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李辞挑了挑眉头, 扭头拧眉问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梁长史亦是皱眉，确认道：“宋知州确是这般说辞。”
  “让他候着。”李辞将手里的帕子仍在水盆里, 溅出些水花，她扭头问身边的侍女, “王妃可是已去用餐了？”
  “回殿下, 王妃说候着殿下一道用餐。”侍女回道。
  李辞的心情这才好些, 她对梁长史说道：“把人领到正厅里候着，本王要与王妃用完早膳再过去。”
  如此，梁长史便退下了。
  李辞抵达膳厅的时候，赵容倾已经坐在位子上了, 旁边的侍女正在摆膳。早膳不宜太过荤腥，王妃又是喜欢清淡的主，加上天热食欲也不是特别好。厨房的厨师专门做了清淡开胃的燕丝粥，李辞进来时，赵容倾捏着白瓷的勺子正一点点地晾着粥。
  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事情都是赏心悦目的。
  “方才梁长史所为何事？”赵容倾捏着勺子问道，一双明眸轻轻的看过来，足以夺人心魄。
  “宋知州求见，道是为了我昨日‘受惊’一事。”李辞没好气道。这个老家伙大清早的就给她找不畅快, 也不知道这“受惊”的说法是出自他本人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个老狐狸，前番看她与高至怀等人博弈一直隔岸观火，临了胜负已分才出来表态，真真是老奸巨猾。
  这回, 他该不会是想从中调和，当和事佬罢？
  怕是不愿意打破江南目前的局势。
  大魏幅员辽阔, 人世千奇百态, 官员数以万计, 什么样的人都有，似宋知州这般的人物不算是少数。李辞犯不着一定要将宋知州撤下去，他要是能够一直这么“不偏不倚”下去，于李辞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难不成这次是要改变立场了么？
  李辞心里揣着事，喝粥也显得心不在焉。赵容倾看她好几次将粥送到嘴边又放下，反复几次后终是无奈道：“好好用膳，用膳时不宜多思。”
  说罢便接过了李辞手里的粥和勺子，打算亲手喂给她吃了。
  李辞自然是乐滋滋地接受了，边吃便道：“知州衙门的人昨日将近黄昏时便登了高府拿人，宋知州这时过来，许是说的这件事。”
  知州衙门那边动作倒是迅速，还真的是一点都不耽搁。她本来是想让石扬带着州兵过去拿人的，毕竟是亲王遇刺，石扬作为天子亲赐给雍王的前赤羽军校尉，由他出面也是应当。可知州衙门的人先去了，李辞想了想，便由着他们去了。
  正好她也想看看这老狐狸会怎么做。
  “见过殿下。”李辞吃饱喝足了迈入正厅朝着主位走去，宋知州连忙起身向她行礼，。
  李辞摆摆手让他坐下后，进入正题，“宋知州可有要事？”
  “启禀殿下，下官此次是为了昨日殿下在四海烩‘受惊’一事而来。”宋知州连忙道。
  李辞闻言挑了挑眉头，似有不虞，“怎么？宋知州认为本王在四海烩仅仅只是‘受惊’，而非是有狂徒意欲行刺本王？”
  宋知州当即惶恐站起，拱手自辩道：“下官万万不敢有此论断，此乃是犯徒颜朗之自辩之词，此人口口声声不敢冲撞殿下千金之尊，一切都是另一要犯高靖闻藐视殿下之尊。”
  李辞的脸色这才好些，宋知州又道：“昨日事发之后，知州衙门已将颜朗之投入牢狱之中，他与高靖闻的随从也皆连夜严刑拷问，具已签字画押。只是，郑守义前去高府捉拿高靖闻时……”
  “如何，高提刑不肯交人？”李辞问道，心里却是呵呵，她可不觉得高至怀对高靖闻这个儿子有多上心。她猜测高至怀会交人，但要先把自己撇清了。
  “殿下，高靖闻已死。”宋知州在得知这一消息时震惊到手里的茶水都洒了，虎毒不食子，他也没想到高至怀会狠毒到这个份上。
  “死了？”李辞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急急又问，“怎么死的？”合纵只是在高靖闻的手上插了两个洞，这人至多双手废了，可高靖闻怎么就死了呢？
  还不等李辞作何猜想，宋知州便道：“高靖闻乃是被人鞭打致死，执鞭人是高提刑，道是养出此等不忠不孝的悖逆之徒，愧对陛下，愧对殿下，故而……”
  “所以就把他活活打死是吧。”李辞的脸色徒然冰冷无比，一字一顿道。
  “是。”宋知州并没有说多余的话，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此事本王明白了。”李辞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宋知州见状便提出告退，李辞允准了。
  “你这是怎么了？”赵容倾亲眼看着李辞几乎是飘着进来的，面色不由得浮现担忧，她走过去拉着李辞走到桌子边坐下，捧着她的脸问，“不是去见宋知州么，怎么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样？”
  “高靖闻死了。”脸上微凉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脑海里，李辞回过神，颇有些唏嘘道。
  赵容倾闻言并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她道：“高靖闻就算不死，永福不也是没有打算轻饶他么。”
  真要算起来，高靖闻并非是第一回在李辞面前动武了。上一回由于李辞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故而将此事揭过。这一回高靖闻抽风到她的跟前，还敢亮刀子意图杀人。若不是合纵及时出手，后果难料。
  这等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高靖闻死不足惜，可他一死，李辞的打算就可能要打折扣了。
  本来借着高靖闻的事情可以趁机给高至怀一刀。行刺亲王的罪名不轻，哪怕高靖闻实际上没有第一个拿刀冲向李辞，可谁知道若他得手了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哪怕借口高靖闻与周檀、苏家之间的恩怨辩白并非是行刺亲王，可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事关性命，天家向来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高靖闻也绝对是一个坑爹的货色，干坏事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让人想给他脱罪都找不到一点理由，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颜朗之算是协助犯罪，哪怕他实际上并没有动手，但唆使手下动手他也逃不掉。
  李辞只要将折子往洛都一递，周王党的人就算是每个人都有八张嘴都要张张急得嘴上起火泡。到最后最轻的结果，高至怀也要落得一个贬官甚至丢官的下场。
  只要把高至怀踢出江南官场，李辞的预期就达到了，她在雍州剩下的路就好走多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高至怀下手那么狠毒，高靖闻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子，说打死就真的打死了。宋知州走后一个时辰，高至怀便带着高靖闻的尸体上门“请罪”，只说自己教子无方，但谋害亲王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有的，请殿下明鉴。
  李辞快要被他恶心坏了。
  高靖闻的尸体光天化日之下便摆在太阳底下暴晒，尸体开始有些味道了。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那副模样，身上鞭痕交错，触目惊心。
  高至怀不在乎这个儿子，涕泗横流的跪地哭诉。
  他的冷血心肠还真是让人胆寒。
  李辞现在还不能对高至怀如何，只是下令州兵衙门包围高府，将府内的人暂时囚禁起来。最后的处置结果还要看昭和帝的意思。
  “这回，周王身边的那群人可就找到理由为高至怀辩驳了。”李辞脸色不算好看。上呈昭和帝的折子她已经亲笔写好让专人快马加鞭送去洛都了。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他们都要手忙脚乱一阵子了。”赵容倾觉得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反而她们迎来了一个时机，她看着李辞，有些意味深长，“乱中出错，永福可要加紧盯着些。”
  李辞与赵容倾该有的默契让她瞬间就明白了阿容话里的意思，她眼睛发亮，欢快地凑过去在王妃的脸上亲了一口，“阿容你真是太好了。”
  洛都那边，实际上周王党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李辞的折子呈递到昭和帝的御案伤还要早。周王看到高至怀的密信，当时便气得拍案大骂“蠢货”。
  幕僚劝他，“殿下请息怒，当务之急是召集诸位大人商量应对之策。”
  周王知道利害，心情平复下来后便让人将平时倚重的人找来了。
  核心只有一个，高至怀必须要保住。
  在周王党这个群体里，高至怀的地位颇为特殊。他虽然不在洛都任职，可他所在的江南在周王的布局中拥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周王在江南的谋划少不了高至怀的参与，他是一颗极为好用的棋子，还是很关键的一颗，这可棋子若是毁了，怕是江南的大局也岌岌可危，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拔萝卜带须连起一片又一片，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周王党要为高至怀说情脱罪，那就要准备好一套说辞。
  可该怎么措辞呢？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在朝廷上混，一个臣子做孤臣基本上没有好下场，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做错事”。“做错事”之人的自辩能采信几分？又有哪个被投入大狱的人不喊冤枉？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要是没有人肯站出来为你说上些好话或者愿意为你担保，还是准备准备好一卷草席，死了看起来还算可以体面一点。故而朝臣之间交好甚是结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天子也晓得这个理。
  但有人帮你说话是一件好事，但自身也要给力一点，别给政敌留下太多的把柄，否则人家都把你糊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了，那他们那帮你说个屁啊。
  老实点躺好等捶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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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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