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者:
薄荷酒bhj 更新:2022-04-21 20:52 字数:6721
沈翎心事重重地出了宫城。重华宫中规矩森严,皇子、文臣、武将乃至侍卫进出的宫门各不相同,他走的是宫城西侧的鸣鹤门。
现下情势对宁王很不利,葛俊和郑贤报信途中被人阻挠,下午才带伤到了卫所。靖羽卫赶到皇觉寺时已经晚了,宁王被送进宫中,禁军包围佛寺,未曾奉命根本难以进入,更看不到正殿中是何情形。他只能听从静王的传话,进宫求见。静王与宁王再是不睦,双方下属也已经明里暗里联手做了不少事,他直觉静王会站在五皇子这边。
只是此刻,还能做什么呢?宁王此时的处境,令他想起了吴亭舟遇袭身死的那一日。同样事先毫无征兆,仿佛被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就此无力回天。在宁王到任整治之后,刚刚呈现出新气象的靖羽卫要何去何从,只能沦为权利斗争的傀儡或工具吗?
在宫里耽搁了不少时辰,天色已经擦黑了。他正待上马,却听到不远处有人招呼道:“沈副统领,可是刚见过陛下出来?”
声音有些耳熟,沈翎转头看时,说话的人已走了过来,乃是静王身边的杨越,他牵着坐骑,看样子刚到不久。
“杨总管怎么也来了?”他有些吃惊,“可是静王殿下要入宫?”
“我家殿下挂念五殿下,但实在抽不开身,故此遣我来打探情况。”杨越道。
沈翎想起杨越曾是御林卫副统领,位阶尤高了自己半级,在宫中或许有些情面,静王直接将他派来,足见重视。
“我刚见了陛下,情况不太好。”他说道,低声将清凉殿面圣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么说,宁王殿下伤势尚可,关键就在明日,实在是急了些。”杨越道,神色有些担忧,“沈副统领可否拨冗到静王府一行,我家殿下外出,应该快要回去了,适才所说还是由你当面对他言讲更好。在下还需办些事才能回府。”
沈翎本来也有此意,这件事说起来,乃是宗室内务,朝臣下属统统插不上口,他已经疑心是太子和安王背后主使,现下唯有指望大皇子想想办法。他当即应道:“也好,我这就过去,杨总管可还要入宫?”
杨越正待答话,宫门内匆匆出来两名侍卫,向他拱手道:“杨副统领,李统领奉旨出宫办事,不能耽搁,他请你随行,有事可在路上言讲。”他们对着杨越时,用的仍是旧日称呼。
沈翎心头一震,想不到杨越是来求见大内统领的,而在这等紧要当口,李平澜竟也真的肯见他。他本来心情沉重,此时才生出几分希望,与杨越各自抱了抱拳,就分道而行。
被御林侍卫引着前行的杨越,心里却满是忧虑。从谢记茶楼动身之前,岑原和另一名暗卫已从皇觉寺回来,这一趟颇有收获,寺中发生的血案,宁王的受伤和去向,所受的诬陷,特别是根据聂胜等人的叙述,洛凭渊在出事前救了一个亲眼见过凶手的少女。
听到这里时,杨越松了口气,既然有人证,事情就好办。静王却始终沉默不语,末了才道:“这其中,没有那么简单。”
“依殿下来看,难在何处?我等派人去护住那杜家小姐,到时送她入宫,岂非就能证明五殿下并未滥杀无辜?”杨越道。
“按照阿原转述,杜小姐还是未嫁的小姑娘,遇到今日之事只怕已经吓坏。而她如果出面为凭渊作证,就得当众承认曾落到抢匪手中,于她这样好人家的小姐而言,名节之重有时更甚于性命,她必定顾虑重重。” 静王道,“而且以太子的为人,若是事后报复,更可能祸延她全家,这一点杜小姐现下不知,我等却不能不想到。凭渊既然已出手保全她,我们不能相强。”
“可是即使我们不找她,太子要不了多久怕也会查出这位杜小姐可能知情,要对她下手灭口。”杨越急道,“如今是燃眉之急,殿下不能顾虑太多啊。”
静王叹了口气,以洛凭渊的性情,如果杜棠梨因此出了事,他纵然得证清白,心中也定然不乐。
他说道:“即使杜小姐愿意说出真相,一来匪徒杀人时只有她活下来,与那诬陷的僧人各执一词,未必能全然令人信服;二来她中途离去,不了解后面发生了什么,很难完全洗脱凭渊的嫌疑。”而只要天宜帝尚存疑忌,对洛凭渊的未来就极为不利。身带邪煞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加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旁人会说,若非持身不正或德行有亏,又怎会轻易中邪?而他的心魔煞气又是从何而来,竟厉害到冲撞皇寺法阵?日后遇到天灾人祸,还会说是因为他引动天罡地煞,影响了国运,这类说法可以层出不穷,没有止境。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要处理此事有两点关键,能否成功,要看有个人肯不肯帮忙。杨总管,你即刻进宫去找李统领,如我所想不差,他应会着手调查皇觉血案,陛下此时也只会信任他了。”
两个御林侍卫在前面走着,杨越想起静王的嘱咐,手心里不觉沁出汗水,只因这两件事,的确非常重要。但转过宫城,当他远远看到一队御林卫和最前面的李平澜时,心情却重又平复下来。夜色里看不清李平澜的表情,然而那个淡定如恒的身影,让他想到了坐在谢记茶楼中的寿山明王。柴明不怎么说话,没有任何礼节上的客套,但接到静王的请托,他会在最需要的时刻出手相助。这是一种奇异的默契。
“见过李统领。”他迎了上去,抱拳说道。
杜府中,杜棠梨胡乱用过晚饭,她想静一静,就让沁画下去,独自拿了未做完的针线,低头缝了起来。秋天了,她正在给父亲和弟弟缝制过冬的鞋袜。这些活计本可以交给家中丫鬟,或者去外面买,但是家人们都说还是她亲手做的最舒服熨贴,因此杜棠梨每年都会缝几双。
绵密的针脚如同少女细密而曲折的心思,每当棉线穿过厚实的布料,就是“哧”的一声轻响。杜棠梨轻轻抽了口气,看到自己指尖上慢慢渗出一颗米粒大小的血珠。才缝了一刻功夫,这已经是第三次扎到手了。她蹙了蹙眉,想起方才沁画退出去时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像是生怕她会想不开寻短见似的,弄不好这会儿还守在房门外面听动静呢。
杜棠梨觉得,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古怪,似乎并未受太大打击,没有因为遇匪而悲痛欲绝,或者说她还没能分出精力去想自己,除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之外,她心里就只有担忧而已。
就在这时,窗棂轻响了一声,就像有风吹过一般,下一瞬,房中多了条人影。在杜棠梨惊呼出声前,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口,只听那人轻声道:“杜小姐不必害怕,在下并非歹人。宁王殿下出了不测,我家主上想请小姐到宅外一叙,过一会儿就会送你平安回来。”
若是平日,杜棠梨定会慌张失措,但今日她遇到的各种惊悚意外接连不断,已经多少有了些承受力。听清了耳边的话,又感到捂在脸上的手掌力道很温和,她渐渐平定下来,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人就放开了手,杜棠梨看到眼前是个相貌俊秀的青年,她低声道:“若是有事,为何不登门相谈?”
“杜小姐,事态非常,我家主上不便造访,请随我来。”秦霜说道。眼前的少女能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倒是略有些出乎意料。他进出杜府如入无人之境,伸手托在杜棠梨的肋下,二人便出了屋宅。
杜棠梨一天之中,已是第二次被人带着穿檐过墙。一轮将满的明月正从天边升起,皎皎如银,院墙外面静静停了一辆朴素的轻篷马车。
那青年待她站稳后就松开手,上前打开车门,对着里面轻声说了两句,回身道:“杜小姐,我家主上请你上车相见。”言毕垂手站在一旁。
杜棠梨微感惊疑,但“宁王不测”这几个字令她生出了勇气,她走过去,踏着脚蹬进了车厢。
车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昏暗,车壁的烛座上安了两支明烛。
“杜小姐,请此处宽坐,”一个沉静柔和的声音说道,“只因事出紧急,才会以这种方式请你来,唐突之处,小姐勿怪。”说话的人一身青衣,正含笑示意她坐在对面。
凝目看去时,杜棠梨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的人二十多岁,微笑安坐的样子令她想到了似水月华,有种摄人的沉静与清丽。
“请问,尊驾是……”杜棠梨敛衽坐下,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境平静了许多,仿佛在这个人面前,心中的不安惶惑就忽然找到了归属。她极力搜索着记忆,总觉得有些眼熟,但若是见过,自己该不可能忘记才是。
跟着她猛地睁大了杏核形的眼睛:“您是静王殿下!”
她终于想起,是在雾岚围场见到过。那时几位皇子都是众家小姐瞩目的中心,但大皇子露面很少,她只是远远望到了一眼。
“在下洛湮华。”静王微笑道,止住少女起身下拜的动作。杜棠梨感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掠过,神情就带了一丝惆怅:“难怪,凭渊在那么紧急的时候会想着救你,原来是这样。”
杜棠梨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静王的目光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遥远处的某个人,仿佛被唤起了久远的隐痛,她有些不安。
好在这种神情只出现了一瞬,静王随即说道:“杜小姐,凭渊在皇觉寺出了事,受伤蒙冤,如果没有人能帮忙证明清白,他很可能被陛下重处。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可愿意帮他。”
沁画搬了一张小凳,坐在杜棠梨的房门外,她觉得作为贴身丫鬟,今晚有责任守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里似乎有响动,猛地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方才是靠在门上睡着了。
再看天上,刚刚还见明月初升,现在却像是起了云,黑沉沉的一片。到底睡了多久?她坐直了身体,真是不争气,平日没事时也不见得这么爱犯困啊。
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杜棠梨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这么晚了还不睡,要去哪里?”沁画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后。
“我要去见父亲,有话对他说,”杜棠梨道,“沁画,你不必同来。既然还没休息,就帮我收拾一身出门的衣服吧。”
“杜大人这会儿也不知是否安歇了,要不要明天再说?”沁画本想这么劝一句,但杜棠梨神情中有什么东西,令她将话咽了回去,“是,小姐。”
她停下了步子,看着杜棠梨窈窕的身影远去,总觉得小姐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有种她没见过的坚决,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杜衡还待在书房里没有睡,正在为女儿的事头痛,见杜棠梨进来,叫了一声父亲,却不说话,就将捧砚的书童打发出去,关上房门:“棠梨,可是有事?”
杜棠梨咬了咬嘴唇,开始讲述白天的遭遇:如何陪着姚芊儿去进香;如何见到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被错认了身份得以活命;最后遇到了进寺找人的宁王,为他所救……
末了说道,“父亲,当时一行人中活下来的只有女儿一个,若是宁王殿下当真被错指为杀人元凶,女儿须得将所见所闻说出来才行。”
她没有提到方才车中的交谈,静王离去前是这样叮嘱的:“只需将经历如实说出即可,陛下自然能辨明真伪。只是如果要救凭渊,你万不可将今夜我来过的事情告知他人,即使对家人也不要说。其他的事不必担心。”
那时视线相触,杜棠梨感到安心,静王并没有承诺或保证什么,但他的目光里有种温和的安抚,像是能看懂她心里每一层惶惑与忧虑,甚至深埋不为人知的心事。对这位禹周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过一些传闻,那么神秘遥远,可当这个人近在眼前时,杜棠梨却感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信任。
杜蘅起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到此处突然暴怒:“不行!棠梨,你可不要昏了头!去做什么证,谁会听你说,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宁王殿下救了我,”杜棠梨低声道,“父亲不是教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么?”
杜蘅被堵得一窒,随即怒道:“报恩也要看情形,五皇子是什么身份,会需要你替他说话?一个姑娘家就不该卷进这种事情里。”
“女儿已经卷进去了。” 杜棠梨道,父亲的怒气比她能想到的还大,是在担忧吧。“即使不为恩情,这也是女儿该做的。若是有人要父亲修史时指鹿为马,或者颠倒黑白,父亲会答应吗?棠梨读书怠惰,但该做什么还是能分清的。”
“那不一样。”杜蘅被她说得语塞,“你在家好生待着,不许再多想这件事。”
“已经晚了,”杜棠梨道,如果不是的确需要,她相信静王不会在这种时刻专程来访,“过不了多久,定会有人上门相询。棠梨只希望父亲届时不要担心,只要做该做的事,问心无愧,旁人怎么看,女儿并不在意。”
“宁王殿下不是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就按照他所说的,你没去过皇觉寺,有人来问就这么回答,懂么?想来他即使有什么事,也不至着落在你一个姑娘身上。”杜蘅语重心长道,“听父亲的话,你不知宫闱险恶,那是不能沾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出不对:“棠梨,为什么你说定会有人登门,可有什么事瞒着父亲?”
话音未落,房门被书童急急叩响:“大人,大人,门前突然来了许多人!说是御林卫,来接小姐的!”
杜蘅惊呆了,他几步走到窗前,远远就能看到两列灯笼从家宅前排开,成双成列的军士腰悬配刀站在府门外,没有一丝喧哗,两个四品御前侍卫服色的男子正立于门前。
“女儿去换身衣衫。”杜棠梨道,她眼睛里突然盈满了泪水,慢慢跪下来,对着杜蘅拜了三拜:“是棠梨不孝,令阖家受到惊扰。但也请父亲放心,越是当众说出真相,我杜家就越会平安无事的。”
是夜,静王回到府中,天宜帝的谕令已经到了,还有等候他的沈副统领。封景仪等人也已回到府中,只是还未及体会平安的喜悦,就又陷入新的忧虑。
洛湮华接了谕旨,就请沈翎到书房说话,一边听他讲述宫中所见,一边吩咐摆上晚餐:“沈副统领想来还不曾用饭,无论多急,饭总是要吃的。”
话是这么说,但沈翎注意到,洛湮华对着桌上的饭菜也不过略动了几箸,过去见到的次数不多,但今日总觉静王的脸色比平日要苍白,只是神色实在很平静,看不出是否身体不适。
“近日频出事端,先是华山弟子,如今五殿下又遭陷害,让大殿下操劳了。”他有些惭愧地说道,“大殿下也需保重才是。”
“无事,多承沈副统领关心。”静王道。从沈翎口中得知洛凭渊的状况,他其实略松了口气。只要人还平安,即使遭遇些挫折,总能度过去。
他没有胃口,但还是勉力又吃了几口菜:“沈副统领,明日就请你安排景仪他们在宫外候旨。不一定会宣他们入宫作证,但总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大殿下尽管放心,”沈翎道,“一早沈某就遣人陪他们过去。”
送走沈翎,静王仍待在书房。或许是因为已见过杜棠梨,又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府邸,他感到放松了些。看天宜帝的意思,明日就要处置皇觉血案,几乎不给他人反应的时间。这也不奇怪,后天就是中秋,再之后则是秋闱,须得尽早做出决断,才能驱赶这场不祥的阴霾。
这样做留给宁王的余地虽然小,但也不是全无好处。目前在京畿朝廷,太子的势力仍然明显占到优势,拖久了很可能会更加不利。
此时他听到秦霜在外面道:“杨总管回来了,快去见主上!”跟着声音一顿,“呃,奚谷主也……什么时候到的,在下正想去请您呢。”
“请我做什么?”奚茗画的声音在院门外阴恻恻的响起,“反正你们主上也不好好治病,不拿命当回事,你们这些下属镇日围着他,他哪有功夫让我这大夫看诊?”
“在下真的正要去相请,” 秦霜听上去很有些狼狈,“杨总管快进去,奚大夫也请进,我来帮您拿药箱。”
静王不觉莞尔,只见杨越与梦仙谷主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李统领现在皇觉寺,一切只等殿下的安排。”杨越进了书房立时道。
“如此就好。”静王点点头,“杨总管辛苦。”李平澜既已答应协助,他的负担就减轻了许多,起身对奚茗画笑道:“谷主,奚大夫,原是我不好,你别生他们的气。”
“你坐着罢,病人不听医嘱,我怪别人有什么用?”奚茗画依旧冷着脸,“来诊个脉都不得清静,和你的下属争时间。江宗主莫非不是想治病,而是要砸了本谷主的招牌?”
他语带不悦,人已走过来坐下,取了一只小小棉包放在书案上。
静王便伸出右手,将手腕枕在上面,笑道:“我今夜有一事相求,可不敢得罪奚谷主。” 奚茗画听他语气郑重,不禁一怔,但手指搭上静王的腕脉,眉头就皱了起来,也没心思问下去了。
杨越讲述与李平澜商议的经过,秦霜也站在旁边;奚茗画只管沉着脸把脉,听到最后才道:“你想让我去,就那么相信奚某能办到,不会误了事?”
“如果连梦仙谷主都不信,这世上还能信谁?”静王微微一笑,转而对秦霜道,“小霜,我知道大家两天下来都累了,但今夜还需再加把劲,辛苦一趟,护送奚谷主去与李统领相见。”
奚茗画听他这般说,是吃定了自己会答应,好气又好笑,面上仍绷着脸道:“说好十天,你只休息了七天,我还没找你算账。”
“先记下罢,等过了明日事情一了,我就全凭奚谷主处置,吃药卧床,再不敢违命了。”静王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记好了不要食言。”奚茗画叹了口气,考虑到洛湮华要面对的望不到头的事端,他的保证实在很单薄,“我给你开一贴药,今晚一定要喝,不影响明日进宫,你必须睡几个时辰。”
“我这就让人去煎药。”静王应允道。
送走了奚茗画,杨越也下去休息,澜沧居归于宁静。小侍从们在外间熬药,苦涩的药香从门缝悠悠地渗进来。静王轻轻吁了口气,需要做的都已尽力,然而能否顺利,仍需要上天的佑护。
小狐狸珍时不知何时钻进了书房,熟练地顺着他的腿蹿到膝盖上,它没有像平日一样,找到舒服的位置就团成大号绒球,而是在静王身上磨蹭着,然后仰起小脑袋,用黑琉璃般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撒娇,又似乎很不安。
洛湮华抚了一下它雪白柔顺的皮毛,将小狐狸抱起来,信步走到窗前。外面沉黑一片,无月无星,只有房中的灯烛透过窗纸向外间投射出一小片柔和的光影,除此之外就是纯然的黑暗,夜空下只听到风穿过林叶的飒飒之声。
“起风了。”他自言自语道,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珍时,你是想找主人吗?别担心,凭渊会平安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