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作者:向晚鲤鱼疯      更新:2022-04-19 08:14      字数:6987
  少年沉郁的神色似晦暗的雨, 在他心头敲上淅淅沥沥纷乱的节奏。
  “将军在哪里?”
  暨艳抬起眼,明润的眸中有刹那的迷茫,刚想说什么, 便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阿艳, 你守着他很久了, 天都快亮了, 你去休息。”
  孙尚香推了门低头走进来, 指尖微微颤抖地按住暨艳的肩膀, 不由分说将他推出门外:“去吧。”
  透过半合的门, 李隐舟看见天已经一半透亮, 灰蓝的天际中一颗赤色的星星隐隐烁动,似乎就要沉于冥冥的夜空。
  孙尚香的背影在空阔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地薄。
  “究竟出什么事情了?”他顾不得周身的疲惫,趿拉着草鞋走到孙尚香身边, 伸手扳动她的肩膀, “你先告诉我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孙尚香的背脊霍然抽动起来。
  她低声道:“兄长他去了。”
  李隐舟竟片刻没反应过来:“去哪里了?”
  孙尚香忽转过身,红了眼眶, 目光锥心地看着他。
  李隐舟难以置信地往后跌退一步, 脑海片刻的空白之后, 昨日的光景一幕幕闪过眼前。
  他用力地拧紧了眉:“不可能, 他说过那三个门徒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亲眼看孙策服下了炭粉,用毒的门徒占不了优势。
  孙尚香抬手狠狠拭了把眼角,压低了声音,哽咽的喉咙竭力地保持着平静:“我查看了兄长的尸首,他脸上的伤口敷着的根本不是你做出来的那种炭粉, 只是寻常的药炭。”
  仲夏烦闷的后半夜, 湿热的空气似能一滴滴拧出汗来。
  李隐舟却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阿隐, 我相信你不会害兄长,所以没有声张出去,可是你得告诉我。”她终于忍不住呛咳着哭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少女哀切的哭声中,一整日的经过走马灯一般从眼前一闪而逝。
  早晨,他急于赶去将军府,来不及亲自回头,于是吩咐了暨艳去拿炭粉。
  他说因为找不到马才迟了片刻,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砰——
  推门而入的声响似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他脸上。
  “和兄长无关,是我换了炭粉。”
  少年孑然独立,眼神倔强而空寂。
  孙尚香虽想过是他,可也只是一瞬的念头,甚至为这一瞬感到愧悔过,却没想过竟然是真的。她直直地看着暨艳,片刻间几乎说不出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公纪和许贡的门徒有染?”李隐舟压低了声音问。
  “吴侯娶妾那日,兄长的衣衫被箭射破了。”暨艳转眸看着自己的兄长,竟无奈地笑了一声,“可兄长总是瞒着我,那天也一样不告诉我出了事。后来我就问了公纪是否知情,从此我就知道了许贡门徒的那些事。”
  那一日的清晨,雪落了一整夜,他和衣而睡,体贴的少年为他添了一件厚厚的外衣。
  “兄长去拜访陆府的时候,公纪已经知道了袁术的死讯,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可就是得不到,再也得不到了。”
  暨艳的声音越发清冷,似凝了一整个冬天的寒寂,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冰缝。
  他疲惫地垂下眼,轻轻勾着唇:“看到箭羽我就知道他们必要动手了,孙策此人睚眦必报,若他活下来,公纪就不能活了。兄长,我别无选择。”
  看着他近乎于孤注一掷的孑绝表情,李隐舟忽然觉得万般后悔,为什么那天就那么急于去见陆逊和孙权,把两个少年抛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
  他沙哑着嗓子问:“那你就没有想过,将军离世,公纪一样会被问责,一样会死。”
  “不!”暨艳的神色一颤,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中燃着焚烧了自我般的焰火,“只要兄长你不说出去,现在谁也不知道是公纪将吴侯骗出去的,兄长……”
  他的目光在李隐舟阴冷的视线中一点点冷寂下来,似下定决心一般,他忽撩开衣袍跪了下来,急促地膝行到兄长的脚下,低低地道:
  “兄长有没有想过,公纪也是伯言的从父,他是陆家的人,一旦他被问责,整个陆家难辞其咎。何况孙策与陆氏素有旧怨,别人一定会以为是伯言挑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仰起头盯着李隐舟:“还有,伯言和孙少主交好,旁人也会揣测是否是少主弑兄。孙家不止他兄弟二人,他那些庶出的兄弟一定会拿此做文章,少主才吃了败仗本就不得人心,如果公纪的事情败露,他也不可能继承家业了!”
  李隐舟冷冷地垂头看着暨艳。
  他素以为少年是一张纯白的纸,不染世俗,也不攻心计。
  其实暨艳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最厌恶的世俗来威胁俗世的人。
  折一身傲骨,铸一把锥刀。
  他以为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保护陆绩。
  李隐舟只觉得一瞬冷得彻骨,仿佛吴郡深冬最凛冽的风自肺腑里刮过,只残余无数的血肉模糊,锥心刺骨。
  “你说是公纪将吴侯骗出去的?”
  暨艳抿唇不语。
  良久的沉默中,天光一点点破开重重的夜幕,透过一格一格错落分明的窗柩,直直落在他雪一样苍白冰冷的脸上。
  李隐舟举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掌掴下去。
  啪一声如瓷器碎裂的声音,暨艳抽痛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平静:“兄长要出气也无妨,本来……”
  “你觉得你保护了公纪吗?”李隐舟冷冷地看向他,逼问着,“公纪明知道你我当日要去找他送药,以他的细心,又怎么会轻易落下证据?”
  暨艳的眼眸轻轻一颤:“公纪他……”
  “子休。”他打断暨艳的话,沉痛地道,“公纪已经不记恨将军了,他没有骗将军,那枚雁羽,是他留下的求救。”
  昨日孙策的态度亦印证了他的猜想,陆绩刻意留下的雁羽是为了让擅长解毒的李隐舟能察觉出潜伏的危险。
  两人经历了什么或许只有陆绩自己知道,但他的初衷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错误。
  “我要去找公纪。”暨艳难以置信踉跄地后退一步,他撞开门,几乎是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李隐舟想追出去,却被一柄银枪拦住了去路。
  红色的长缨飘在眼前。
  在这一刻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脱口而出:“将军!”
  回答他的却是凌操冷淡的声音:“醒了?张公让我带你去军营。”
  不等他反抗,凌操将他一把捞到马背上,对不远的凌统道:“看好阿香。”
  随即扬鞭远去。
  ……
  马蹄一路踏破静悄悄的黎明,跑到城外驻军的大营。
  李隐舟几乎是滚下马,双腿一软,却被凌操用力提了起来:“张公,我把他带来了。”
  张昭立于猎猎长舒的军旗之下。
  见到这个年轻人,他眼中的寒火似被冷水骤然地一泼,升起一绺淡淡的烟愁。然而只是一瞬的寂黑,似冲淡了余烬的一颗炭,冷寂之后更显炽热。
  他的语气却是淡淡的:“跟我来。”
  凌操推了李隐舟一把:“去吧,这里很安全,我会远远跟着你们。”
  李隐舟踉跄着跟着张昭,已没有心力去猜测他想做什么。
  是威胁他说出真相?还是逼他瞒住事实?他捏着腰间的铃铛,游魂一般跟着张昭。
  “你看。”张昭却表现得异常淡定,他无悲无喜地指着晨起操练的士兵,甚至还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孙策的死讯一定还被藏掖着,懵然无知的士兵们脱去常服,换上兵甲,正摩拳擦掌地准备进攻许都。
  张昭停在一个小兵面前。
  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多大了?”
  小兵脱出队列,脆生生地回答:“十二。”
  李隐舟惊讶地抬起眼,看到一张稚嫩的面孔,脸上还挂着一圈圈汗。
  张昭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小就来从军了?”
  小兵抬手挠了挠头,宽大的衣服绊住了胳膊,他腼腆地红了脸,对素来威严的张昭有点害怕,但也有点好奇。
  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因为我阿翁饿死了,阿娘也改嫁了,我跟着阿娘会拖累她,所以决定来从军了。”
  张昭深深地望他一眼:“可是打仗会死人,你不怕死吗?”
  小兵犹豫了片刻。
  最后摇了摇头:“不打仗就会饿死,军营里好歹能混一口饭,战死也比饿死舒坦。”
  “你很诚实。”张昭并不生气,反而拍了拍他的头,“回去吧。”
  年幼的士兵退回了队伍中,在晨起的第一股凉风中摆出一个有模有样的姿势,跟着其他士兵大喊了一声:“喝!”
  李隐舟第一次仔细地看这些在历史中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描述的脸庞,从十二岁到六十岁,有的人身子骨都还没长好,有的人却已经满脸皱纹,他们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斗志,只是按照上级的吩咐早早地起来操练着。
  张昭昂起头,继续带他走下去,一边走一边问:“你知道军营里一共有多少士兵吗?”
  李隐舟没有料想到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昭又问:“那你知道这些人每天要吃多少粮食,要消耗多少军需吗?”
  “……不知道。”
  从庐江到吴郡,他一路逃避着纷争和战火,除了在九江短暂地呆过一阵子军营,他始终生活在陆康和孙策保护的城池中,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
  他其实从未体会过战争。
  张昭回过头,华发于空中漫飞,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隐舟:“你有本事,不需要在这里混口饭吃,但你又对军队的事情毫不知情,足以证明你胸无大志。那么你为什么要来呢?”
  为何?
  是因为孙权的病危,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大夫,他只想保护好生命里重要的人,和他们的身份、地位与将来的荣光都没有关系。
  他脸颊抽动片刻,笑得很勉强:“我以为我能救人,起码能救我的朋友,我想保护他们,但……”
  但他却没能救到孙策。
  还被他又保护了一次。
  压抑的悲痛如泄洪的流水奔涌出来,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十年,他第一次落下眼泪。
  泣不成声。
  张昭回过头,苍劲的手满怀力量地摁在他颤抖的肩头。
  “将军也一样。”他道,“老夫跟了将军近十年,其实他并没有外人所传的那样傲慢,他也只是想保护重视的人而已。”
  “是,我知道。”李隐舟仓皇地点着头,“我一直都知道。”
  庐江的放行,阿香的逃家,凌操手中的红缨枪,自己腰间的铃铛,还有……送给暨艳的白虎裘。
  都是他不为人知的温柔。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公纪,将军不会受伤,如果不是我和公纪拖累了他,他也不会死。”
  张昭温和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指着西南的天际:“你看。”
  模糊的视线在细碎的凉风中逐渐分明,那颗赤色的星辰在天际隐约闪动。
  张昭道:“这是商星,也叫大火,不管是百姓还是朝廷都知道这颗星,以前还有专门的官员观测它运行的轨迹。”
  重云遮蔽下的夜空如灰蓝色的海,溺着稀薄的星与月,炽烈的商星也似要扑灭一般。
  “我知道。”李隐舟悲切地望着天空,“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商星消失以后,天就变冷了。”
  张昭迎着拂面的风久久地长立。
  半响,才道:“可到了来年,它还会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长者的声音在茫茫的夜中有如旷世的空寂。
  他问:“天上比商星更亮、更久的星也有很多,可你知道为什么百姓最重视商星吗?”
  泪痂凝结在脸上,如一张缓缓松开的手,不再遮蔽眼睛。
  张昭慢慢地、沉沉地道:“因为等它再次出现的日子,就是春耕的时候。所以即便它离开了夜空,人们也会日日夜夜地思念它。”
  再明亮的星辉也终有覆灭的一日,人们日复一日地仰望星空,记住的并不是其耀眼的光辉。
  而是它们曾照亮的黑夜与前路。
  李隐舟凝视着那颗即将坠落的赤色大星。
  夜风拂动着额发,飘舞的视线中是破晓的曦光,商星终于拖着赤色的火焰缓缓落下了天幕。
  他最后望了眼天际,沉沉地闭上眼,在心底无声地祷告。
  待百年以后,再次相见,一定是春天。
  ……
  黎明到来时,前路的泥泞更加湿滑,张昭领着他穿过军营,直到一个营帐前面。
  李隐舟隐约能猜测到他的用意。
  张昭并不掩饰:“少主性情生僻,对部下总是疏远,他不会愿意听我的话,就请先生代劳吧。”
  “某何德何能,令张公称一句先生。”李隐舟看着张昭苍老的面孔,在上面看见了许多人的影子,陆康、张机、盛宪……那些远去的身影好像在这一刻都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忍不住道:“您不喜欢少主,为什么……”
  张昭似想起什么,忽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很不喜欢将军,他太不守规矩了,总是给我劝酒,爱拿老夫寻乐子。少主样样不如他,但总算体贴老夫这把骨头。”
  说着说着,他也闭上眼,仍笑着:“所以这次,还是选个守规矩,不闹心的吧。”
  李隐舟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告诉张昭,这一次你选的人也很叛逆,很冲动,甚至不会带兵,闹出笑话,当然他也有很多功业,可却是在你的反对下进行的。他以后成天就会气你,像个永远都不服管教的孩子。
  但他会陪你很长的时间,不再让你送黑发人。
  他忍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是点点头:“好。”
  张昭挥挥手踏上来时的路,孤寂的背影用力地挺了挺,随即吃痛地捶捶腰,摇着头走了。
  李隐舟挪回视线,推开沉沉的门。
  晦暗的光线中,小小的营帐就像一个孤独的兽穴。推门片刻错出的一缕光铺了进去,映在一张冷峻的脸上,在鼻锋下落下深深的影。
  浅浅的酒气萦绕在鼻尖,李隐舟越过冰雕一般一动不动半卧的青年,推开了两侧紧闭的窗。
  晨曦骤然充斥了整个屋子,孙权却似浑身一烫似的拼命地往里缩着,直到一格暗影落在眼前,紧张缩小的瞳孔才停止了颤抖。
  李隐舟立在他的身前,第一次以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他。
  他问:“少主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孙权偏过头,以手臂挡住眼睛:“你出去。”
  李隐舟看着困兽般的青年,想起方才张昭难得的温和,也许自己之前的神色就和现在的孙权一样,脆弱得好像一句重话就能击碎。
  他的手臂还缠着绷带,上头渗着血水,才长好的新肉又崩开了。
  但若不经历剖肉见骨的痛楚,又如何能除去蔓延的腐肉?
  李隐舟于是冷下声音,几乎是质问:“少主知道驻军一天要花多少粮草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寂的沉静,细细的尘埃扑动在明亮的朝阳中,迷得青年红了眼。
  他忽似豹子一样地扑了起来,举起拳头用力地往身前一砸。轰隆的一声巨响里,满地的军报散落成一片一片。
  外头传来巡逻士兵的惊呼:“少主!”
  李隐舟高声回一句:“没事,不小心撞了灯。”
  等小兵半信半疑地走开,他才转过脸。
  孙权的声音也似裂成一片一片扎手的竹简:“我不会打仗,也不知道一日要花多少粮草,我就是个废物,根本不配继承家业。人人都说孙翊比我更像兄长,你应该去问他这个问题。”
  失去父亲的那一年,他还有兄长的庇护,而如今兄长也离开了,骤然暴露在风暴中的青年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
  “父亲去了,兄长也去了。”他打了个酒嗝,笑得肩膀都在抖动,“我要这大军做什么?我要天下做什么?”
  混沌的酒气扑在脖上,肩头忽滴上一滴灼热的的水滴。
  李隐舟想起那一年失去父亲的孙策,他一起失去的还有孙氏的旧部,还有昔日的尊荣,十六岁的孙策连悲痛的时间都没有,就必须挑起枪开始筹谋孙氏的将来。
  而孙权,他是个被兄长过度保护的孩子。他还有很多孙策留下来的东西,还有张昭等一帮旧臣用尽心力替他打算,有无限的时间和将来。
  有无数个春天。
  李隐舟忽定了神色,咽下张昭教给他的温柔言辞,反冷冷地问:“那你见过军营里的士兵吗?”
  孙权木然地点点头。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悲惨?你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兄长。”他咬着牙齿,咯吱一声几乎错出血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兄长麾下那么多将士,有几个父母两全,兄弟俱在?他们不能哭,因为他们还得活下去,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将军已经逝世,现在的江东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块剔骨的净肉,你想要那些士兵为你送命吗?你想要江东的百姓一起陪葬吗?”
  他几乎贴着孙权的耳廓,以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道:“你可以继续哭,反正总有人会帮你承担的,不是吗?”
  靠着他的青年身体一颤。
  “可我连陈登都赢不了。”孙权的声音在耳畔,却又显得非常遥远,透着雾一样的迷茫,“我还说曹操,其实我根本不会带兵打仗。”
  广陵的失败从未在他心头消散,旁人的笑话都比不上自己的怀疑更尖锐诛心。
  李隐舟五指收拢,扳直了他的身子,逼他直视窗外一重一重的军帐。
  “你不会用兵,公瑾可以教你,你不会用人,张公可以教你,你若担忧世家叛乱,伯言会帮你想办法,你要是害怕没有良医,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他用力地捏紧了孙权的肩膀,“但有一样是我们都比不上你的,甚至连将军不能。你还记得吗,你在将军决定攻打许都之前就认为曹操会击败袁绍。直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这么想。”
  他压低了声音,将隐藏了很多的秘密吐露出来:“少主,只有你判断对了。”
  明亮的日光越过大敞的窗,照亮了彻夜未眠的人,在看似冰封的眼底撩起一阵悸动的涟漪。
  孙权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他凝了眉目,深深地注视着北方,被击碎的信心一点点重新浮上眼眸。
  李隐舟知道他其实从来不相信预言,即便没有自己,孙权也能走出哀恸,承担起兄长曾背负的责任。
  但若能抹平他心中的刀口,或许将来的很多悲剧就可以避免。
  至少,他不会在猜忌与孤寂中成为那个凉薄无情的帝王。
  眼前似映出少年倔强而偏执的脸。
  他看着暨艳长大,从三岁话都不能说就孤苦无依的幼童,到十三岁足能舌战群儒的少年,近十年的光阴里他们互相扶持着长大,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走上了陌路。
  也许是他认真地问起庐江的事情却被隐瞒的那天,也许是自己把衣衫的破口藏掖起来的时候。
  他疲惫地闭上眼,在心底慢慢地梳理着真相,正准备开口将一切都告诉孙权,却听见仓促的马蹄声骤然踏破晨岚。
  凌统从马上飞跌下来,箭一般冲到二人面前,小心翼翼地瞥了孙权一眼,见他虽蓬头盖面,但神色已不再颓丧,才敢拉着李隐舟的手腕往外扯去。
  孙权转眸看了眼凌统,在他躲藏的视线中收回了眼神,只淡淡地道:“去吧。”
  直到一路奔出军营,李隐舟才压低了声音问他:“出了什么事?”
  凌统这才露出焦急的神色:“子休去找了公纪,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疯了似的跑出城了,伯言已经命人去找了,让我来找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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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有很多小伙伴会弃文,还是很感激一路的陪伴,只是我始终不认为给历史人物“不死”是尊重和爱。
  孙策出现在人们的印象中,总是炽烈的张狂的,他被神化成一个战神,一个燃烧了自我的梦想家,但大家好像都忘记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
  战争是双刃剑,它保护和平,又破坏和平,在必须尊重历史的前提下,我希望笔下的孙策是江东永远的保护者,是带来希望的商星,尽管终会落幕,但他的意志会通过后人重新在春天回归。
  然后关于暨艳,下一章会交代始末,犯错肯定会付出代价,误会其实都有必然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