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起凤
作者:在珠海      更新:2022-04-19 11:47      字数:3382
  “老刘,你译的对不对?”街上,庄篱头在识海里道。此时他顶八仙桌跟着云路子,怀揣由古仙文释成的小册子《识海聚灵》。见刘崇真不答,庄篱又问道:“作者琼瑶元君是甚人?”刘崇真回道:“已故去几百年了,原是八宝山大能。”庄篱疑道,甚山?刘崇真道:“八宝山,在西南极远处,这位琼瑶元君和你一样没有灵根,丹田存不住灵气,便以识海聚灵,修炼成金丹方才耗尽元寿,活了有一千多岁。”
  庄篱问道:“我听正一道的清源师尊说,没有灵根尚能修仙的,数千年来仅数十人,这位琼瑶元君便是其中之一?”刘崇真道:“正是。没有灵根尚能修仙,除了那些体修,多以识海聚灵,只是此术极为密辛,不意昨日竟得此书。只是得了此书用处也不大,以识海聚灵,灵水需极为澎湃,世上有灵根者不足千之分一,而有此澎湃灵水者,怕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也难有。却除灵水澎湃,所需丹药怕是连西昆仑也凑不齐。”
  庄篱问道:“为何灵水寻常之人无法修炼此术?”刘崇真道:“只因识海聚灵无多,琼瑶元君为何没修成结婴?便是这般,识海聚积灵气无多。若是灵水再不够澎湃,贮存灵气怕是不及丹田的一成。是以,修炼此术者皆为极为聪慧,灵水极为澎湃之人。”庄篱笑道:“仙师看,在下可得修炼此术?”刘崇真笑道:“你身无灵根,且孽根坚固,若是将你识海这片痴泽化为灵水或许还有些想头。”
  庄篱笑道:“仙师没看过我的灵水,便说无此想头?”刘崇真忽地问道:“上合天门入明堂,下句是甚?”见庄篱不答,刘崇真道:“你虽有些聪明,怕是还不及我。《识海聚灵》我过目不忘,你如何?”庄篱笑道:“这便是你不聪明之处。过目不忘乃是小道,还有那心算快的,八百一十五加三百一十三等于几,一息间便能报出,此辈也叫聪慧?不过是感性强些。”
  刘崇真疑道,甚?庄篱道:“感性生于先天,理性生于后天,聪明与否重在后天,重在理性。而非重在先天,重在感性,如几加几一息间便能报出,这便是先天感性,而非后天理性。先天感性我那界叫反应能力。反应能力,记忆能力皆不足以衡量聪慧,不足以衡量灵水澎湃否。似昨夜我说,凡是带真经的全是假经,先天感性者焉能有此认识?他们不过是心算快些,记忆强些。我这便是后天理性。似昨夜论道,我说那是鬼话连篇,我一个未修过道之人,何以知道那全是鬼话?这便是后天理性。刘仙师您经二百年才悟出修法不修道,而我初上荆山,略事观瞧,便知,道法为虚,世上只存仙法,乃毁太上谤南华被逐。这都是后天得来的见识,似那等心算快的,记忆好的,焉能有此见识!”
  过了半晌,只听刘崇真自语:先天,后天,感性,理性。
  庄篱问道:“天门在哪?”刘崇真道:“泥丸,天庭,黄阙总称天门。”庄篱又问道:“开天门闭地户,地户在哪?一百八十有四珠,这一百八十四珠又在哪?”刘崇真打了个哈欠道:“替你译了一夜,也叫我歇歇,那册子拿来罢了,却又不叫我做雅贼。”
  庄篱又问道:“散为三万六千颗,这三万六千颗在哪。”,“小爷,您饶了我吧。要是识海聚灵这么好练,这帮凡人早就练了。”正说到这,只听茶馆中有人道:“水中发火,雪里开花,玉炉养火莫叫寒,黄婆终日看金花。”云路子闻听动静,立时向茶馆行去,庄篱嗤笑道:“老头有紧迫感了。”只听:“道爷,是小的不是!”挑馄饨担子的连忙向云路子赔不是。云路子不以为意,正欲走向茶馆,却莫名转头,只见一柄大黄伞下坐着一个缝穷的老妇。那老妇正缝补着破衣烂衫,却忽地抬头与云路子的目光对上。
  二人相对片刻,眼睛都渐渐睁大,云路子缓缓上前,迟疑道,你是?那老妇一笑,道:“老得你都认不得了。”云路子轻唤了一声小姐!老妇闻言,眸子一震。
  云路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脸皱纹,看着那凌乱在秋风中的白发。脑海浮现出一片屋舍,大片屋脊如一本本倒扣的书本,院墙却又刷得雪白。灰白而外便是泛黄的水面倒映着檐下的红灯笼,红柱子,以及小石桥。汩汩声中,一线白练由假山飞溅而下。嬉闹声中,丫环端来一盘点心,几个孩童上前分抢。八岁的小姐叫道,都别动!说着戴着柳条编就的花环出了孩童群,她捏起两块点心,递与骑竹马的云路子,云路子伸手去接,小姐却按了按他的手指,示意他拿另一块。云路子便取了另一块,果然咬出了桂花馅。
  又是一个场景。一群孩童在桃林里戏耍,每人头上都插着桃花,手执花枝。嬉闹声中,黑胡须齐胸的员外抱着小姐,教育道:“凤儿,一朵杏花一个杏,一朵桃花一个桃,你数数,你手上的花枝上有多少花儿?”小姐闻言将手中的花枝抛下,云路子俯身拾起,仰头笑看小姐。
  雨后,“阿陈,阿陈!”小姐在树下叫道,忽地树叶一颤,叶上的雨水淋了小姐一身,八岁的云路子由树上探出脑袋,得意道:“我在这。”小姐捏起泥巴往树上丢去。云路子急忙滑下,向小姐赔礼。
  私塾的窗扇中,一帮学童正在外面玩耍,屋中只剩小姐与云路子两人。小姐端着茶碗走到云路子面前,冲他呶了呶嘴,云路子接过呡了一口,茉莉的芳香中,云路子笑了,也迷醉了。
  数年后,小姐在闺房中看着一首藏头诗:一山云碧绕钟山,心随栖霞烟散,只因别江南,爱上禅林凭栏杆,起更庭园残,凤鸣不关风与月,而今一曲肠寸结,已经愁滋味。每句的头一个字组给起来便是:一心只爱起凤而已。小姐看红了脸,将诗稿捂在胸前。
  又过了两年,“起凤!”,“阿陈!”,幽暗的假山里,二人轻呼着聚到一起,不经意间,云路子触到一块软软,他急忙回缩。“起凤!”,“阿陈!”终于,四手相执,倾诉着衷肠。“阿陈,你的鼻子怎了?”,“什么?”小姐掏出手绢,替云路子擦了擦鼻血,又用力撕开手绢一角,堵在他鼻孔里。
  月心镇的大街上,云路子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化作缝穷老太太的小姐。青春不再,地位也不再,他不由湿了眼角。然而,总还有些遗存,那老太太望着云路子道:“记得儿时骑竹马,看看已是白头翁。”说出了小姐的话语,闻言,云路子仿佛又看到了五十年前的起凤小姐,他哽咽道:“小姐!”
  庄篱立在云路子身后,在识海中叹道:“老头遇着他的冬妮娅了。”
  “小姐,你过得可好?”云路子哽咽道。那老妇苦笑道:“小姐?”说着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起凤!”云路子呼道,两行混浊夺眶而出。
  “起凤不必过执,且到茶楼一叙!”,起凤小姐看向云路子身后道:““这位是盛价?”盛价就是对伙计的尊称。云路子回头瞧了一眼扛着八仙桌的庄篱,含糊地哎了一声。起凤看向云路子的道袍:“你如今竟修起了道?”云路子垂泪道:“小姐,自你遭了难,我还能再娶?”起凤闻言,手帕捂脸,垂头不语,肩头剧烈地颤抖。“起凤,我到京师寻了你两遭,都没寻到!”
  泪眼朦胧中,云路子看到了五十年前的一座公堂,左右楹联是:等闲且耕尔地,无事莫上公堂。师爷付在老爷耳旁道:“家里老有银子了!”起凤的爸爸刘员外跪在公堂下叫道:“我儿断不是个做贼的种子!”
  身旁跪着的一人道:“你儿平日舞枪弄棍,只怕你素日惯就了他的性儿——”,“老爷,老爷,这是诬告!望老爷祥查!”官儿道:“那便搜一搜贵府,来人,邀集官兵民壮——”
  衙门外,员外叫道:“饿死莫做贼,气死莫告状!”,他看向一个满身绸锻的家伙叫道:“小人,小人!”对方哈哈笑道,气煞侬。员外叫道:“杀千刀的鳖羔子,我与你兑了!”一头撞向对方。“老爷,老爷”,“老伯,老伯”十五岁的云路子上前拉住。
  宅院里,十几个汉子正在练武,一个酷似起凤的汉子巡视着道:“千招耍会,不如一招耍好。”忽听墙外叫道:“俺们是汝宁府的官军,本本等等地出来,若是良民,没人平白诬你做贼,俺们不是那衙役,缉捕讹拿。”宅邸已被包围,围观的百姓叹道:“唉!这便图了人家的产业,倒也得计得紧。”又有人叹道:“做人也留点地步。”还有人道:“眼看泼天大的家业便是人家的了。”
  不多时,宅里一片混乱,官军进进出出,在屋中乱翻乱扔。十几个执刀挺枪的汉子被官兵围在院中,员外拉住一个后生叫道:“小老子,你这是与俺积福哩?”起凤也拉住泣道:“哥哥,休要这等的!”
  忽地一个军官上前,将一枚金叶子抛在地上叫道:“这是什么!”员外垂头看向那片金叶子,只见上面刻着:真吾州建宁府松溪县原征十五年分京库——等几十个拙劣的阴文。那军官叫道:“劫的可是皇上的银子!
  见状,“就这样掐巴咱,拼了,拼了!”被围的十几个汉子纷纷叫道。员外拍腿叫道:“皇天啊,我刘家又非周章不开,岂能唆使儿子做贼!”
  “少爷,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多管是不成了”,员外还在哭叫:“我一世修桥补路,送棺送药,就是这个报应——”一片打斗已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