵娉婷的女人给搅拌,他觉得她就是扫把星,是天孤煞星,虽然这样的形容有点过分,但他还是那样觉得。
  “你怎么跑到政府里来了?”奋生礼貌性地问了句。
  她嫣然一笑,说,“找你来了啊!”
  奋生脸立马煞白,心想,不要吓我,难不成今天的事又被挤搅黄?
  王贝妮窃笑说,“瞧你紧张的,逗你玩的啦。我是来办我爸办理养老保险的,好像就是叫什么新农保吧?”
  “是,全名叫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怎么,你爸作为村干部,还没带头交啊?”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我的事呢。”王贝妮说着还朝她抛媚眼。
  她向他抛来媚眼,他就紧张,手掌心全是汗,他以为,她所说的王七朵在忙她的事,就是在张罗他跟她的订婚。奋生这段时间过得馄饨,噩噩耗耗地过着生活,他甚至以为自己陷入到虚幻的梦幻中,在这个梦幻世界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跟王贝妮订婚进而结婚,就只有他蒙在鼓里。顿时觉得后背心一阵发凉,不知真假的事情,是真实还是虚构,让人无从猜疑。
  王贝妮见陈简恍惚在原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喂,你发什么愣啊,你放心,我爸忙我的事是因为我准备要结婚了,不过可惜不是你哦,哈,其实,我对你是一见钟情的啦,我们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更何况你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了,封闭的蛋壳包裹着你们,我是无缝可乘啊。嘿嘿,不过我可是很花心的,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她那样说,奋生舒缓了一口气,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
  “喂,陈奋生,你还没告诉我找谁办理新农保的事呢?”
  奋生一时间短了路,想了会,结结巴巴地说,“新农保,是,是,是属于劳保所管的,劳保所……”
  王贝妮见他结结巴巴说不清楚一句话,便打断他说,“劳保所,不就是去找你老婆啊,她住哪个房间?我上去找她。”
  奋生本想让她别跟着自己一起上去,以免让陈简撞见,如今是非常时期就不能不小人一把,凡事都得防着。他提醒自己,陈简不仅是劳保所所长,分管新农保,还是杨桥镇婚姻登记员,分管结婚离婚的事。她跟他一起前往去找陈简,也是可以像谣言说的那样,订婚之前就把结婚证给打了。
  还没等奋生回答她,她就踮起脚,趿拉着高跟鞋踩在楼梯上。那是一双鞋跟尖尖的红色高跟鞋,滴答滴答地在楼梯上发出响声,奋生抱着稻草人随后,两人间隔着点距离一前一后地爬着楼梯。
  刚上到第三楼层的时候,突然“吱嘎”一声,悲剧的事情发生了,王贝妮红色的左脚高跟鞋鞋跟断裂,紧接着是“啪”的一声,左脚上的丝袜被刮破,最后是“哎呦”的一声,王贝妮整个人望阶地下倾斜,准备扑街狼狈落地。陈奋生与她相隔的距离很尴尬,不远不近,王贝妮落地倒下的位置正好就是他所占的上下两个台阶。他本能地把手上的稻草人扔放在地上,准确无误地接住了王贝妮,奋生“嘘”地叹了口气,幸好身手敏捷,接住了,要不那王贝妮会像个西瓜一样摔了个稀巴烂。奋生双手弯曲掌心朝上,两只手掌托住她的后背,两只脚一上一下踩着阶地,借力撑住了她。
  人是接住了,但奋生此时的表情很尴尬,他的脸与她的脸就只有一根手指厚的距离,而他的眼睛视线停留在她凸起的双峰30秒。30秒,能做的事情很少,但陈简就出现在这30秒里,不是31秒出现,也不是在30秒之前出现。
  陈简刚刚从宿舍准备下楼去办公室,正下楼梯,就看见了那么一出。她送给他的稻草人被扔落在奋生身后,王贝妮在楼梯道里弯腰和奋生对视,奋生双手撑着王贝妮,一副色咪咪地盯着王贝妮鼓鼓的胸前。
  她既伤心又难过,她不知道陈奋生和王贝妮在她面前上演哪一出,她也不关心他们究竟在做何事。她气冲冲起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眼眶噙着泪珠。
  两人的动作仍旧定格在那30秒里,王贝妮说了句,“完了,这会我闯大祸了。”
  奋生赶紧把王贝妮推了起来。没错,王贝妮这个不合时宜的摔倒,是给他酿成了大祸,原来出门前右眼皮胡乱跳的前兆是正确的。
  “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追去啊?”王贝妮见奋生傻乎乎地还愣站在原地,对他喝斥道。
  这回,奋生是追到了陈简,他挡在她前面,说,“陈简,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啊!”
  陈简是停下了脚步,却哭泣着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枉我还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找台阶下,以前那只是误会,我会原谅你的,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那是他们分开最长的一次,之前也有过大吵,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个礼拜,两个人又会和好如初,如今,竟然过了大半年。大半年里,今天是他们相互说的第一句话。奋生可以在陌生人一天不说话,却不能在陈简面前一秒钟不说话,很多人都羡慕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能天天想初恋一样没完没了地一整天一整夜地说着话,365天说着不同的话题,话题就像永不干涸的水井。半年里能天天看见对方,两人擦肩而过而不说任何一句话,就让话在心中憋着,这种痛苦可想而知有多难以煎熬。
  陈奋生在陈简面前焦急地解释说,“事情并不是你看的那样子。”
  “不是那样子还是哪样子?”陈简强忍着不哭泣,但眼泪还是不听话地冒出来,她时不时伸手捏掉流淌在脸颊上的一颗泪珠,捏掉一颗,又冒出了一颗来。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此时奋生恨不得有分身术,有好几个奋生,好几张嘴巴,可以好好地向陈简解释这一切。越是想把事情一下子说清楚,就越是难以说清楚,以至于陈简是给了他时间解释,却让他白白浪费。
  陈简见奋生不说,便跟他说,“你不知道如何说是吧,那我帮你说,我帮你说,你是想把那个稻草人归还给我,是吧,你是想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甚至还想把你留存在我的记忆里也给删除,是吧?那就按一下delete键好了,然后把我从回收站里永远删除。”
  陈奋生仍旧唠叨着那句,“妞,你听我说,事情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陈简没有理他,仍旧继续哭着说,“我一直不敢相信那些谣言是真的,因为乡下本来就嚼舌根的多,但谣言也是恐怖的,许多人在你面前说多了,我就会信以为真,现在看来,那确实是真的,你们刚刚来找我,不就是要来找我领结婚证啊?陈奋生,我想不到你居然那么王八蛋,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甚至还打算不计前嫌地原谅你,没想到你一次又一次地来伤害我?陈奋生,算是看走了眼,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被眼泪呛得说不下去,停顿了会,强忍着,说了句,“陈奋生,我们分手吧,这次是很正式的说分手,希望,希望你……”最后嘴巴嘀咕着那“幸福”两字没有说出口,便冲了出去。
  这回,奋生没拦住陈简,陈简从他举起的右手冲了出去,跑得越来越远。
  奋生杵在原地,骂自己不是个东西。然后是撕心裂肺地吼哭。他知道,这会,两个人要分手了,真正的分手。
  王贝妮在身后目睹了这一幕,她上前触摸着他的脑袋,跟着他很内疚地痛苦着。她边哭边捶打自己,流着口水说,“都是我不好,都怪我,穿什么高跟鞋,也怪我爸,办什么新农保,把你们给拆散了,都怪我。”话落,哇哇地哭了起来。
  陈奋生抬头跟她说,“不怪你们,怪我,怪我!”
  即使奋生如何忏悔,如何责怪自己,陈简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第二天早上,陈简提着一个箱子离开了。她是在一个大清早静悄悄地离开的,她没有跟任何请假,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要去哪里,更没有说起什么时候回来。
  他给她打电话,关机,去找她,更是没有方向。他想,她应该是回家去了,回家工作找个人嫁了,也许可以找一个台湾的有钱人,因为他们家离台湾近,还有亲戚在台湾。他想,她家人一定会非常痛恨他的,不仅她家人,一直看好他们俩的亲戚朋友,都会痛恨他的。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意志消沉,一副愁眉锁眼的神态,彻夜难眠,没有了她,他要如何活下去了?他从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