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看这里。”仵作拉开掩着颜值尸体的白布, 两指在颜值眼皮、淡淡发紫的嘴唇以及胃部的位置点过，“颜侍郎确实是中毒而亡，但他所中的毒是一种□□, 不会短时间就置人于死地。毒药应该是通过食道进入胃部, 在其内慢慢积累, 最后爆发。从验尸结果来看，颜侍郎死亡的时辰应该是在昨夜子时到今晨天光泛白这个阶段。”
  “颜值的饮食是谁在负责？”李辞冷着脸问了一句。
  “下官有罪。”负责看守的校尉扑通跪下了，他说不出什么为自己辩驳的话，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疏忽。他也命人对颜值的饮食多加注意，可惜重视得不够彻底。如今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了, 还是慢性中毒死的, 就证明这毒物并不是一日之功。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受到处罚是必然的，这也是他应得的。
  “真是晦气。”博山郡王气得一甩袖子。在朝堂混迹多年，他如何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门门道道, 这颜值十有八九是自己吃毒药把自己毒死的。他们虽然封锁了颜宅，相当于把颜值囚禁，可这颜宅到底是颜值的家，他想暗中动点什么手脚自然是有手段避开守卫的。
  颜值也清楚，他一死，颜家以及颜氏面临的困境基本上就解决了。在金矿一案上，他是为颜氏家族带来祸患的祸根, 江南的事情只有他参与进去了, 只要他死了, 祸就延及不到颜氏家族身上。
  “这位颜侍郎可谓是既聪明又有勇气。”李辞回府把这件事情同赵容倾一说, 赵容倾便如此说道。
  李辞虽然也很气, 但不得不赞同这话。
  可不是聪明么, 想到这么一招，只要他死了就能够不连累颜氏。而且也确实没有证据显示颜氏参与了江南这一摊子乱事里。亲手送自己去死的人可不是一般的狠人啊。她忽然想到，江南的这几个硬茬子，高至怀、颜值这些人，哪个不是狠人？
  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下得了手。
  “还是得让人去查查，宁祯那边有没有暗中与颜值接触过？”李辞觉得应该谨慎些，目下来看，高至怀“死了”，颜值也死了，能够直接威胁到周王的人都没了，受益最大的就是周王。她就不信宁祯没有做些什么？
  若是，那么他在她的眼皮子也做得太多了。
  这也真是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赵容倾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估计是在憋着什么坏主意，提醒道：“你注意一些分寸。”意思是让她小心别让人逮到了。
  李辞嘿嘿笑着，满足地抱着赵容倾，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放心吧，我悄悄的，不会让他们知道的。”
  两大要犯接连死去，让南下查金矿案的钦差队伍遭受到了挫折。负责刑讯审问的程植撬开了所有被抓获官员小吏的嘴，少有人能够在提刑衙门的酷刑下走一遭后还能嘴硬到底的。
  金矿如何开采、多少人参与谋划、分赃，他们全部吐露了，反正都是一个死，早说还能少受点罪。但这些并不足以证明周王是主谋，查到最后上头也只是指向了高至怀和颜值。
  这让钦差队伍里的一些人难免感到挫败。
  这个队伍里混杂了各方势力，除开博山郡王、温止、宁祯外，还有秦王李颂的人，更有一些是抱着立功升官的心思来的。眼看着金矿一案就要到此为止了，他们内心如何不烦闷。
  博山郡王感受到了这股子士气低落的气氛，他想想自从他到江南雍州来，享受没有怎么享受过，倒是被气了好几回，顿时觉得这样不行，再这样下去不利于身心健康，怕是要被折寿。于是，善解人意的宋知州就给他们安排了些放松身心的活动。
  酒宴歌舞、戏楼听曲、画舫游湖，通通给安排上。李辞作为东道主，自然也是要陪着的。只不过她只陪着去了一趟戏楼听曲，其他娱乐项目就不陪同了。
  画舫游湖那日，天气晴好，弄了一艘好大的画舫游湖，歌舞酒宴安排上，让钦差团队的人可以一边游湖一边听曲。本来好好的乐事，从京城来的宁世子脚滑掉进了湖里，他不会水，偏偏还喝醉了，没一会儿就沉下去了。
  画舫上的人惊慌了一阵，会水的人赶紧下去救人，人最终是救了上来。宁祯呛了水，躺在画舫上昏迷了好一阵，大夫急匆匆地赶来，将他腹中的水压了出来，人才醒了。刚醒来，宁祯好一阵子意识才回笼，竟是强撑着谢过救他的诸位才被手下抬回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消息没一会儿便传到了雍王府，人出了事，李辞当然要表示一番，不过她不想自己亲自去看望宁祯，但是又想看见宁祯的惨状，于是特地让梁长史代表她提着补品药材去慰问，重点观察宁祯的虚弱，回来向她详细汇报。
  前脚梁长史一走，后脚李辞就乐得跟什么似的去找赵容倾，她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显然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是你使的坏是不是。”赵容倾一看她这样就猜出宁祯落水是李辞的手笔了，她揪着李辞的耳朵，“若是宁祯真的死在了雍州，宁国公和宫里那位怕不是恨得要吃了你。”
  “吃不了，吃不了。”李辞故作吃痛的捂着耳朵，表情略微夸张，实际上不痛，她只是装可怜而已，耳朵也很快得到了安抚，“宁祯还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是死在这里了，也太便宜他了。让他回去，即将开演的好戏里怎么能少了他？”
  她眼中有光，胸有成竹，赵容倾爱极了她这份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问道：“人答应松口了？”
  李辞不满意她只亲唇角，又顾及到四下有人，好在周围人没有敢抬头看她们，于是快速地在佳人的唇上亲了一口，答道：“骨头再硬也抵不过心中的记恨，看他们狗咬狗我是最开心的。”
  “要我帮忙么？”赵容倾知道她在谋算什么，若是成了，周王党怕是至少要塌掉半边。可正是因为如此，行动更要隐秘，至少不能让钦差团队里的人看出什么端倪。恰好，她手底下就有人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
  “阿容帮我是最好的了。”李辞知道自家王妃的本事，自然不会拒绝。
  南下的钦差一行人一直逗留到七月中旬才离开雍州。颜值、高至怀一死，查案便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往下查，查来查去就是那么点东西；往上查，人都死了，线索也没有，钦差团队的人也很焦虑，这不好交差啊。
  这算什么，牛鬼蛇神倒是查出来一堆，但有什么用？最大头的那个连点边都没有沾到，陛下要他们办的这个差事是办成了还是没办成？
  最要紧的是，这个结果不知道陛下满意还是不满意？
  自知再留下来也查不出什么，博山郡王也决定回洛都向昭和帝交差了。一行人要乘船回洛都，李辞带着雍州的官员送他们到码头，临别时挽留了博山郡王。
  博山郡王拒绝了，“皇命在身，你郡王叔这回又不是出来游玩的。”
  如此，李辞不再多加挽留。
  望着载着钦差队伍的官船渐渐远去，李辞站在原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走，周围人谁也不敢走，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只好陪着她站着。不过好在没过多久，他们就见雍王殿下似乎是回神了，连忙松了一口气。
  毕竟好些官员上了年纪或者是舒服日子过多了，体力就跟不上去了，多站一会儿就要顶不住了。
  另一头，周王收到宁祯的密信，看过之后很是松了一口气，他对宁国公说道：“此事表弟做得极好，当属他头功。”
  自从昭和帝金口一开说要查办金矿之事，周王提到嗓子眼的心就没有落回去过，他也因此彻夜睡不着觉。他城府极深，做事轻易不会留下把柄来威胁到他。夜深的时候，他将他在江南的布局一点一点盘算过，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破局的点。
  好在最后，他把自己撇干净了。
  宁国公看过密信也是大大松了一口，心里也极为高兴，江南这趟宁祯总算是没有辜负他和周王的信任和倚重。他对周王道：“殿下洪福齐天，此事总算是能过去了。”
  金矿的事情周王是能够撇清楚了，但他的损失也极大。此事过去，他在江南的布局基本上是全完了，不仅损失了在江南的人，金矿也没有了，每年如此庞大的一笔收入也没有了。还剩下一个河西蒋家，但却是不够的。
  他们这一局算是惨胜，实际上还是输了的。
  “早知有今日，当时就不应该顾忌太多，放李辞去雍州。”周王眼中狠厉，心中不免生出了悔意。
  “雍王也是命大。”宁国公道了一句。于公于私来说，宁国公觉得雍王都不应该活着。
  两人不愧是甥舅，都想到一块去了。
  当初雍王就封的时候，就应该借着常郡王的手除掉雍王。只要手段再隐秘些，哪怕真的触怒陛下也比现下这糟糕的局势好。
  “老九是铁了心要跟本王作对了。”周王的话听不清喜怒，“看来我们要再借老五的手来用一用了。”
  宁国公默然，也没有反对。
  “信已经送出去了么？”官船上，宁祯披着一件外衣，面色有些苍白，在他的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浓郁的苦味一直往鼻子里灌，让人光是闻就知道这药有多难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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