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活鹿是什么
作者:
壁鸣 更新:2022-04-18 22:07 字数:3038
众人见他愤恨模样,似早就见怪不怪,刘有力见无人应答,只得挨着问旁边的小贩,个个都摇头表示不知,刘有力身焦头烂额,他望着这陌生的街头,毫无善意的行人,大行其道的骗子,亏他还自称平城十八街小灵通,却被人耍弄至此。
邱青影被他丢开了,才寻回的父亲不见了,仅有的几吊钱也被抢走,满身的伤,他无力的靠在门板上,束手无策,声音低沉,“求你们放了我父亲,他对你们毫无价值,我却找了他多年,我们父子团聚才不过几日。”
李记药材铺旁一个卖梨的老婆婆见这个后生神情凄清,隐忍不哭的模样起了恻隐之心,她悄悄走到刘有力旁道:“后生,你爹是被抓去当‘活鹿’了。”
“‘活鹿’是什么?”
“就是富户的活人箭靶子啊,他们嫌摩煞城找不出几样畜生,便抓些乞丐,骗些外地的,打扮打扮,装成鹿啊,野猪啊,让他们射杀取乐。”老婆婆边说边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你也不是第一个被骗的了,快离开这吧。”
刘有力听闻如遭雷击,他长这么大,从未听过如此残忍的玩乐,急道:“是哪家富户?!如此猖狂!”
“我一个老太婆哪知道,这里可是纤族人的地盘,你别到处嚷嚷了。”老婆婆言尽于此,她不再逗留了,挑着担子去了其他地方卖梨了。
刘有力站起来想追过去问清楚些,其他小贩拦住他,“你别惹事了。我们还要在这做买卖的。”
刘有力的拳头捏紧,看来这一带的小贩应都知晓此事,可他们没一个人站出来提醒他,都麻木而纵容着,他思来想去,和他们纠缠也无甚意义。抬头看看天色,距离父亲被拐走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若今日之内能捉住陈记药铺老板,指不定父亲就能得救!
他不能再此逗留了,打听一番,问到官府的位置,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取出大门口鸣鼓旁的击棒,正欲敲打,被一个府衙拦住,凶神恶煞道:“你要作甚?!”
“我有冤案,我父亲被拐走了!”
“是吗?你跟我进来。”府衙道。刘有力一愣,“不用击鼓吗?”
“有必要时再击。”府衙答。
刘有力跟着他进了内堂,却见这府衙又小又破,高悬的牌匾上字都悬吊吊的,抬头一望,屋顶居然还有个洞,那个洞下面放了个盆,估摸着是下雨时来接水的。
“堂下何人?”一个干巴的中年男人坐在横桌后,戴着官帽。刘有力估摸着应是府尹,回答道:
“小民刘有力,籍贯平城,携家父来此治病,不料在城门处的陈记药铺被骗,那老板支开小民,不知把家父带到哪去了。”
府尹一听到陈记药铺这四字,心中了然,他见这刘有力生得一表人才,俊美异常,却衣着简陋,一时拿不准他的情况,眯着眼琢磨道:“平城?”他身边的一个矮胖师爷凑上去,“天子脚下,是个富庶的地儿。”
府尹懂了,问道:“你可有状纸?”
“....没有。”
“可有讼师?”
“.....没有。”
“什么都没有,懂不懂规矩?!”府尹质问道,还未等刘有力回话,他稍稍起身,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笑眯眯道:“本官见你风尘仆仆,既是外地来的,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交上五十两扶助费,那些也不是必须的。”
“小民现下身无分文,被一伙贼人.....”
“一分钱都没有?!”府尹打断他的话,眉毛倒立得跟个八字似的。
“人命关天,小民听闻城内有富户为了猎杀取乐,掳劫民众,请大人......”
“够了够了,无状纸,无讼师,无扶住费,话还多,来人,抬上来!”府尹见捞不着好处,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两个府衙抬了一条长板凳上来,长八尺,宽两尺,本刷了黑漆,可年岁久了,早已斑驳,还有不少暗红色的血迹沉淀在上面。
刘有力预感不妙,府尹不屑的看着他,“趴上去,先挨板子吧。”
“这是何道理?!”
“见官先见板没听过吗,你什么都没有,怎知是不是刁民来愚弄本官,挨上三十大板,表示你的诚意。”府尹和师爷对望一下,笑得阴险。
“三十大板?!”刘有力惊道,这一打下来得去掉半条命。
“不愿意就走,谁也不拦着你。但要本官审你的案子,就得先过这‘诚意’关。”府尹靠在椅子上,红色的官服松松垮垮,他身板尤其瘦小撑不起来,像一件红衣裳随意搭在椅背上。
刘有力不是不知道府尹在故意为难他,可如今他还有选择吗,多耽搁一刻,父亲的危险就多增一分,他咬咬牙,利落的趴在了凳子上,“来打吧。打快些。”
边上两个府衙用眼神请示府尹,府尹抬抬眉毛以示同意,这两人霎时感到莫名兴奋,抡起板子打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一下重过一下,根本不留力,刘有力双手紧紧抱住凳子的一头,指尖都泛白了,额头上全是冷汗,他不明白为何这些人跟他无冤无仇,却要对他如此狠绝。
他咬紧牙根,不肯叫出声,整个内堂里,就只有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呼呼声,起初他还能感到火辣辣的疼,之后觉得后背发麻,心肝脾肺肾都要被打得从口里蹦出来。
他的手脱力了,抓不准凳子,垂在身体两侧,脸贴着凳子,口水无力的流了下来,师爷见状,怕搞出人命,给府尹递了个眼色,府尹道:“好了,差不多了。”,两个府衙才停了手。
“刘...什么力,本官问你,你适才说你父亲被陈记药铺的老板拐走了,可否属实?”
“是...是...”刘有力用袖口擦了擦脸颊的口水,虚弱的回话,他挣扎着想起身,可力气不够,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更是痛得快厥过去,他深呼吸缓了缓,道:“小民...所言....句句属实。”
“可有人证?”
“旁边...那些小贩都知晓,大人可去求证。”
“可有物证?”
“有一张他写的药方。”说罢,刘有力从怀中掏出那张纸。府衙接过递给了府尹。
府尹看了一眼,又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年岁多大?”
“我父亲叫刘得,应五十有六了。”
府尹一听,大拍惊堂木,“大胆刁民!果然是来愚弄本官的。”
“小民不知大人何意?”
“大夫开药方怎会无病人姓名,年龄,症状,只得一个药名,此物算不得物证。”府尹瘪着嘴,八字眉又倒立起来,把纸揉成一团,泡在了他的茶杯里。
刘有力来不及阻止,解释道,“小民....小民识字不多....但这....不更证明此人并不是真正的大夫吗?”
“收声!”府尹大喝,又道:“街边小贩四处流动,让本官上何处寻,人证亦不可取!”
“大人!”刘有力趴在地上,下半身几乎快没知觉,但他仍向前爬,声嘶力竭的据理力争。
“无需多言了,无人证物证,无状纸讼师,浪费公帑,简直不知所谓,来人,给我叉出去。”
府尹袖子一甩,背着手,满不在乎地走出内堂,经过刘有力时,像看见街边的一坨狗屎,避之不及,刘有力用尽全力伸手想去够他,五指张开,布满青筋,后边的矮胖师爷顺势踩了上去,“一分钱都没有还敢上官府来,蠢货。”
刘有力全身到处都是伤,身体痛得麻木,可他的心被屈辱、怒火包裹住,不停的焚烧,烧得越发坚硬,那股尖利刺穿他的自尊,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此刻他愤恨的大喊:“狗官!你这个狗官不得好死!”
两个府衙把刘有力抬到门口,用力一扔,让他像个蛤蟆似的趴在大马路上,随即也懒得管了,有一人把鸣鼓旁的击棒也收了起来,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有些人指指点点,有些人视若无睹,一只流浪狗走到他身边闻了闻,也没多做停留,一溜烟跑了。
他从白日趴到黑夜,街上行人如织到寥寥无几,都无人理会他。刘有力下半身稍一动作,就痛得撕心裂肺,他只能手指动一动,天边响起了闷雷,一声大过一声,似有瓢泼大雨要落下,刘有力忽然笑了,先是轻笑,后是大笑,扯痛伤口他也停不下来,他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不自量力,无知天真,人善被人欺。恨意化为蔓藤,慢慢扎根在他心底。
雨还是落了下来,刘有力眼角有泪,和雨水混为一谈,风雨交加中,他笑渐渐淡了,眼神恢复平静,心底却聚集起一场未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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