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笑面骷髅葬神仙
作者:
我无心 更新:2022-04-19 23:18 字数:4200
水盈闻声一惊,立时便推开了杨朝客,凝神细听。
杨朝客却全然不以为意,笑道:“许是风吹的罢了。有我在这里,你且放心。”见水盈面有疑色,已不见半点方才春色撩人之态,心下觉得被清风扫兴,却还留恋明月可人,又伸手拉着水盈劝道,“这院中虽无人,可院子周遭除了你的人,还有我的数十个护卫,有什么可担心的?”见水盈不理会自己,只得干脆披衣起身,叹息道,“好好好,我去关严窗户就是了。”
水盈又屏息细听一番,并不闻有异常动静,只是心中陡然升腾起的一种莫名不安,让她隐隐觉得这窗扇的声响绝非来自风吹,似乎有大事即将发生,有个自己看不见的莫大危险正在逼近自己。水盈心绪烦乱,也顾不上今夜温柔乡里再续缠绵,朝着杨朝客皱眉摇了摇头,自己也跟着披衣起身。
杨朝客见水盈如此正色,也不敢再大意,赶紧收拾好身上的衣裳,飞身闪到东窗边,向外看时,却并不见有半点人影。杨朝客又细细查看一番,见皆无异状,这才大大松了口气,伸手将窗户关好,又试了试其余的几扇窗户,见都关得严实,自觉也是有些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便笑道:“我就说没人嘛,盈盈啊,你……”
他还未说完,就听背后有人笑道:“你说没人?”
这语声太过出人意外,杨朝客陡然惊得一个哆嗦,循声回头瞧去,却见一身红衣的水无昔,已经端然坐在屋子西边的椅子上,正微微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
还不待杨朝客明白过来,他就已经被如鬼魅一般欺身到近前的水无昔瞬间封住了两处要穴,且脖颈上也几乎同时被一股森森的寒意紧紧逼住,正是水无昔随身不离的“噬绝”短剑。
水盈的眼光方才一直紧紧追在杨朝客身上,岂料此时陡然惊见水无昔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自己屋中,登时又惊又怒,厉喝一声:“你大胆!”却不想当她待要跃起之际,才忽觉自己竟然内力全失!
水无昔显然是有备而来,对水盈的震怒浑不在意,她施施然拖着杨朝客走到屋子正中,在上首的椅子上稳稳坐下,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胆子可不大,若非是先服了‘春风醉’的解药,我可不敢如此安稳地进到这屋子里来。娘亲一向教导我:生途险恶,须当时时谨慎,否则一个大意丢了性命,那可怨不得旁人。我不想丢了性命,那自然就得半时半刻也不敢大意,这几年来,我可是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如履薄冰。”
水盈在水无昔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倨傲和沉着,又听她如此言语,心中已知大事不妙,暗自狠狠咬牙,面上却还撑得镇定,冷冷问道:“水无昔,你这是已经反了?”
无昔微微一笑,坦然点了点头:“如今,阿修罗道的王女是我,前任王女今夜已然星陨归真。我此来是专程为娘亲送行的,顺便还要问些事情。娘亲若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上,仔仔细细都告诉给我,那我就放杨大人一条生路。”她嘴角噙笑,目光中却满是刺骨的森森寒意,“娘亲和我的情分,到底还是辜负了。可娘亲和杨大人的情分,最后是不是也要落个惨遭辜负的下场,那就要看娘亲的意思了。杨大人的这条性命,在我手里,在娘口中。”
杨朝客被水无昔拖在手边挟持,形容很是狼狈,此时听她说出这等言语,也知她是已经动手反了水盈,又惊又怒之余,声音都有些发颤:“玉儿,你这是……”却不料他刚一开口,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惨叫,原来是他的一只耳朵,已经被那冷森森的短剑削了下去,而那青光沉沉的利刃之上,竟是不沾半点血迹,只在剑尖上,滴下小小一颗赤红刺目的血珠。
水无昔却似乎十分厌恶,立刻便将那剑刃在杨朝客的身上正反一蹭,斜睨了已被破相的杨朝客一眼,道:“你一个面首,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水盈眼见杨朝客鲜血长流,趁水无昔开口之际,不顾一切陡然跃起,全力一掌直朝无昔心口击去。
无昔看似瞧向杨朝客,而余光却一直是半点也不敢漏过水盈。她虽然知晓“春风醉”的厉害之处,又是千挑万选在今夜此时动手,但毕竟事关生死,半点也大意不得。直到终于见水盈果然强行催动内力做这最后一搏,无昔心中不由一喜,嘴角上噙上一抹冷笑,她也不闪避,暗自尽运体内所有真气,赤红色的衣袖一个鼓荡,一股阴寒至极的内力已然随袖而出,正是秘笈中所载的第八重“魑魅灭魂”。
水盈本就是强忍着丹田内的剧痛暴起一击,如何还禁得住如此重创?饶是她狠命强撑,还是接连几个趔趄,靠墙跌坐在地,先是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又连续呕出四、五口血来,却是一口比一口色深,最后一口血已呈深紫色。
此前,水无昔已在数个常人身上试过此功,都是立时毙命,但她还是一直担心水盈虽然中了“春风醉”,又在与杨朝客欢好之后,但这“魑魅灭魂”在她身上到底能有多大威力,委实是尚在未知。直到此时,见她终于吐出紫血,应是已经伤及根本,无昔心中这才有了几分踏实,手中却并不肯放开杨朝客:“娘亲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水无昔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否则,我也活不到今日。”她尚带稚气的嘴角浮起一个阴鸷的冷笑,分明就是水盈的翻版,“我今日既然出了手,就必定要如我所愿才肯罢休。我要听娘亲口说出我的身世和我的过去,否则,我有的是法子。”
水盈看着自己呕出的血,忽然抬起头,艳丽无匹的眸子死死盯住水无昔:“这‘魑魅灭魂’,是谁教给你的?”
水无昔也不答话,反手一剑便狠狠扎在杨朝客的腿上,只听得清脆的“咔嚓”一响,分明就是腿骨断裂的声音。听杨朝客又发出一声惨呼,水无昔故意皱眉道:“爹爹啊,你吵得我娘都没法子跟我说话了。你要是再不小点儿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水盈瞧着杨朝客被封住穴道不能动弹、剧痛之下只能浑身不断抽搐的惨状,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却是只激得自己又大大呕出两口紫血,只好喘息着向水无昔道:“你放过杨大人。你的身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杨大人千真万确是你亲爹爹,你亲娘是我的孪生妹妹水凝。她生下你不久就病死了,我又被奸人所害,困在九离山后山十几年,你自小就跟在杨大人身边长大。两年前你为了去九离山救我,被九离门的秦正杰和庄可为打成重伤,也困在山洞里不见天日。我用了十几年才终于挖穿了岩壁,刚好挖到囚禁你的山洞,是你告诉我你是杨大人的女儿,我才不惜一切救了你,与你一道儿逃出九离山。只是你那时受伤太重,连续昏迷了十几日,醒来后就再也记不得从前旧事,你……”
“娘亲,你让女儿好生失望。”水无昔阴测测地打断水盈,将揪在手中的杨朝客又抖了抖,“如何不能用几句实话换他一条性命?好歹也不辜负了娘亲和爹爹这些年的情分。”
杨朝客给她如此作弄,更是疼得面无人色,可偏偏身子半点也不能动弹,生生就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待宰德行,此时见水无昔嘴角的阴笑,猜到她为了威胁水盈又要朝自己下毒手,哑着声音急道:“玉儿!爹爹哪里待你不好?就算你……”
水无昔没耐烦听他废话,连瞥都懒得瞥他一眼,伸手一指就点在杨朝客的哑穴上,随即短剑寒光一闪,红光崩现,竟然生生将杨朝客的一条胳膊砍断下来。杨朝客看看自己落在地上的手臂,登时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脸上的表情刹那间痛苦万分,混身不住地抽搐。
水无昔冷眼瞧着杨朝客扭曲狰狞的脸,反而出手点住他几处大穴,暂时止住了崩流的鲜血,笑道:“我娘还说没让你死呢。”却见水盈死死咬着牙,只是一动不动地冷冷盯着自己,水无昔嘴角的笑容愈发狠毒,“有件事我忘了告诉娘亲,水灵在临死之前,给我说了个故事。她说,还是等娘亲亲口也给我说一遍,才是最后成全了咱们母女一场的情分,可惜……”她故意不再去瞧水盈,又将手中的短剑比在杨朝客的脸上,摇头叹道,“可惜我娘就是不开口。看来,该辜负的,迟早都要辜负。我们母女如此,你们夫妻也要如此。爹爹,你凭着这张俊脸给我娘亲做了这些年的面首,若是这张脸彻底不好看了,是不是你在我娘心里就只能弃如敝履了呢?”说着话,她小手轻轻一抖,却是已经将杨朝客的一只眼睛剜了出来,顺手又在那张保养得依然温润如玉的脸颊上深深地割了两道长长的血口子。
水盈自知失势,眼下如此境况之下,贸然出手毫无意义,她只能强忍惊怒,咬牙强自镇定,在心中苦苦思索对策。此时眼瞧着杨朝客惨遭折磨之下直疼得昏死过去,水盈不由得心痛如绞,两手簌簌微抖,却也只是咬着牙说出三个字:“水无昔!”
“娘亲,你可知道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名字?自从我叫了水无昔这个名字,我就无时无刻不过得提心吊胆,日日夜夜都如履薄冰不得半点心安。不过,从今以后,我想我就再也不会害怕了。”水无昔用脚尖漫不经心地踢了踢一动不动的杨朝客,“有谁还会去害怕一个死人呢?娘亲,孩儿心里有什么话都要跟娘亲说:今日,孩儿要送娘亲归真,不是因为孩儿恨你 ,也不是因为图谋王女之位,只是因为孩儿再也不想生死由人。水盈,我让你最后死个明白,也算我没有辜负你。”她略一沉吟,似乎意犹未尽,又伸手在杨朝客头顶上,随着一道真气自其百会穴贯入,杨朝客便又悠悠醒转了过来。
杨朝客缓缓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面色铁青的水盈,哑声哭道:“盈盈,咱们……咱们这是养虎遗患呐。”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杨大人天赐风流,美如冠玉,如此便可不必沦落到老迈衰朽的一日,也算不得暴殄天物,何必还要这般难过?难道是舍不得我娘么?”水无昔嘴角诡恶的笑容渐大,愈发显得她脸上神情鬼森森地极是瘆人,她说话的声气一直尚带童音,让人更觉她如邪魔恶鬼一般,“水盈,你我母女情分已尽,那你和杨大人之间的情分也该有个结果才好。就看在我叫了你这许多声‘娘亲’的份上,不如就让你亲自动手送我爹爹上路可好?让杨大人去到阴曹地府里陪着你,岂不比给我这左一刀右一刀地拆零散了强些?‘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在倚天崖上能一起飞灰入海,也不算辜负了你们之前的那许多柔情蜜意。”说着话,一脚将半死不活的杨朝客踢在水盈身边,自己则又将手里的短剑在杨朝客身上上下来回逡巡,似乎是在琢磨下一刀要往哪里招呼。
杨朝客一向都是个极重皮囊极修边幅之人,到这时落得了个惨被削耳挖眼砍臂断腿的狼狈下场,就连他素来最为珍视的脸面都被毁去,已经是生不如死,可当真到了水无昔说要取他性命之时,死到临头又忽然十分惧怕起来,只觉不惜一切也要图个眼前活命,将水盈曾经多次告诫自己的话早都丢在了脑后,拼命大叫:“玉儿!玉儿!玉儿你不能杀爹爹啊!你千真万确是爹爹的亲生骨肉啊玉儿!爹爹还得要去找到你亲生的娘亲,你亲娘叫林芳……”就在此时,他忽然只觉心口一紧,随即便是一阵透骨的寒意,杨朝客大张着嘴低头看去,却是自己的心口上已经被一只纤纤玉手洞穿,顺着那白玉般的手臂瞧去,竟是水盈痛苦扭曲的美艳面容。
杨朝客忽然狠命睁大双眼,随着口中涌出的鲜血,还是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