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假行僧
作者:在珠海      更新:2022-04-19 11:47      字数:3014
  “这个叫连理枝”,“连理枝?”,“是,连理枝,信陵师兄托人用陨铁打制,寓意二人心如坚铁永不分离。”,苏丹红闻言瞧向手中,端祥了一会抬头问道:“二饼,你休要哄我,他真去了无量峰?”庄篱道:“他还跟我拽词哩,说什么渴欲一晤,满心要来,不巧师尊传唤,便叫我支会姐姐一声,还说明日还是这个老地方,下刀子他也要来!”
  苏丹红自语一声,难道他真的开窍了?“姐姐,什么?”
  苏丹红却红了面皮,道一声有劳了,转身飞走。庄篱望着苏丹红走远,重重一叹。
  清晨,葱花味飘进窗棂,庄篱睁眼又闭眼,忽听宗信托在院中道:“吕师兄,你咋这么拿大堂?庄小哥替你做张做智——”接着是吕信陵的声音:“一总承情,一总承情。你们又扬洒我哩?唉,砍着顶愁帽,和王师弟通腿,借宿一晚。”庄篱揭被跃起,蹿到门口叫道:“跟我打镲儿哄,什么以道心起誓——”
  院中几个练气修士端着碗,笑咪咪地看二人理论,不时逗上两句。吕信陵道:“我没那些尘念,我不是不论理的人,我是道士,咋能成亲?”庄篱道:“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昨日还弹《昭君怨》,你可敢叫我搜?众位师兄,你们治住他,我搜搜看。”一众道士顿时来了兴致,放下碗便蹿上前来。
  被众人扭住手脚,吕信陵叫道:“眼影人,都别搁我跟前扭骚,一戗去,要是没勾当,该当值当值,该炼气炼气!哎,刘师弟,哎,孙师兄!”不多时,哄笑声中,从吕信陵身上搜出一只绣着鸳鸯的香囊。吕信陵连声道:“惶愧,惶愧。”
  “叫你犟筋!”哄笑声中,一位师兄往吕信陵头上拍了一下。那师兄又对庄篱道:“庄小哥,贼没种,只怕哄!到底咱们是出家人。”庄篱道:“倒怪我了。这香囊是我来之前有的,还是我来之后有的?既是尘缘末了,就该成全他。”那师兄叹了一声道:“正是尘缘末了才要修道。”庄篱道:“修法不修道。”那师兄疑道,甚嗯?吕信陵连忙打断道:“屋里说话,屋里说话。”便将庄篱拉进屋。
  屋中,“这是红药,这是火精。”吕信陵将两包物什放在桌上,庄篱打开看了看道:“我替你圆了过去,今晚你还是要走一遭!”吕信陵道一声麻缠,问道:“你跟她攮了啥瞎话?”庄篱道:“我说你去无量峰见师尊去了。”吕信陵闻言唉了一声。
  面疙瘩里撒了葱花,沥了麻油。二人坐在短凳上呼噜着。吕信陵道:“你咋对我的事这么上心?”过了一会,庄篱道:“我拖棍子要饭五年。提起往事,泪颗颗一股啦儿淌,没得住,歇庙台,旁人给上一个馍,都要给人家磕头,没鞋,都是精脚片。没家苦哟,那咱我就发下愿心,看到有情人就尽力撮合,叫他们成家。”吕信陵想了想道:“瞎话!我这出家的就挨饿受冻了?庄篱,是不是你心里那块痴泽——”
  庄篱却不搭话,只是呼呼地喝着面汤。半晌他道:“那支连理枝我送她了,叫天工峰再做一个。”,“甚嗯?”
  “这担子你还挨得起?”良久,庄篱问道。吕信陵将碗一推,抹了抹嘴道,起来!庄篱道,治啥?吕信陵道:“我学学画眉。”
  不多时,二人相对而坐,吕信陵手执毛笔,在庄篱眉毛上乱勾着。庄篱道:“孺子可教,不枉了我一番辛苦。”吕信陵道:“你再教我几句软款话儿。”
  王母殿周遭散布着楼阁,或两层,或三层,每幢都不大,仿如清真寺里,上面顶着个小小月芽的那种。其中一座,匾额上题着化肇无极,三楼开着圆窗,窗外不见云海仙境,但见田陌纵横,以及远远的城池。
  圆窗内,苏丹红正对着影格练字,身后立着一位蓝衣仙子,那仙子轻声道:“就这么急着嫁人,待在家里充老太太,使奴唤婢?”苏丹红道:“修道路漫,寿元已尽,我等他五年了。”蓝衣仙子道:“那闷嘴葫芦要还是张不开嘴儿,你就应下那门婚事?”说着,执起桌上的传讯符看了看。
  苏丹红闻言不语,只是仔细地描着一个心字。蓝衣仙子道:“他毕竟是门内子弟,出家人。”苏丹红闻言,起身走到另一扇圆窗前,看向落霞道:“谁知他心里装着什么。男儿的心事难猜,就如这霞,分明是红的,却非要说成紫霞,青霞。”
  已是入夜,“这个事先缓一缓!”,“你它娘的,将才又是描眉,又是叫我教几句软款话儿。二位宗兄,二位宗兄,将他捆了!”,“信陵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身上分明有鸳鸯香囊,将才还应下了。老二,取绳子来。”,“师弟,师弟,二位师弟!还望二位师弟看些体面——后生欺负老汉哩!”
  天地静谧,如墨深沉。漆黑的林中,鸟巢悄悄飘下一片白羽。一盏鬼火远远游来,隐隐人声打破了静寂,“吕师兄,庄兄为你的事费了这么些心力,你别要当耍!”又一个声音道:“我与哥哥原不管你这些事,不成强着你还俗?可看庄兄弟对你诚心,又不好袖手。”先前那个声音道:“然也。吕师兄,这回需仔细了,别负了苏师姐,也别负了庄兄弟。”
  一盏昏黄在林中,昏黄出灯笼上的竹篾。忽地一个女声响起“姻缘由天定,岂在人谋!”众人俱是一惊,纷纷叫道,苏姐姐,苏师姐。苏丹红由树上落下,看着被捆缚的吕信陵。
  吕信陵抬眼看向苏丹红,又忽地垂头。半晌,苏丹红方道:“好一个志诚君子!”吕信陵抬头道:“丹红,我!”这时他终于放下大丈夫的尊严,试图寻找苏丹红的眼神,却寻到一片冰凉。
  苏丹红看向庄篱道:“二饼,那连理枝果然是他送的?”庄篱提着灯笼瞎话道:“不是他送的是谁送的,苏姐姐,他,他——”饶是庄篱巧舌如簧,面对被捆缚的吕信陵,也是张口结舌。
  看着宗氏兄弟与吕信陵松绑,苏丹红笑道:“我苏丹红成什么了?”笑非好笑,三人连忙叫道,苏师姐,苏师姐!苏丹红忽地一礼,道:“有劳诸位了。”说着,纵身而去,消失在夜幕中。
  悉悉窣窣,秋风卷起落叶,拂动衣袖,吕信陵久久凝望着前方一团漆黑,众人便陪着他那么久久凝望。
  静室中四面石墙,没有窗扇,地上只有一只蒲团,别无它物。
  蒲团上,师太看着苏丹红道:“我活了二百岁,送走一茬茬子弟,先是徒弟后是徒孙,送走一个,心里便难过一回”,“师太!”苏丹红泣道。师太道:“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说着冲苏丹红招了招手,苏丹红走上前,师太将戒指取下,又执起苏丹红的手指。苏丹红叫道:“纳戒!师太,这如何使得!”她挣扎着,师太却执着地将纳戒戴在她的指上。苏丹红道:“师太,这是法宝,弟子法力低微,只怕保不住,且成亲后不再行走江湖,也用不着。”
  师太道:“转赠他人也随你。”苏丹红跪下叩头,师太受了三拜,苏丹红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迹。师太眼中闪烁着一点晶莹,道:“丹红,你要在门派成亲,还这么急,是不是和谁赌气?”苏丹红闻言,叫了一声师太!上前将师太紧紧抱住。
  师太轻抚着苏丹红轻声道:“要是别的事,师太给你出气!可又有什么法子,谁叫他是出家人。”“师太!”苏丹红泣道。
  两天后。庄篱大腿上摊着一本《练气还虚》。“灵力,灵力”他喃喃着涨红了脸。“引气引气!”他叨咕着语速渐快,表情痛苦。只听扑哧一声,“他娘的”他骂了一句便奔向茅房,出门几步又回头拿了手纸与内裤。
  半个时辰后,吕信陵闭目盘坐,忽听庄篱在耳旁道:“教我这个?”他睁眼瞧去,只见庄篱指向墙上的古筝。吕信陵道,不炼气了?庄篱道:“你不是也没在炼气?”吕信陵闻言,心中一沉。庄篱道:“既是没心炼功,便教我练曲。”吕信陵道:“学它做甚?”庄篱道:“我懂曲,却不会琴,你懂琴,却又不懂曲。你教我琴,我传你曲,我往后不再干唱,你往后也有事做。”
  吕信陵道:“我有什么事做?”庄篱道:“你可以弹《假行僧》,而非《白鹤赞》、《玉清乐》。”说罢,他轻吟道:“要爱上我,你就别后悔,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我不想留在那一个地方,也不愿有人跟随。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别唱了”吕信陵闭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