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战(一)
作者:席音      更新:2022-04-20 09:39      字数:3696
  被侍卫反缚双手压制着, 青衫少年艰难抬头,透过层层包围直直看向前方的女子, 清秀的脸上泥污斑驳。
  被捉住的人, 赫然是锦溪!
  见状,江婉双眸圆瞠,赶忙屏退士兵迎上前去。
  “锦溪?!”
  她见他脸色苍白, 嘴唇发干, 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赶忙与流景一左一右将人搀住。
  “你怎会在这里??”
  被问的人张嘴想说话, 然而方才启唇, 声未出, 当即就是一阵猛咳。
  见此情景, 刚从慌乱中回神的圆圆立即倒一杯茶, 就着两人扶住锦溪的姿势给他喂了口水。
  “锦公公, 您先喝口水……有什么话慢慢说!”
  方才她在旁观察,留意到他满身伤污,瞧着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似的。
  “咳咳……江姑姑……”
  靠坐在桌前被拍背顺气了好一会儿, 年轻的随侍太监终于恢复少许, 有气无力地出声。
  说话间一双黑眸亮亮凝望着江婉, 声音因过于激动而哽咽。
  “奴才……终于见到您了!”
  他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两行清泪倏然夺眶而出。
  江婉与他对视着, 心下震惊无比, 亲自替他又倒了杯水递过去, 这才蹙着眉焦急问。
  “锦溪,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宫里陪着陛下吗?怎么会来这里??”
  “是霓裳姑娘帮奴才逃出来的。宫里有密道与外界相通,奴才独自一人行动本不会打草惊蛇, 谁料在往此处来的路上教熟识的士兵认出来, 逃跑时摔了几跤,才会耽误这么久,搞成这副德性……”
  少年将先前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完了,许是嫌弃自己啰嗦,抬手敲了下脑袋正色道。
  “奴才愚笨,差点忘了要紧事……姑姑,锦溪此次费尽艰辛逃宫前来,是奉陛下旨意,要当面亲自与您告知一件事!”
  闻言,江婉一愣,杏眼凝重地注视着他。
  锦溪深吸一口气,先警惕地左右张望,见此刻屋内还只剩下圆圆和流景两人,这才压低声郑重道——
  “江姑姑,陛下要奴才告诉您,玉玺藏在金鳞殿下的机关里。如今普天之下,唯有您知道如何破除机关,找到玉玺!”
  ……玉玺?!
  女子一震,难以置信地瞠圆了眼。
  “……玉玺?锦溪……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姑姑您莫急,听奴才与您解释!”
  见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小太监懊恼地捶捶额角,停顿组织语言片刻,这才将事情娓娓说来——
  原来早在数月之前,皇帝就已命他暗中策划,将玉玺偷偷藏了起来。
  玉玺乃帝王之珍宝,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写下的诏书得以生效之关键。
  齐盛北早知国师终有一日会逼迫自己退位,为免使南阳大权落入他手,不惜冒险在国师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开启了数朝以前先祖于金鳞殿下设置的秘密机关,把玉玺藏了起来。
  而现如今,除他以外唯一一个知道玉玺所在处之人,就是江婉。
  “金鳞殿下机关复杂,每一回关闭就会自动变换方位。当日玉玺虽是奴才藏的,可那方位如何变化,奴才也是不知晓的……皇上说了,许久以前他曾给过姑姑提示,您一定能猜到破解机关的方法的。”
  锦溪一边解释,一边紧张不已地抬眼望着江婉。
  此时此刻,他也再顾不得礼数了,伸手紧紧握住她手腕,热泪盈眶地哀求:“江姑姑,事关南阳大业,您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啊……”
  毕竟这一切,是他以牺牲自己性命为代价才能换来的。
  腕间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压力,女子因过分震惊而呆滞的乌眸闪了闪,这才回过神来。
  她神色复杂,与他对视良久,好似在思考什么。
  突兀地,一抹灵思骤然划过脑海,江婉秀眉一挑,忽然间回想起一件事来。
  ……那年在青郡,皇帝曾给她写过一封信……
  灵台顿时清明,她黑白分明的眼中掠过一丝震撼与了然,衬得眸子越发璨亮,光华流转。
  看得一旁的几人暗自称奇。
  “小姐,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呀?”
  圆圆耐不住好奇,瘪瘪嘴忍不住问。
  闻言,江婉长睫微垂,好似默默斟酌了什么。
  而后再抬眼时,她柔美清丽的小脸上,眉眼间已然写满了坚定。
  “圆圆,流景,你们准备一下,帮我个忙。”
  她冲二人点点头,拧眉掷地有声道。
  “我要进宫去!”
  ……
  乒——
  兵刃相接声连连作响,震得在场众人脑壳鼓鼓,耳膜发疼。
  齐衍飞起一脚踹开欲要攻来的死士,一柄银剑寒光闪闪,抹过对方脖颈时快得只余一道残影。
  他眼神冷冷,褪下了惯穿的绛紫袍,换一身铠甲加身,黑发以银冠高高束起,出战之姿,令人生畏。
  “啧,这些人不对劲,怎么打都不知躲闪,简直像感觉不到疼!”
  执剑退步与秦放背靠背,他咬牙低咒。
  秦放同样身着战袍面色肃杀,他眯着眼环顾周围潮水般不住涌来的死士片刻,若有所思道。
  “这些人像是中了傀儡术。”
  “傀儡术?”
  “对,是赫坦那奸人才懂的邪术,可用蛊虫将人迷得心智尽失,成为麻木无神只知战斗的傀儡!”
  闻言,齐衍目光越发森冷,俊逸的脸上骤然青筋暴起,好似在强压着怒火。
  这些死士大部分瞧来都是十三四的少年,而且还是赫坦的手下……他怎么狠得下心,对自己看大的孩子施以如此狠毒之术?!
  “……也对,这老狐狸,可是连夏卿都舍得亲手杀掉之人。”
  男子冷笑,旋即一咬牙,再度投入战斗之中。
  见状,秦放也握紧剑把,帮着他刺倒几名黑衣人后猛然一转身,运起轻功跳到江厌离身边站定。
  “离王殿下!”
  他边应战,边声嘶力竭地冲那人喊。
  “这些死士数量莫测,我们的军队大多都随辜泰在金鳞殿外迎战……若是缠斗过久,恐怕战势不利!”
  言下之意,是要他尽快动手,歼灭此次战役最大的奸臣。
  玄衣男子充耳不闻,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空白,并没因他所言兴起半分波澜。
  他狭长的凤眼微眯,一眨不眨定定盯着眼前人。
  准确地说是两个人,国师和被他挟持着掐住脖颈的皇帝。
  “想不到啊,你们来得比本座料想的还要快这么多……江婉出逃才不过短短七日,你们竟能调动如此多的兵力前来逼宫。”
  秃头男人阴沉的黑眸诡谲,冷笑着道。
  他手臂干枯,凸起的指骨清晰可见,仿佛两枝枯树枝。此刻锢在明黄龙袍的帝王颈上,又牢固如盘亘的树根。
  江厌离闻言面不改色,薄唇缓缓勾出个清浅弧度,意味深长地启声。
  “七日?我想取你项上人头多久,你难道不知道?岂止才是七日呢?”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和缓低沉,然而不知怎地,一出口便盖过周遭厮杀的千军万马,无比清楚地传入赫坦耳中。
  国师脸色一青,手下猛地一用力,扣住皇帝喉结便是狠狠一掐,掐得他当即一声闷哼,满脸涨红。
  “赫坦,你放开他!!!”
  此时齐衍恰巧靠拢过来,见此情景剑眉压低,急怒暴起地大吼道。
  一双桃花眼都被杀意熏得通红。
  江厌离侧目瞟他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另一道声音硬生生打断。
  “咳咳……别…管…朕……”
  发声者正是被扣着咽喉的齐盛北。
  皇帝形容枯槁,现下因缺氧脸色红紫,显得更为虚弱。
  然而他并不顾自己将要窒息,挣扎着有气无力出声。一边说,一边极力瞠大了眼直勾勾瞪向江厌离。
  大有不得答复死不瞑目之架势。
  “朕已……做好安排……你们杀了他!杀了……他……”
  “哼!安排?你当真以为本座无知到能任由你这种废物戏耍的地步??你未免太小瞧本座!”
  制住他的国师率先发难,在真将他掐至窒息以前松了手,任由他跌落在地。
  猝不及防被放开,皇帝如破败的人偶狠狠倒地,额角碰出一道闷响。
  见状,齐衍瞳孔一缩,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他方才一动,身前便拦上一只手臂。江厌离抬起握着银锤的手,黑眸直视着赫坦冷笑。
  “哦?”他佯作惊奇,“这么说来,你也有准备?”
  “齐厌,事到如今,你无需再与本座这般周旋。本座早知你有朝一日定当逼宫,所以提前已将珍妃与她腹中子送往东昭!”
  满脸刺青的男人边说边击掌,有死士得令,自屋梁跳下将一柄弯刀递到他手里。
  赫坦咬牙切齿,几乎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皇帝禅位的消息我也已派人放出去!今日尔等弑君篡位乃是不义!待东昭得了消息,整片大陆的诸国都将如箭矢齐射而来,教你们不得好死!”
  “……既然我得不到南阳,那就毁了它!!本座步步为营了百年,你也休想坐收其成!!!”
  他面目狰狞,憎恨至极地道。
  本以为此话一出,好歹会得对面少许凝重,却不料玄衣男子仅是嘴角扯了扯,笑得更起。
  不止如此,就连方才还怒火滔天的齐衍都忍不住嗤笑出声。
  见状,赫坦眸光明灭,心下暗自生出一股不妙。
  “尤珍儿?”
  绛紫战袍的男子似笑非笑,桃花眼狐狸般促狭眯起,眼底闪动着诡谲与快意的异光。
  “难道你的眼线没有告诉你,尤珍儿早就奉了江厌离之命,偷偷将她腹中孩儿杀死了?”
  国师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瞪向江厌离。
  他干瘪的嘴唇颤抖,张口正想问话,只听秦放也冷声接道。
  “你又想像当年害我秦氏那样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们还会让你有此机会??尤珍儿离宫当日我便派手下给她下了慢性毒,算算时间,这会儿怕是也该发作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而不会说话,自然也就不能在东昭面前胡说八道。
  “……好哇……好哇!!!”
  国师愕然,浑身剧烈颤抖地默然许久,忽然间大笑起来。
  “那又如何??齐厌,你当真以为如今逼宫至此,本座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莫要忘了,如何对付孽瞳,普天之下便当属我最为清楚!!!”
  “我自然不会忘。”
  剑拔弩张中,那人始终俊颜淡淡,泰然自若。
  说时,他原本无波无澜的凤眸忽然泛起圈圈涟漪,奇美的眼底异光攒动,仿佛倏然卷起两道漩涡。
  异香以他为中心骤然充盈满屋,众人惊讶转头,只见他忽而抬手,脸色冷沉至极道——
  “所以废话说够了,接下来,便是你与我的了断了!”
  妖风骤起,苍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