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爸爸未成年(下)
作者:林笛儿      更新:2022-04-18 07:46      字数:3451
  深秋的草原,草木枯黄,秋叶飘零,镶嵌在草原中的大大小小湖泊,湛蓝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
  入夜,暮霭重重,萧瑟的夜风带着从北方远道而来的寒意,让蒙古包外喂马的牧人不禁瑟缩地拢紧了身上的长袍。
  草原中心最大的湖畔边,一座木质小楼静静地矗立着。楼中,一灯如豆,一位俊美绝伦的男人怀中抱着一个二岁左右的卷发女孩,膝盖上伏着一个同样头发卷卷的小男孩,俊容上露出隐隐约约的淡淡笑意。
  夜有些深了,两个孩子不住地打着呵欠,上眼皮、下眼皮斗个不停。君问天疼爱地把女孩换了个肩膀靠着,一边轻抚着男孩的头,柔声问道:“仕林、诗霖困了吗?”
  “爹爹,诗霖想觉觉了。”小女孩白天在湖边和佣仆们一起栽花,有点累,小脑袋一点点的,奋力想睁开眼睛,可惜不太成功。
  “诗霖,不能睡着,还没和娘亲道晚安呢。”仕林揉揉眼睛,小大人似的说道。
  君诗霖突地睁大了眼,神智一下清明,从君问天怀中探身下来,把手伸给君仕林,两只小手紧紧地握着,神情很郑重。
  君问天含笑拍拍两个孩子,“好吧,我们去和娘亲道下晚安,然后就歇息。”
  仕林、诗霖点点头,向楼中地下室的入口走去。下去的台阶很宽,为方便孩子上下,坡度不太陡。两个孩子手牵手可以并排同行,墙壁上镶嵌着一颗大大的夜明珠,越往下,光线越明亮。
  如白昼的地下室中,四周的墙壁和地面都用上等的大理石铺就,正中摆放着一个水晶棺材,棺材的下面垫满了千年寒冰,寒冰上面仰卧着一个卷发的年轻少妇,面貌栩栩如生。
  君问天默默走到棺材边,轻轻蹲下,俊眸中泛起似水的柔情,修长的手指隔着水晶,慢慢地轻画着,象似在抚摸少妇的面颊,“碧儿,又是一天过去了,你过得好吗?”
  “娘亲,我是仕林,我今天有认真习字、温课,娘亲的那些图图,仕林都有认真看过。”君仕林是兄长,挺直了腰板,脆声脆气地,开始每天一报。
  君诗霖揉揉小鼻子,睁大黑白分明的眸子,“娘亲,我是诗霖,我今天学栽花了,把衣裙弄得好脏,还不小心落到了湖里,不过诗霖没事,到了明年春天,诗霖就可以把花摘下送给娘亲了。”
  “碧儿,听到了吗?你看孩子们都有出息呀,而你这个娘亲呢,是不是太失责了?”君问天宠溺地倾倾嘴角,把腰往前伸了伸,与少妇的脸贴得更近,似是想把少妇抱进怀中。
  “爹爹,”君诗霖突然皱起一张小脸,好奇地问,“为什么人家的娘亲都站着,我和仕林的娘亲要躺着呢,而且她也不抱我和仕林,一直睡呀睡的。”她太小了,才两岁,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但从有记忆起,爹爹就把她和仕林从大都带到了这里,每天早晨和晚上都来向娘亲问安,娘亲没有笑一下,也没应个声,一动不动的躺着。
  “诗霖,人家的娘亲只生一个孩子,而你们的娘亲一下子生了仕林和诗霖,多累呀,是不是?娘亲太累了,所以她要好好的休息,有一天,她。。。。。。。会睁开眼,向诗霖张开手臂,用力抱住诗霖的。”君问天嗓音一哑,眼眶中突地涌起了湿雾。
  碧儿,你走得也太久了,孩子们好想你,你也该回来了,还认识回来的路吗?
  君问天痛楚地闭上眼。
  “哦!”诗霖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松开仕林的手,扑上水晶棺材,小拳头用力地敲着棺材盖,“娘亲,那你乖乖休息,然后早点醒了抱诗霖,诗霖会做许多事了。”
  “笨,你这么吼,会吓着娘亲的。”君仕林酷酷地竖起手指,对诗霖说道。
  诗霖忙捂住嘴,轻手轻脚地退了几步,“仕林,那我们上去吧,让娘睡觉觉。”
  “好!”仕林挽住诗霖的手,两人并肩走向楼梯,走进寝房,侍候的小丫环进来帮两人更衣,诗霖又开始迷迷糊糊进入睡眠状态,君仕林刚解了外衫,侧着耳朵听不见父亲上楼的脚步声,“诗霖,你先睡,我看看爹爹。”说完,君仕林就出了寝房。
  “我要摸爹爹的耳朵。。。。。。”诗霖嘟哝着钻进被窝,手在枕边摸呀摸的。她实在太困了,摸了一会,小手微卷,长睫眨了两下,缓缓合上,甜甜地坠入梦乡。
  诗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她种的花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她摘下花,送给娘亲看,娘亲突然睁开了眼,笑着对她说:诗霖,这花好香。啊,娘亲长得和诗霖好像,她开心得咯咯直笑,向娘亲伸过手,要娘亲抱,娘亲的脸突然变得模糊,然后越飘越远,她吓得大声喊爹爹,爹爹也不应声,她一惊,猛地一跃坐起,睁开眼,房中黑漆漆的,一张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吓得放声大哭,赤脚跑出寝房,小丫环端着灯跑了过来,她满脸泪水的喊爹爹、喊仕林,直喊得声嘶力竭,也无人应声。
  小木屋中瞬间灯光通明,所有的佣仆全起身了,飞天堡中的白管事也赶了过来,找遍了全草原,都没发现爹爹和仕林。
  诗霖惊恐地跑进地下室,对着棺材中的娘亲无助地哭叫:“娘亲,诗霖要爹爹,诗霖要哥哥。”
  舒碧儿静静地躺着,睡得仍然那么的沉。
  诗霖把嗓子都喊哑了,眼睛肿成个桃,无论佣仆们怎么哄,她不吃饭也不应声,只是紧紧地抱着水晶棺材,那就象是她唯一的依靠。
  还是白一汉狠下心,硬扳开她的小手指,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强行把她抱出了地下室。接下来的日子,除非诗霖哭到睡着,只要醒来,整个草原上都听得到她直着嗓子的嚎哭。
  诗霖很快就瘦得颊骨突现,小脸上就一双大眼还有点生气,整个人萎萎的,让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止不住落泪。
  舒园的舒员外和夫人过来看望她,她伏在佣仆的肩上,碰都不要他们碰一下。
  大都的祖母王夫人和韩江流叔叔也急急赶到了草原,王夫人泪水纵横,失控得站都站不住,根本没有办法安慰一个孩子。她搞不清这是怎么了,媳妇难产而死,儿子一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孩子们刚会跑,怎么儿子没留下只言片语,突然就失踪了,还带走了飞天堡的继承人,如果带走的是这个小丫头,留下孙儿,她还有个指望,现在这偌大的家业,扔给她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呢?
  王夫人顾着自己的伤心,忘了突然失去爹爹疼惜的诗霖是多么需要她的关爱。诗霖咬着唇,几次向祖母伸出小手,祖母在拭泪,没看得到她。小脸无助地扭向一边,韩江流不舍地抱起她,她突然生出一股蛮力,拼命地踢打着韩江流。韩江流紧紧抱住她,她挣脱不开,出人意料地一低头,狠狠地咬住韩江流的手腕,韩江流吃痛地松开她,无奈只得把她递给一边的佣仆。
  诗霖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突感到她再也没人疼爱了,她惊慌地从佣仆的怀中探身下地,跑向木屋外的湖泊,沿着湖岸,边哭边跑。
  落日的余晖下,一匹骏马越驶越近,金色的夕阳稀稀落落撒在马上少年已经开始宽厚的双肩上。
  “爹爹。。。。。。。”诗霖蓦地停住了脚步,瞪大眼,她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急急地寻声看去。
  “诗霖。。。。。。。”少年从马上跳下,迈开大步向他走来,青涩的俊容上有着无法形容的心疼。
  诗霖揉揉眼,小嘴扁着,她认出这骑马的人不是爹爹,是经常来草原看望她的烈哥哥。每次来,烈哥哥都给她带许多好玩的、好吃的,这些都不稀罕了,她最喜欢烈哥哥带着她骑马,在草原上象风一般驰骋,也喜欢烈哥哥陪着她坐在草地上玩泥巴,一呆就是半开。烈哥哥会她替捏去头发上的草屑,会给她擦脸上的泥巴,会唱草原上的牧歌给她听,烈哥哥还知道许多战场上的事。诗霖有时觉得烈哥哥比仕林还好。只要烈哥哥来,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这一刻忽然看到喜欢的烈哥哥,诗霖小小的心中突地一暖,象看到最依赖的亲人般,小手一张,甩开两条小腿,一下子扑进忽必烈的怀中,圈住忽必烈的脖子,小小的肩一抽一抽的,“烈哥哥,爹爹和哥哥不要诗霖了,娘亲也不理诗霖。诗霖很乖,没做错事,为什么没人要呢?”
  忽必烈不舍地双手捧住她的小脸,温柔地笑道:“谁说诗霖没人要,爹爹和仕林一定寻你娘亲去了,你娘亲她有时。。。。。。。会迷路的,不久以后,他们就会回来的。”
  “诗霖想他们怎么办?”少年正在变声期,嗓音有点暗哑,却奇特地安抚了小女孩的心。
  “放在心里,也可以说给烈哥哥听。”忽必烈对她挤挤眼。
  “可烈哥哥住得很远很远,诗霖天天想爹爹和仕林,那该怎么办呢?”
  忽必烈沉吟了一下,抿了抿唇,双眸刹地乍亮,像黑夜里一瞬的星光。一个使劲,便将诗霖抱起,低头认真对视着那双已经肿得不成样的双目,“诗霖愿意和烈哥哥住到一起吗?”
  诗霖纳闷地嘟起小嘴,“烈哥哥不打仗,以后和诗霖一起住在这里等爹爹回来吗?”
  “不,烈哥哥当然要打仗,不过,烈哥哥可以把诗霖带在身边。诗霖,跟烈哥哥去大都好吗?”
  “烈哥哥不会象爹爹和仕林这样突然不见,也不会象娘亲一直睡着不理诗霖吗?”小女孩心中盛满了惊恐,不安地问着少年。
  忽必烈以阔掌贴着小小的柔嫩的掌心,“不会,永远不会,烈哥哥会一直陪着诗霖的。”
  君诗霖小小声的叹了下,惊恐了几日的小身子突地一松,小手搂紧了忽必烈的脖子,头搁在他颈间,“好的,诗霖跟烈哥哥回家。”
  忽必烈低低笑着,热烫的胸腔震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