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终于明白那些变异生物们是从哪里获取光晶了。
  空气，或者说，一切！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最初圣灵”的光晶能量正以难以计算的速度向外界喷涌着。而这些能量无一例外地都被打上了祂本“人”的印记，未经许可的生灵连感应都感应不到。
  可这些能量会渐渐地融入万物之中，改变了各种生命的自然构造。在浓度颇高的地方，达成稳定结构的光晶甚至会脱离掌控，形成独立的智能核心。
  这就是裂谷周围“智核生命”的起源。
  “但你们两个的情况都异于常人，”阴端着茶杯，向两人解释道：“拉里体内的‘圣晶’原本受到更上级的意识管理，也就是别人放在她体内的控制终端。
  “外来意识破坏掉了‘圣晶’运行，所以我的一部分能量才会‘趁虚而入’，让你获得了独立的‘智核’。
  “安晴则是将原本的能量运行规律带了过来，直接抢走了另一生灵残留下的‘圣晶’。因为你的类‘智核’结构已然和我无关，所以你并没有像拉里一样感受到我的存在、在能量共鸣下提升层次。”
  在手中把玩着银灰色光晶体的拉里憨笑道：“嘿嘿，谢谢啊～”
  黑发少女遗憾地叹了口气，却又刨根究底地问道：“之前莱萨好像提到过人类与其他变异生物的不同？更上层意识的能量管理就是原因么？”
  “那只是‘代行者’们无法临近裂谷范围的原因。那所谓的上层意识敬畏着我的存在，不想让我完全理解人类的可能性。
  “人类的真正特殊是在于精神与‘智核’的主次关系。与其他缺乏智能的生命不同，人类体内生成的‘智核’往往都寄存在心脏部位，并没有成为你们意识的主导。”
  安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对于那可能在体内潜伏着的另一个自己感到些许害怕。
  将空茶杯放下后，阴突然又说道：“以后不会有新的‘智核生命’自然诞生了。我在这个星球已经停留了太久，能量也消耗得远超预期。
  “而且……”
  ”最初圣灵“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的身体里好像混入了一些杂质…导致所有的‘智核生命’都变得更加像人类……”
  祂盯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忽然不认识这对柔荑似的、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我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形态？为什么要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样子……”
  “滋——噼啪！”
  仿佛是一种静电引起的杂音，有连绵不断的细微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原本秀丽壮美的山川如同幕布一样破损崩塌，紧接着有无形的碎片从天空中掉下，在草地上砸出好几个大坑。
  整片空间都在渐渐瓦解。
  拉里立刻尝试用刚刚获得的光晶能量稳固住这片意识世界，但她的努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安晴下意识地去摇晃阴的身体，却是连她的衣物都碰触不到。
  而“最初圣灵”就直接愣在那里，仿佛是出现了某种逻辑错误。
  等到祂终于察觉到了意识空间的异常，抬起头来的阴茫然开口道：“我——”
  轰！
  原本还苟延残喘的空间结构被直接抹除，呼啸的意识流也不再有模拟声音的能力。安晴和拉里两人当即失去了对自身位置的感知，仿佛又回到了那巨大的意识漩涡之中。
  可这次她们所观测到的却不再是宇宙空间，而是变成了无数道记忆的碎片。
  占有与谦让，唾弃与羡慕，疼爱与鞭挞，情与欲，爱与恨…一切的矛盾全都交织联系在一起。庞大冗杂的信息量不断冲刷着两人的精神，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强烈的自主认知也会被瞬间撕裂…意识的领域中，弱小的灵魂连临死前的哀嚎都无法发出。
  但安晴和拉里还在继续坚持着，这两团来自异界的意识体甚至是渐渐适应了这种洗礼，并开始寻找脱离当前险境的方法。
  安晴所选择的抗衡方法是——情绪归类。或者说，是以类似“思维宫殿”的方式构建意识总库，并把它们和个人的意识主体分离开来。
  众所周知，这种记忆方法是“现实”中小学级别的教学内容，少女自然也是早就掌握了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哈鲁的记忆却是按照自然情况排列出来的，也让她失去了意识迷宫的优势。
  人类靠自己总结出的记忆归纳方法已是相当有效率的东西了，但在光晶的辅助下，信息容纳的上限实在是难以估量。
  总算是恢复基本思考能力的安晴稍稍放松心神，在确定了同伴的安危情况后，便立刻开始了对这些外来记忆的学习。
  这些记忆的来源往往代表了极大的时间跨度。前一份还是大裂谷形成之前的现代社会，下一刻就变成了“圣灵”教会的传道景象。仿佛拼图一样的记忆迷宫几乎要超出了少女的知识处理能力，但幸好她也不需要完全领会其中蕴含的感情和意义。
  浏览过成千上百条记忆碎片后，安晴终于看到了一些令她感兴趣的内容。
  记忆的开始是一座现代社会中的白色建筑，就开在车来人往的大街上。记忆的主人本以一个极低的视角记录着近乎黑白的景象，却又在突然之间抬高到了正常人的胸口高度。
  未进大门，空气中便传来了浓烈的消毒水味道。这似乎是一家医院。
  记忆的主人似乎是有着一定程度的近视，基本上看不清超出两米以外的事物。跟随着模糊的视觉影像，少女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地来到了电梯之中，又在震动与摇晃的伴随下进入了一间非常明亮的房间。
  记忆的主人被轻轻地放到一个冰凉的金属平面上，而他也是勉强用四肢站立起来，努力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几名身穿蓝色罩衣的医护人员正来回走动，而一名半大的男孩正在和医生交流着什么。
  有些激动地说了几句话后，男孩哽咽着来到记忆的主人面前，用手掌轻拂着他的毛发。纵然是被病痛和年迈夺走了体力，记忆的主人还是颤抖着抬起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臂。
  “是时候了。”虽然记忆的主人缺少语言能力，但安晴还是理解了医生这句话的意思。
  男孩擦了擦眼睛，十分不舍地将手掌拿开，又轻轻地吻了记忆主人的额头。
  在男孩低头的一瞬间，记忆主人从他略带红肿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一只毛发灰白、体型瘦弱的狐狸狗。
  “球球，对不起，再见了。”男孩带着哭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