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因酒而变
作者:卸甲的书生      更新:2022-04-19 11:14      字数:3162
  随后几日,未有出门。李宝等人在苦学十以内加减乘除,赵不尤则拜托安九,寻来两名铜匠,为他打造一个硕大的铜壶。
  这年月矿坑里每年的产铜量,铸钱尚不敷用,朝廷极度缺铜,于是屡下禁铜令,且不时收缴民间铜器,铜匠这个行当几乎消失不见。
  不过难不倒安九。安九已渐渐接手家中生意,找出两个可信的铜匠煞是轻松。至于燕地新城的酒店,则交给了陈寅过去操持。陈寅尚且见不得光,在那边躲得心安。
  这铜壶的壶嘴足有三尺长,弯弯曲曲盘了几圈,当这个奇形怪状的物事交到赵不尤手中后,他在李宝艳羡不已的目光中,唤来翟家兄弟,躲进一方小院,蒸馏白酒。
  市面上买的酒水倒入铜壶,加热片刻后,便有一滴滴晶莹的酒液冷凝在铜管上,随后,赵不尤便粗略分出蒸馏酒的头酒、基酒与尾酒,再试着勾兑几次,一款足以入口的高度酒便调制完成。
  前世在茅台镇收购了一家小酒厂,产出全部用来集团公司接待,不计成本的重金猛砸、大师狠挖,两三年后,喝过的人评价比飞天茅台已不遑多让。赵不尤每年至少过去一趟,在勾兑大师的指导下,也多次亲自上手调酒,本是消遣而已,未成想此时竟能用上。
  不过眼前的白酒,也只是堪堪能够入口,调味酒的发酵时间、储藏时间严重不足,再勾兑几次,亦不会再有多大改观。
  待到正式酿酒时再作调整罢。
  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当世的酒鬼们趋之若鹜了。
  “仓促赶制,只能说是普普通通,若用心来做,我能将这酒香再提升十成。”
  让翟家兄弟灌上几壶装好,赵不尤交代道:“你俩回洛阳一趟,让两位翟家叔叔尝尝,便说我欲与两位叔叔在洛阳酿制此酒,烦请他们过来一趟,当面商议。”
  赵不尤勾兑时,也让两人尝过,几口下来,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被眼前的情形震住,翟琮翟亮已是晕晕乎乎。即便如此,畅快过后,两眼前的金光刺目夺神。
  他们早已习惯听命行事,也不多问,只是叉手行礼,口中不住道谢。赵不尤挥了挥手,让两人先行,自个儿又取出一个小坛,舀出几斤,提着向前院走去。
  早上便约了舅舅中午来家用饭,也该让他们见见成效了。
  随后厅堂内酒香扑鼻,王伦不愧为镇日泡在酒缸里的老酒鬼,他端起酒盏,嗅了嗅,眉毛微挑,狐疑地望了赵不尤一眼,这才轻轻抿了一口,嘻哈一声后,大声叫好:“过瘾!”菜也不吃,紧接着又吞一口,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俨然舒爽至极!
  眼瞅着人家无师自通,出不了被呛的糗样,赵不尤撇了撇嘴,很是无趣的低头扒起了饭菜。
  赵士起与王茹芸有模学样,也是轻轻嘬了一口。赵不尤便抬起了头,对王茹芸说道:“娘娘,你尝一口便好,这酒性烈。你若想喝,改日有闲了,我为你酿些果酒。”
  好半晌,王茹芸才将脸上难受的表情敛去,她喝了几口汤后,问道:“你又做这玩意儿干嘛?家中又不能卖酒。”
  赵不尤尚未回答,一盏酒下肚的王伦一边给自个儿倒酒,一边抢先说道:“做!一定要做。不能卖自家人喝,请人送人也行!不尤,你是如何酿成这般佳酿,简直匪夷所思!”
  赵不尤偷偷瞥了父母一眼,默不言声。
  王伦追问道:“跟谁学的,你倒是说啊!我喝了一辈子酒,闻所未闻!”
  “呃……燕地有位老僧……”
  话音未落,头上便被王茹芸敲了一记,赵不尤嘿嘿一笑,索性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待到赵不尤吃饱,对面赵士起仍端着第一盏酒,不知在想些什么,而王伦不知不觉间,已喝了三盏,他几乎未有动筷,仿佛只是为酒水而来。
  赵不尤暗自窃笑,心道王伦这天下午大抵是走不了了。
  倒也说不定,白酒有一椿好处,喝不下便是喝不下了,不像果酒,等醉意上头,已然晚矣。
  趁着王伦清醒,赵不尤说道:“舅舅,这酒便是当日我对你说过的为翟家兄弟准备的营生。当然,我和你是要分钱的。”
  “我不要。”王伦当即拒绝,“你只管自个儿,有舅舅一口喝的便好。”
  赵不尤摇头道:“也不是凭白给你。不管事后你我能分多与少,酿酒与售卖在洛阳,账房却需要你出人监管。”
  “你放心,翟家兄弟可信!”
  赵不尤再度摇头:“不是信与不信,是做事要有章程。总不能因为些许阿堵物,时日久了,互相猜疑,损耗你们兄弟情分。”
  赵不尤笑道:“虽说洛阳不比汴梁,去岁亦有十一万四千余贯酒课收入,若翟家兄弟经营得当,便是给你一成,日后你也再不用为钱银费心……你便没有丝毫心动?”
  说话间,灌下第五盏酒的王伦突然滑落在地,不等赫然站起的王茹芸喊人进来,地上已有鼾声响起!
  赵不尤忍俊不禁,终于捧腹大笑:“该!”
  这酒约莫在五十度左右,王伦第一次喝,便灌下两斤朝上,他不倒谁倒?
  没看赵士起仍端着第一盏酒尚未喝完么?
  哈哈哈哈——
  未成想乐极生悲,王茹芸伸手又在赵不尤头上敲了一记:“都是你害的……没有一个令人省心的……”
  赵不尤微微缩头,看着有人进来将王伦扶出去休息,兀自大笑不止。
  在他的印象中,这是首次见到王伦喝大……可之前他喝的,简直就是啤酒,只要时间够长,那玩意儿不是能一直喝么,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王茹芸跟着出去后,赵不尤正欲离开,赵士起突然说道:“你这几日为我准备一些此酒,我要用。”
  “酿好的尚有十多斤,常人六七两足以喝醉,够么?即便不够,再酿也不值什么,个把时辰便能勾兑几斤。”
  赵士起沉吟片刻,点头道:“大抵是够了,不足的话,我提前给你说。”
  ……
  将王伦安置在厢房,王茹芸走出门外,望着赵不尤离去的月亮门发呆。彼时,赵士起提着余下的半坛酒正走过来,王茹芸突然说道:“官人,若像以前一般仍可卖酒,你说东京城七十二家正店,家中能得几成?”
  赵士起愣了愣,笑道:“以夫人手段,十成也占得!”
  这句话本是玩笑之言,家中生意,自然大多是赵士起之功,放诸以往,王茹芸定会笑骂他两句,可现在王茹芸却愣愣出神,只是说道:“妾身总感觉不尤变了……香皂、糖霜、鸡精,今日之酒……这些物事,你我活了一辈子,从未听过见过,哪一样拿出来皆有泼天的富贵等着,他却直若等闲,浑不在意。”
  “妾身总觉得,那日他被康王打昏后,再醒来认不清了……他整日嬉皮笑脸,却不知还藏着多少心事。”
  赵士起皱眉沉思,却茫然无从猜测,遂劝慰道:“想不通便莫再想了,总不能不再是你儿子罢?他或许别有苦衷,日后会向你我坦承。”
  “话说回来,若非康王府一事,你敢信他与李师师有染?”
  这道也是,李师师之事,谁能想、谁敢想?
  王茹芸略觉心安,暗自下定主意,明日要去太平兴国寺上香。她转头望向赵士起手中酒坛,明知对方非贪杯之人,问道:“你提着酒何用?”
  赵士起看看手中简陋的酒坛,笑道:“这孩子身怀重宝却不自知。好酒要饰以名器,这坛酒当得起房内那个钧窑长颈瓶。我准备回房思量一番,请人宴饮。”
  “燕地之事,官家终归要给个说法。战功是不尤拿命拼来的,他不在乎,我总得提前为他措置,虽说有过定议,可今日不尤他提及要在洛阳酿酒,我便觉得杭州不去也罢……再者,说不得凭这坛酒,你的安人封赠,亦可提上几阶。”
  王茹芸问道:“不去杭州?”
  赵士起点了点头:“洛阳也行,离汴梁近,官道通畅,游山逛水也只是六七天路程。如今的洛阳,若我家搬去,只会是一等一的高门,再不怕不尤惹事……况且,我想为不尤讨个闲差,西京留守司挺好,万一日后有用呢。”
  王茹芸想了想,道:“香皂不提,炮制糖霜与鸡精所需如何措置?汴梁与洛阳间漕运败坏,运输何其艰难。”
  赵士起早已想得通透,他笑着说:“我问过不尤,鸡精做菜时所需甚少,洛阳周边山多林密,百姓捡来的香菇已足够使用。至于糖霜,家里买的地多种甘蔗,在两浙制成普通蔗糖运至洛阳再炮制便可,即便不走水路,普通蔗糖与糖霜之贵贱相差天地,岂会在意其中多点耗费?”
  “当初不尤劝你我搬至杭州,说是香菇与甘蔗众多。可制成糖霜与鸡精后,还不得大部运来汴梁售卖?左右免不了运送,一为甘蔗与香菇,一为售卖。我们何不选择离家近之处?”
  “酒店、商队、工坊……跟了家中十多年的老人,去杭州能跟随的不足三成,若是洛阳,七成也可,那边估计也用不了,继续留在汴梁店中,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