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文临是怎么回事？”沈挚又问。
  应玄低声道, “妖怪抢过我的元丹后，我就没了灵力，人形都维持不了, 文临知道之后说要帮我找回元丹, 所以天一黑就去仙督府外等着, 想等他们再去见那个妖怪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
  “看来, 他是见到了, 只是也被打惨了。”沈挚戏谑道。
  应玄闻言，浑身的毛像是要炸起来了。
  沈挚浑不在意, “不过，我有个疑问, 你如今没有元丹，方才怎么还能化成人形，还有灵力杀我的妖灵？”
  应玄道, “当然是用这一天又修炼出了灵力。”
  “一天？只用一天就修出了这么多灵力？”沈挚挑了下眉毛。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普通的中灵根修士要从金丹后期过渡到元婴期都差不多要修炼个一年，这灵物只用一天就可以修炼出这么庞大的灵力，虽然消耗得快, 但也足以让大半修士羡慕得死去活来了。
  应玄冷冷道，“对于灵物来说, 日月精华本身就是用以修炼的灵丹妙药, 即便是晒晒太阳，也可以增进灵力。”
  “呵。”沈挚笑了一声, “别忙着骄傲。难道你就没有想过, 那妖既然在你面前故意扮作云文临的样子, 说明他对你很熟悉, 他知道你的本体是只猫, 还知道你和云文临关系很亲密。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之前也住过仙督府呢？而且有人告诉了他你们的所有事。”
  应玄低着脑袋，似乎在认真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犹疑道，“是仙督？”
  “没错，他应该是和江长舒有关系了。不过，他为什么不把你灭口呢？你那时已经没了元丹，就是只普通的猫……”沈挚摸了摸下巴，然后对着应玄眨了眨眼，仿佛恍然大悟般，“难道你真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九条命？”
  应玄冷着张猫脸道，“那是瞎编的！”顿了顿，他又道，“我没死是因为我跑得快。”毕竟本体是猫，攀岩走壁是他的强项，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那妖就不再追他了。
  “但江长舒也没拿你怎样啊。按理说那妖不应该先告诉江长舒你的事，借江长舒的手把你灭口？”沈挚道。
  应玄本来很不想搭理这人，然而与他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被他的思路带过去了，顺着他的话一本正经道，“玄鳞成天在他周围绕来绕去，他也没有机会吧。”
  沈挚一怔， “仙尊在他周围绕来绕去？”
  “嗯。”应玄道，“玄鳞总和他在一块儿。”
  沈挚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了好一阵，继而抬头笑道，“说起来，我毕竟没什么医术，如今也只是给云文临简单止血，要想彻底医治他，恐怕还要把仙尊请来。”
  应玄道，“我去找玄鳞！”说完，他就从窗户跳了出去，看起来真是急不可耐。
  沈挚把浑身是血的云文临架到了床上，然后慢悠悠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片刻后，门被推开，穿着中衣，披着一件雪白外袍的殷灵均踏着月光走了进来，应玄叫他叫得匆忙，压根没说具体情况，而他一进来，就看见衣衫带血的沈挚正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喝茶，霎时眸光一震。
  未等沈挚出声，他已上前几步，将沈挚胳膊一把抓起，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沉声道，“你受伤了？”
  沈挚退后一步，淡淡道，“别慌，师尊，不是我，是床上那位。”
  殷灵均放开他，转眸看去，应玄已到了床边，挥着猫爪子示意他赶紧过来。
  他又看了沈挚一眼，然后快步走开，去察看云文临的情况。
  “是妖毒。”他站在床前，如同一座白玉神像，动也不动地垂眸望了望云文临，得出了结论，“失血过多，是剑伤。”
  “这年头用剑的妖可不多。”沈挚插了一句，“师尊应该能治吧。”
  殷灵均道，“妖毒不深。”说完，他就将手指抵在云文临咽喉处，水蓝色的灵力霎时间源源不断地顺着指尖涌入，云文临的脸色从原先的苍白如纸逐渐有了一丝血色，又慢慢从唇间吐出一口黑雾，胸腔剧烈起伏。
  应玄紧紧盯着殷灵均动作，直到云文临缓缓睁开眼。
  殷灵均也在此时收了手。
  云文临平缓了呼吸，艰难地转着眼眸看向身旁，声音沙哑至极，“仙……仙尊……应……”
  “喵！我在这儿！”应玄向来很不喜欢自己本体的叫声，觉得比起什么龙啊狼啊的，没有一点威慑力，因此能压抑住就压抑住，只有在极端激动的时候才会发出这一声“喵”。他三两下蹦上床，用毛绒绒的脸不停蹭着云文临。
  云文临苦笑道，“咳咳，你不是休息了一天？怎么，还是恢复不成人形吗？”
  “我已经可以恢复成人形了！”他扭过头，瞪向沈挚，“要不是因为和他打了一架，我现在就可以用人形见你了。”
  云文临这才注意到仍坐在桌边的沈挚，愣了一下，才道，“沈公子。”
  “有好点了吗？”沈挚端着茶杯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边吹着杯中的热气，一边低低问道，“是什么妖，能将你伤成这样？”
  云文临的目光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骤然瞳孔紧缩，即便不能动弹，也尽全力向床的里侧挪了挪。
  沈挚察觉到他的异样，皱眉道，“怎么了？”
  云文临尽力侧过脸，颤声道，“沈……沈公子，请你退后吧，不要让我看到你的脸。”
  否则，他会难以控制地回忆起几个时辰前的遭遇。
  “我的脸？”沈挚刚要问清楚，殷灵均已道，“莫非，还是上次那妖？”
  云文临点了点头。
  “什么妖？”看他们像打哑谜一般你来我往，沈挚不由冷笑道，“难道有什么妖和我长得一模一……”说到一半，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不说了。
  的确是有的，他在来仙督府的路上，不就遇到了吗。
  殷灵均转眸看他，“之前，攻击江长舒与云宁川的妖，也是伪装成你的模样。”
  沈挚怔怔地看着他，须臾，他手中握着的茶杯一寸寸裂开，直到“咔嚓”一声全部碎裂。
  热水迸溅而出，却没伤他分毫。
  殷灵均眸光一紧，欲言又止。
  “哈，”没过多久，他却忽然大声笑了，不仅笑，还拍掌道，“有意思有意思，我还第一次听说这么有意思的妖，这是想来和我玩栽赃嫁祸？”反正这屋方才被他设了结界，其他人根本听不见屋内的声音。
  云文临听到这熟悉的狂妄笑声，终于从噩梦里缓过神来，敢于直面那张俊美狠厉的脸，轻声道，“那倒未必。他每次虽然用着你的脸，但都不会收敛自己的妖气，只要不是存心想栽赃给你的人，都不会相信那是你的。”
  沈挚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他是想给我扬名立万不成？”
  云文临听他语气恶劣，忙不迭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想说，他用你的脸行事，不一定是为了栽赃你。”
  沈挚凝眉看他。
  应玄竖起一双尖耳朵，见他那双冷冰冰的桃花眼一直盯着云文临，骤然紧张起来，恨不能早点用猫爪捂住云文临的嘴。
  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你和他杠什么啊！
  谁知，沈挚下一刻竟轻飘飘道， “你说的也有理。”
  应玄懵了，竟然没发火？
  “毕竟我如此好相貌，难免会有人觊觎。”
  应玄:“……”
  云文临:“……”
  沈挚却神色自然，周身威压也卸了不少，唯独那双眼睛里还是燃着火，“不过它既然有胆子用这张脸，就要做好被打回原形的准备。”
  他轻飘飘说完，便又对云文临道，“我本指望让你为我徒弟做个证，如今你起身都不能，看来只得另想法子。说起来，这次也是个机会。”
  云文临眨眨眼，不懂他在说什么，沈挚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拍拍手上残留的茶水，负手转身离开了。殷灵均垂着眸子，又平静地问了云文临和应玄几句，这才也出了门。
  他方迈出门槛，便愣了一下，沈挚竟未走远，而是一直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仰头望着月亮。
  殷灵均悄然站在他身后，脚步轻到几乎与风声混合，沈挚却还是轻声笑了一下，道，“仙尊。”
  “嗯。”
  “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沈挚低下头，淡淡道，“如果应玄发现江长舒送妖尸给妖是偶然，妖既然也了解应玄的存在，那不管用什么方法，肯定都会把昨晚的事告诉江长舒，让江长舒防备或者灭口。就算怎么也灭不了口，最起码要过一段时间再送，如果不得不每晚都送，那也应该换个更隐秘的地方。”
  “可是，他们就偏偏要让送妖尸的人走昨晚的道，就像是，生怕云文临不跟踪一样。”
  “这不是很奇怪吗？”沈挚道。
  殷灵均沉声道，“确实奇怪。而且，云文临身上的剑伤，有些像阵法所致。”
  “阵法？万剑穿心阵这样的？”
  “嗯。”殷灵均冷冷道，“以他的修为，此等阵法下明明必死无疑，可……”
  沈挚接道，“可他却活着回来了。会不会……”他微微偏头，看向殷灵均，“是那妖直到他入阵了才发现自己抓错了人？”
  “……何意？”
  “仙尊啊仙尊。”沈挚叹道，“那种阵法，你觉得最有可能拿来对付这府上哪个人呢？”
  殷灵均微微睁大了眼睛。
  “妖尸的妖气如果掩藏得好，寻常修士根本不会闻到。能闻到的就只有灵物了，应玄受了伤，那妖下意识以为他会先同你说这件事，毕竟你是这仙督府修为最高的，那么你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中他们的圈套的。”沈挚说完，又轻笑道，“不过，仙尊今晚被我耽误了点时间，没能发现妖气，云文临那小子却偏偏追了上去，黑灯瞎火的，谁知道谁是谁啊。”
  殷灵均静静听完，须臾，才道，“可是，万剑穿心阵杀不死我。”
  沈挚颔首道，“他们的确没那个能力杀你，可能只是想困住你做什么事吧。”
  殷灵均皱眉道，“之前我怀疑过攻击云宁川的妖同江长舒有往来。难道他是为了困住我，继续杀云宁川？”
  沈挚赞同道，“有可能。不过仙尊现在可以放心，他已经来探过一次，知道你还在府上，应该不会动手了。”
  殷灵均却依然有些困惑，“可他为什么要杀云宁川？”
  “这就有意思了。”沈挚站起身，背对着皎洁的月光，整个人藏在阴影里笑得三分邪气，七分不怀好意，“能让狗咬狗的，肯定是根大骨头。仙尊想不想知道这骨头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