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可还行？”
  杨青苑穿着一身飒爽的男装，面如冠玉，英姿矫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满含春色，仿佛人间得意皆已被她拥入怀中。
  随行的邹参事隐约觉得不妥：“小姐，你偷偷入京，当真不用和侯爷说一声吗？”
  “和爹爹说了，他就会允许吗？”杨青苑背着手，明明才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能从那张雌雄莫辩的脸上看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与骄矜傲慢，但是她对这位追随父亲多年的参事叔叔态度还是恭敬的，“邹叔叔，我答应你，绝不给你添麻烦，我就去看看叫晏怀明的人，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人物，您从小看着我长大，肯定也不会愿意我嫁给一个窝囊废吧？”
  邹参事沉默片刻：“小姐，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懂，我觉得那位六皇子不至于像我们听到的那样不堪大用，何况，侯爷也不会把你火坑里推啊！”
  “那我就更要去见见他了！”杨青苑掂量着手里一把短刀，藏进了腰后，“能被我爹爹挑中做我夫君的，怎么着也得比阿显哥哥厉害吧？”
  邹参事见她决心已定，怕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好作罢：“那您，万事小心。”
  “我知道，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杨青苑说着，便大步走向了人群，逆着夕阳的余晖，一步一步走向事先选好的地址。
  那年皇家秋狩，真正是赶了巧，碰上边将回京述职的日子。没有任何例外，杨赫仍是派了自己的参事代为转达，而杨青苑便钻了这个空，躲进了随行的马车里，来到了京都。
  这十里繁华地，歌声绕北楼的长街中，有一间普普通通的宅子，乍一看格外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但是杨青苑都打听清楚了，这就是她那个指腹为婚的小郎君现在住的地方。
  听说因为不受宠，被宫里那位寻了个错处，直接给撵了出来，身为皇子混成这样，也是够糟心的。
  那个时候的杨青苑还没有入松山学舍，更不知道什么雪暗津渡，她像平常人家的小姑娘，听了些左邻右舍的传言，就在心里隐约有了个定论。
  但是当她站到那扇掉漆的朱红门前，看着爬满苔藓的矮墙的时候，心里的不甘与委屈竟如同喷发的火焰，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她未来要住的地方？这真的不是狗窝猪圈么？
  烦躁与恼火几乎在下一刻充斥了她的内心，杨青苑紧攥着手，面色不善。
  如果不是她爹天天在耳边叨唠着做人要有涵养，她估计会一脚踹开这破烂大门，然后逼着那小郎君签字画押，断了这门亲事。
  “烦。”
  她嘟囔着，正准备拂衣而去，那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一个抱着一只未满月的小奶狗的少年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干净俊朗的脸。
  橘黄的光线照着他半边肩膀，与身后的阴影隔出一道裂缝，如同是画中走出的鲜活人物，从经年过往里剥离出的生动现世。
  杨青苑有些愣，仿佛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胸中全部郁气，她紧攥的手指终于松了下来。
  少年见着她也愣了，抱着那只小奶狗半天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里极少有人来，来了，也无非些寻衅滋事的，大抵都是那个人从中作祟吧。
  但是这个人，长得过分好看了。
  十五岁的晏怀明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没读过书，搜肠刮肚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面前这个陌生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罢了，总归不可能是来找自己的，先带着春卷儿遛遛弯要紧。
  晏怀明抱稳了怀里的小奶狗，微微躬着身，正准备视而不见，溜之大吉，却听到对方说道：“喂，你站住。”
  晏怀明有些困惑，没有敢理她，继续往前溜了几步，直到被人拦下。
  “喂，叫你呢，你没听见吗？”
  杨青苑叉着腰，理直气壮地冲他嚷嚷，尽管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不礼貌，但是她一看这人避瘟神一般的态度就火大，心里就来气。
  晏怀明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自己家小狗圆溜溜的黑眼睛：“你有什么事？”
  我有什么事？我要干嘛来着？
  杨青苑也有些糊涂，她觉得如果这人就是自己未来夫君的话，就凭那张脸，也不是不可，但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又让她倍感憋屈。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晏怀明的人？”
  杨青苑单刀直入地问着，可这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让对方警惕起来：“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告诉他，我以后住他隔壁。”杨青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晏怀明小破宅子东边那栋楼，“我听我姨娘说这边住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想来看看。”
  晏怀明听了她这番话，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直觉告诉他，这也许不是针对他的人，而且，应该没有哪个暗地里使坏的，会这么明目张胆拦路吧？
  于是他尽量友善地答道：“我就是晏怀明，不介意的话，做个朋友？”
  杨青苑梗着脖子，突然有种无话可说的感觉。
  做朋友？谁和你是朋友？我可是特地从楼州千里迢迢赶来考察你的！
  杨青苑不知为何，闹了个大红脸，撇过头去：“谁要和你做朋友？我就是来看看，这要是我家附近住了个叫花子，我都嫌晦气！”
  晏怀明瞧着她那泛着红晕的脸颊，却是一点都不生气，这么些年，他也习惯别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了，横竖日子还照样过，何处为一点口舌之争而让以后不痛快呢？
  他莞尔：“我应该不会碍着您的眼，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他就径直略过了杨青苑，要往西边长堤上走。
  那是他常常遛狗的地方。
  杨青苑转身，看着他离开的挺拔的背影，又莫名其妙烦躁起来：“喂，姓晏的，我叫邱迟意，你记好了！”
  晏怀明默念了一句“你叫什么和我有个屁关系”，仍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青苑很是气恼，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我图你什么啊！气死我了！
  她冲了过去，拦在人面前：“我叫邱迟意，以后会常来找你，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
  晏怀明满脸都写着不可理喻，他淡淡地，无所谓地回答道：“哦，我记着了。那能不能请您高抬贵脚，放我走？”
  杨青苑拧着眉毛，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奶狗，问道：“你这么晚要去哪儿？”
  “遛狗。”
  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既不像找茬的，又不像要和自己和平共处的，到底要干嘛？
  晏怀明一脸困惑。
  “狗不是这样抱的，我教你。”
  杨青苑伸手要去抱那只小奶狗，被晏怀明灵巧地躲开了：“我家春卷儿怕生，麻烦您不要吓着它。”
  “我又不是凶神恶煞，怎么会吓到它？”
  杨青苑十四岁的时候，还不像以后那样沉得住气，反而很是毛躁，通俗一点讲，就是既刁蛮又不讲理，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
  晏怀明大概是不愿和她多做纠缠，只好退而求其次：“你要实在无聊，可以跟着我一起去长堤那边走走，现在天气最好，人会很舒服。”
  杨青苑想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这个机会多多接触，多一个能悔婚的理由也是好的。
  “可以。”
  她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心，脸上分明就写着“我愿意去就是给你面子”。
  晏怀明有点头疼。
  好像这个秋天，不是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