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云路子
作者:在珠海      更新:2022-04-19 11:47      字数:3093
  门口的砖瓦棚子叫出厦,夜色里,秋虫声中,花子卧在棚下。头上系着块红布,枕着包着道袍的王八铳,他蜷着腿,抱着肩,身下一片破草席,忍受着秋凉。一只破碗置于身旁。
  一街寂静,梆梆,梆梆,敲梆子的去了。
  忽地,树叶擦着地皮旋转着,地上起了股小小旋风,紧接着冒出两人,一黑一白,面色惨白头顶尖帽,一人持铁链,一人持拷鬼棍,向庄篱行去。到了近前,黑无常将铁链撒向庄篱头部,那铁链立时没入庄篱大脑。黑无常用力拽着,“勾不出来,老二,帮帮忙。”白无常闻言上前拉拽,却仍是拉拽不出。
  忽听,“就这钻头不顾腚的手段,还想拿我。”刘崇真的虚影现起。两位无常后退两步稳了稳神,黑无常施礼道:“仙师休要着恼,您如今没了法身,该投胎了。”,“放屁!我早已不在两界内。”
  “仙师恕罪,仙师恕罪,实不知你老人家在此!”两位无常抱拳道。“好不焉地,怎么勾起了我?”刘崇真纳闷道,他看向睡梦中的庄篱,只见庄篱头上包裹之物,乃是从城隍身上剥下来的,他这才明白。他看向两位无常道:“既是将我勾了出来,便没有善了,你两个替我做个牵头,我有一桩买卖要与城隍做。”,“城隍大人没搁家”,“什么!”
  “上仙,上仙寻城隍何事?”,“他揭了我的债,还不上利钱。”漆黑的城隍庙中,两扇大门缓缓开启。忽听一句:“瞎眼的王八,冲撞了我的好梦!”,接着便是哎哟一声,被神识重重一击。庄篱在识海中道:“老刘,你这是哪出?”便由刘崇真控制着进了城隍庙。刘崇真的神识在黑暗中扫了扫,猛地击向一块地砖,一扇大门轰然显现。“开门!”他叫道。黑无常连忙道:“上仙稍候片刻,待我禀与大人!”说着打了个法诀,将大门开启,急急蹿入。
  屋舍中,桌上摆着果盘,猪头。一位长须男子卧在坑上,忽听外面叫道:“大人,大人,来了个硬茬子!”
  只听门外道:“三拳两脚闯了祸,拉拉扯扯来见官,城隍大人!”刘崇真已驱使着庄篱的肉身不请自来,城隍怒道:“何方妖人!”只听呯地一声,门扇大开,刘崇真叫道:“这个叫炮打午门!”他猛地放出神识,城隍便仰挺在炕上。
  刘崇真进屋怒道:“尔敢锁拿我筑基元神!”,“上仙,上仙,委实不知是上仙!”黑白无常连忙叩头。庄篱在识海中道:“你这淫威耍够了没有?”刘崇真方才环视屋中道:“快活象意呀,又断了几场屈官司?”
  城隍急忙穿戴,陪笑道:“上仙,上仙说笑了。”刘崇真上炕,操起扫炕的小扫帚道:“日子过得倒也精道。”
  片刻后,城隍躬身在刘崇真面前道:“小神法力低微。”刘崇真道:“再低微炼气五阶还没有么?如何,这买卖可有兴头?送我去涂山鸽子堂,我以洞府内万里游法舟相赠。”城隍道:“阎君若是知晓了——再说小神足不出户,要法舟也没用。”刘崇真道:“那我便送你筑基丹一枚,如何!”城隍道:“仙师,仙师,阎君的法度您又不是不知道。”
  庄篱在识海中道:“你不要为难人家,我最看不上你这以强凌弱。”刘崇真方才对城隍道:“罢了,有人替你求情,且借住一晚,你往别处歇宿。”城隍急忙一礼,逃也似出去。庄篱疲惫地往炕上一躺,识海中,刘崇真道:“你当此辈为善类?今日若非我,你已被勾锁地狱,转世为猪为狗。”庄篱道:“若是这般,那我谢过。”
  在另一间屋中,城隍失声痛哭,“这些散修,哪将地府放在眼里!”,“大人休要如此,凡百忍耐些,量小福亦小。”城隍伏案泣道:“可恶多着哩。”
  数日后,集市上熙熙攘攘,炸油条的白布篷子已被薰成了灰布篷子,集市一角,乞丐枕着鞋,睡在肮脏的地上。忽地骚动,乞儿一边奔跑一边往馒头上吐口水,卖馒头的执着扁担在后追撵。庄篱在商铺前打着竹板,“老掌柜,真够受,出钱象割身上肉,俺不要,你别气,馍馍不如人民币”。
  夕阳成了地平线上的一粒金丹,染红了西天。一切都成了剪影,屋舍不见窗扇,人脸不见五官,马匹不见颜色,世界充满了简洁之美。那远方的枯枝,摇曳的芦苇,更是剪影中的诗意。
  城门外,“唉,又是一天,日子慢慢往前挨。”老者道。“无事便来坐一遭子。”送行的人道。车马行人,挎篮背包,出城入城,入城者没入城池,出城者化作芦苇旁的剪影。庄篱坐在破庙前,沉浸于夕阳晚景里。
  唰唰声中,道士打着幡儿,摇着签筒出了城门。刘崇真叫道:“可是无量观道长?”那道士转头看去,只见破庙台阶上坐着一个乞丐,他道:“小兄弟何事?”刘崇真道:“久闻无量观高道,想卜卜卦。”那道士道:“无量观早已不卜卦了。”刘崇真问道:“可还在捉鬼打鬼?”那道士笑道:“我是白云观道士,并非无量观之人。”
  两天后,乡道旁,小院门口坐着老妪,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掂着线穗子。铜铃丁当声中,马车行过,轻轻蹄声里,又行来位骑驴先生,褡裢里插着算盘。院中,儿媳撒出一把谷子,咕咕唤鸡。头顶是一树柿子红,柿树家家种,一棵柿树半年粮。
  庄篱从门前经过,面对一树西红柿般的果实,追忆着几时吃过柿子,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吃的还是柿饼。他摸出了糠窝窝,忽地,那只糠窝窝飞入草丛。刘崇真道:“吃了解不下,出恭时拿小棍划啦,将我腌臜死。”庄篱道:“一点隐私都叫你知道了。”刘崇真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呆子。”庄篱道:“吃点苦好!”说着就要往草丛里寻那只糠窝窝,刘崇真道:“不必了。”便驱动庄篱的脖子看向山上,只见满山云雾,一座道观。
  无量观。唰唰声中,道士清扫着,院中的野杏黄熟了,秋风舞过,黄叶缤纷。殿门左右一副对联:山中羽士家,云里神仙府。匾额上题:碧云宫。隐隐人声传出:“丹田是灵池,经脉是溪流。”
  庄篱由山门直入庭院,扫地的道士迎上前,不待问话,刘崇真呼了一声小道君。那道士不满道,谁小?刘崇真问道:“敢问你家观主道号。”那道士道,云路子。刘崇真呼道:“云路子,云路子,有故人来!”
  “何人喧嚷!”一个中年道出现在台阶上,看向香炉旁的庄篱。又听有人道:“小友是来求签?”刘崇真望向右侧,只见偏殿上立着一位老道,他笑道:“久闻观主高道,想请观主看看根骨。”老道笑道:“只怕误了小友。”说着看向庄篱手中的棍子。
  刘崇真道:“敢问了帐是道长什么人?”老道疑道:“是贫道师父,怎么?”刘崇真道:“果然了帐了。”老道怒道:“安敢无礼!”刘崇真环顾四周道:“一百年没来了,还是老样子。”说着放出神识探了探,道:“炼气五阶。”那老道顿时躬身抱拳:“小道云路子,现忝为观主,不知前辈下降,前辈这是——”刘崇真道:“当年你师祖无为子还在时,我曾来取扰,我叫刘崇真。”,“原来是刘前辈,快请,快请!”
  偏殿耳房内,云路子盘腿于地,隔着茶几,刘崇真亦是盘腿坐下。道童端来茶,去了。刘崇真道:“当年也是在此处,我与你师祖饮酒,你师父在一旁伺候,当日还没有你。”他又道:“你师祖原是澄虚道院的,只因做了一点好事被人撞破,无颜在宗门立足,便在此立堂,创了这无量观。我来寻他饮酒,他说在此挂单,我说放屁!你在此立堂!”
  云路子怒道:“如此毁侮先师,我有甚好情留你!”刘崇真哈哈笑道:“小友莫急,小友莫急,原不该道出这点过往。唉!转眼百年,一时感慨系之,自你师祖坐化,我就再不曾来过。”过了一会,他看向云路子道:“我见过你似的。”
  云路子静坐不语,刘崇真端祥着对方,四十年前的过往在他识海里缓缓打开——
  溪流上一座独木桥,红衣女子坐在上面,面对溪流梳头。却是将桥堵了,吕洞宾似的刘崇真执着拂尘立在桥边。那女子起身,缓缓走来,叫了一声官人。刘崇真道,我是道士,不是官人。那女子却又叫了一声相公。刘崇真冷眼看向那女子的裙踞,只见裙摆拖地,不象是从远处行来。他吹了一口气,从那女子身上透体而出。见鬼相已破,那女子忽地暴起,扑向刘崇真。刘崇真身上灵力一闪,便将其击飞。
  那女鬼重又扑上,刘崇真喝道:“孽障,还敢歪缠!”说着,又是一道灵力将那女鬼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