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乌云背后的幸福线
作者:
林笛儿 更新:2022-04-18 07:36 字数:12414
情感类电台“有毒”在哪?
午夜时分,主持人以音乐加解说的模式,用迷人的嗓音,给孤独无眠、寂寞难耐、焦躁不安的心灵带来慰籍,场景性、伴听性及穿透性极强。
这个时代被欲望和金钱一网打尽,几无漏网,看不见的磁场和惯性控制着人们只能沿着设计好的航道前行,逃无可逃,可每个人又都想做个独一无二的自己,怎么办呢?那就找个树洞,放飞自我吧!
情感类电台就是这个树洞,给你亲切感、信任感、保密感、零距离感,它是你心灵的私密空间,是网络时代最后一块净土。可是无形之中,你默许了主持人对你绝对的控制权、操纵权和话语权,你在意她比在意自己还要多。她不经意的话语,轻易地让你阳光灿烂,也轻易地让你直坠深谷。可是你忘了,主持人终究是主持人,她不是情感专家,不是法律人士,她给自己贴上的“标签”“风格”,都是为了收听率。她会大意、偏颇、武断、误判,她给你的建设性意见并不是你真正所需要的。
结论就是有病还得对诊吃药,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午夜情感类电台的单一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它不是心灵鸡汤,而是一剂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叶枫眯着眼,眼皮跳动得杂乱无章。这两天,一直这样,即使闭上眼睛,眼皮还是时不时地抽搐。她不唯心,知道这是神经过于紧张,睡得不好引起的,可还是会恐惧。事情一件件地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邮箱里塞满了邮件,有一封是一个叫牧宇的人发来的,她打开,一目十行。这封邮件很中肯,很专业,写的人没有一味偏听,也没有针对她,甚至没有提《叶子的星空》。他告诉叶枫,这篇稿子明天将会在一家报纸头条发表,然后各大网站也会转载。叶枫不熟悉这个名字,也没去查。在这个时候,这已经算是君子所为了。网络上的声音,叶枫没有关心,可不代表她不知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失望之后,是很无情的。
刽子手、杀人犯这两个词,被无限制地使用、扩大。那是一条人命呀,不管她犯了什么样的错,自有法律来制裁,有道德来谴责,你怎么可以随意“扣帽子”,谁给你权利颐指气使、盛气凌人、有如“悍妇训孩子一般”?这样的人必须滚出电台,滚出传媒界。
小卫说:“叶姐,你别在意那些,说这些话的人并不是真心爱你的听众。”小卫错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那是一个过世的人。过世的人,犯有的错都会被原谅的。
更令人觉得诡异莫测的是,那位女士的老公,把尸体抬到了城市电台的门口,扯着自制横幅,上书“还我爱妻”“还我爱子”,不知打哪里找来的几个中年妇女,迎门叫骂,要叶枫出来道歉,以命偿命。
《叶子的星空》只得暂时停播,娄洋叮嘱叶枫,这几天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其他的事一概不要管。即使要道歉,也不是现在。但叶枫还是决定来一趟中视,瞿翊开车过去接她。叶枫坐在后座,他不时从后视镜里瞧下她。
一年之中白昼光照最强的时节,夏天臻至顶峰,可是燕京的上空已经阴郁多日,雨又下不来,就这么闷着,闷得人想叫想吼。
燕京的交通,燕京的房价,燕京的天气,燕京的自大……说起来,燕京能让人留恋的地方真不多,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奔过来呢?总有一个理由吧!
叶枫留在燕京的理由是夏奕阳在这里,这就足够了,城市并不重要,只要有你。
徐总在接电话,秘书把叶枫和瞿翊领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小会议室里摆了几盆小植物,其中有一盆是栀子花,刚开了一朵。花瓣洁白、娇小,花香却非常浓烈。瞿翊一进门就开始喷嚏不停,脖子发痒。叶枫没化妆,脸色有些苍白,而他比叶枫还要苍白,看上去马上就要倒地不起了。
天热,室内开着空调,门窗紧闭。秘书忙不迭地把门窗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新鲜的空气带着炙热,瞿翊越发不好了。他指指门外,告诉叶枫他就在外面。叶枫也被他吓着了,让他不要等她,她可以自己回去。瞿翊用手帕堵住鼻子,摇摇头。
离开了花源,到洗衣间洗了个冷水脸,瞿翊整个人才缓过来。摘下眼镜,眼睛细成一条线,不必凑近,他也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是一副什么狼狈相,鼻头通红,脸色像白纸。这过敏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有个中医大夫说药膳能改善过敏体质,要不要找个会做饭的来照顾自己?他擦净了脸上的水珠,扔掉纸巾,拉开门。隔壁女厕门跟着一响,四道目光狭路相逢。
柳橙局促地收回目光,慌乱地不知落到什么地方才合适,在厕所门口遇着,是装没看见,还是上前打招呼?不打招呼好像不太好,可这招呼怎么打呢,总不能说:哈,原来你也在这里。
瞿翊似乎没觉着这个地点有什么特别,也没为自己此刻过于病态的形象有半点不自在,他推推眼镜,平静得连个水花都没起:“给我找本杂志。”
“什么杂志?”柳橙瞪了一下,反应过来,问他。
“纸杂志。我接电话。”瞿翊掏出呜呜震动的手机,走到离徐总办公室很近的休息区坐了下来,留给柳橙一个虚弱、苍白的侧影。那侧影微微弯着,像一把紧绷着弦的琴。不知怎么,柳橙的心一软,决定不和他计较那无礼的态度,请人做事语气要谦和,而不是不容拒绝地命令,要笑一笑。她称呼他为“瞿老师”,那是客气,她没做过他一天的学生。大家都在中视工作,保持距离,适当尊重。像上次他让她把想说给叶子听的话打电话说给他听,也是不对的。有机会她要和他好好沟通下,今天就算了,他的心情应该很不好,夏主播是他的好友,虽然台里严禁谈论夏主播失联的事,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她是听大姐说的,还有叶子……那个晚上,她在,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戴着耳机,窗户开着。风吹过来,灰暗的夜空像是亮了一点。
她大概就是所谓的那种脑残粉,叶子说什么,都像说到她的心坎上。她不觉得那个晚上有什么不对,换作她主持,她估计会拍案而起,用词更加严厉。谁知道……柳橙除了无力一叹,又能如何。人在命运女神面前,渺小如蝼蚁。
回到办公室,翻了一圈,找出几本《瑞丽》《嘉人》,还有一本不知哪家孩子落下的《大灰狼画报》。柳橙掂量了下厚度,选了《大灰狼画报》。
瞿翊的坐姿还是那样,看到柳橙过来,腰直了直,指指隔壁的椅子,以手作扇,扇了几下。
他这是让她替他扇凉?柳橙下巴悬着没掉,她看看自己张开的手掌,真想呼过去,看看他脸有多大。可是再看到他额角密密的汗珠,脖颈处异常的红晕,她愣住了。有那么热吗?她觉得温度挺适宜的。真是个怪人,说话怪,行为怪,连感觉也异于常人。柳橙小声嘀咕着,把椅子向他挪近了些,认命地举起《大灰狼画报》。
瞿翊的视线从柳橙坐下就停止不动了。“我在就行,你不要过来。这事摊谁身上,谁都急。你脾气不好,一激动,话就不经过大脑了。我是中视的外聘人员,我可以不顾情面,说一两句重话没什么,你不行,你捧着人家饭碗呢,尾巴还是夹紧点。”
是在和郁刚主播通话么?柳橙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她和瞿翊虽然没有深入接触过,可是他的冷心冷情,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但血总是热的,只不过这份热,只有他的朋友能体会到。
瞿翊还在看她,是看,不是凝视,不是打量,不是琢磨,就这么看着,很专注,却不滚烫,淡淡的像个圈,若有若无地罩着她。
“可能我们都想多了,她很坚强,应该仅仅就是为了听到第一时间的真消息,不想被蒙在鼓里。领导们站的角度不同,出于某些考虑,有些消息是封锁的。我一会儿再进去,嗯,走的时候给你电话。你今天的评论千万收着点,别太过激,你担心奕阳,难道我就不关心么?这个时候,奕阳这边,叶子那边,要做的事多呢,你不能添乱。好,就这样。”
瞿翊从耳边挪开手机,在掌心里摩搓了一会儿。依他对郁刚的了解,一会儿,这人还得赶过来。真是的,又不是打群架,要那么多人干吗?他扭头看向徐总办公室,门关得严严的。
“叶子在里边。”他没有接过杂志,柳橙也就没有停。这风不像空调强制制冷,有一种自然的凉意,很舒适。
柳橙忽地扭过头,她想过有一天会与叶子面对面,但这一天来得太快了。只要门一开,她就能见着叶子了。这……她要怎么做?
“奕阳第一次邀请我和郁刚去他家做客,他在厨房烧菜,叶子在客厅陪我们。她说两句,就跑一趟厨房,出来时,嘴巴上的油也没擦净。郁刚说她偷吃,她说我是在给你们试菜。她在奕阳面前,就像个小孩,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很好、用爱浇灌长大的,所以特别爱笑。午夜情感类节目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节目形式单一,层次感差,雷同现象严重,主持人‘意见领袖’缺乏约束,可是《叶子的星空》真的不一样。你知道吗,叶子不会笑了。”
柳橙和瞿翊对视着,她眼神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晃荡。她大概也联想到了自己的境遇吧。《美景私房菜》收视率并不理想,镜头里的她已经非常努力,可是她蹩脚的厨艺还是无法掩饰。第一期,观众会因为她的笨拙而觉得可爱,第二期,观众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孩肯进厨房不容易,第三期,观众就默默转台了。有一期,她不慎把锅烧得过热,油倒进去时,起火了,火苗蹿上来,她被烧掉半边眉毛。然后,财经频道私下对她的称呼变了,从吉祥物变成了半眉师太。她都知道的,虽不见她沮丧、愤慨,甚至还在微博上自我调侃:我是老司机,可现在开的是新车,要给我时间让我们磨合啊!录节目时,眉画得看不出异样,笑嘻嘻地对着镜头,面揉得像模像样。那笑是挂在脸上的面具,实际上,她一定不止一次地想过“现在如果是在录制晨间节目该有多好”。可惜,没有如果。
“一会儿想见下叶子吗?”瞿翊没有给她纸巾,也没回避她的泪水。
“下次吧!叶子她现在应该最不想见陌生人。”柳橙沉思了半晌,加速的心跳慢慢平息,她摇摇头,“我只是她的一个普通粉丝,请你帮我带个口信给她。请她一定不能倒下,我们都在等着她回归《叶子的星空》。没有她的夜晚,我们都无所适从。我们没有病,也没有情感纠结,只是喜欢她的陪伴,像老友一样,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三五个聚一块,喝点啤酒,吃点小菜,听听音乐,谈谈最近看的书、电影,分享下心情。这个‘我们’,是指真心喜欢这档节目的听众,她不是个位数。”
瞿翊眉毛抖动:“你认为叶子会回归吗?”
柳橙重重点头:“会的,肯定会的。这个季节常刮的是南风,到下个季节,就是西风。风带来了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景象,不同的热点。在时间里,没有什么是不变的,除非思念。好的节目总是勾起人的思念,《叶子的星空》就是好的节目。”
久久,瞿翊朝她点了点头。
天气阴沉的缘故,徐总把办公室的灯都打开了。叶枫并没有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而是挑了张挨着盆栽的沙发。那株盆栽被护理得很好,枝叶阔大,每一片都像把蒲扇,替她遮住了大半的光亮。
她怕光。
徐总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原本以为,他会看到一个憔悴不堪、眼神红肿,浑身散发着焦躁怨戾的女子。若是如此,随她怎么埋怨、哭闹,他都温言宽慰。然而,不是的,虽然是素颜,但她很平静,很礼貌,从发丝到鞋尖,每一处都细心地打理了,让见到她的人觉得被尊重。她坐在那里,不悲天尤人,不咄咄逼人,甚至让你觉得,你抽空见她,她很过意不去。
徐总必须承认,她的教养超出了国民的平均素质,不止一截。《叶子的星空》的事,他听说了。作为领导,他并不认为这事有多严重,就是一起危机事件。公司账务上也有坏账准备,一家不小的电台有几次纠纷,都在预期范围内。不过,这个时间点巧了。
吴锋在上飞机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徐总,我是把叶枫当亲生女儿,可她真不是我亲生的,她的亲生父母,我本来不想提,提了有炫耀、恫吓的嫌疑,但我还是告诉你吧。叶枫是苏晓岑和叶一洲的独生女儿,夏奕阳是他们的女婿。苏晓岑是谁,不用我多介绍吧!”
徐总是老新闻了,重要人物关系向来理得很顺,消息来源也多。苏晓岑,现任一方封疆大史,十一月进京,职位上将会有质的跃升。他徐徐地倒抽一口冷气。
吴锋说:“他们俩都是明事理的人,不见得会找上你,可他们毕竟也是普通父母,孩子有点事,会揪心、牵挂。你在叶枫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有压力。”
能没压力么?即使夏奕阳不是苏晓岑的女婿,那也是他的得力干将,如果夏奕阳有个三长两短,不谈领导责任,于他,不亚于断腕之痛。话说夏奕阳这口风够紧的,不过,随即他就想通了。这没什么好说的,有的地方可以走人情关系,可《今日新闻》主播的位置,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女婿就能坐上的,那得凭过硬的业务和实力。
大树下可以乘凉,却不利于生长。
叶枫应该也不会把她爸妈挂在嘴边,徐总手指叩着桌子,考虑怎么开口。
“叶枫。”他像个长辈样直呼她的名字,这样显得不生分,“奕阳的事,我很抱歉。”
“徐总,无需抱歉,奕阳去叙利亚,虽然得到了台里的批准,但那是他的选择,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同意了。那边的情形,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只想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有什么消息?”叶枫轻按着胸口,话一说多,那里就揪着疼。
徐总叹口气,在她旁边坐下:“奕阳确实去了叙利亚南部,有向导,有车,我们联系了驻叙大使馆,大使馆刚刚给我的消息是,袭击中死去的外国人身份已经查清,没有亚洲人。大使馆人员正在和驻守在南部的势力交涉,希望可以进去搜寻。”
这个消息不能让叶枫松口气,叙利亚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不一定在袭击的那个地区。
“南部为什么要封锁?”
“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是哪一方发动的袭击,有没有下一波袭击,封锁是由安理会建议的。”
“梅静年记者怎样?”
徐总摊开双手,苦笑:“她本来还好,现在说不清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管我如何阻拦,她执意去了南部。本来,是揪心一个奕阳,好了,现在俩。”
“她进得去吗?”
“她连恐怖分子的基地都进去过,还有哪里她进不了?”徐总不是自信,而是无力,感觉自己这领导当得够窝囊的,“她就是一个傻大胆,不知轻重。南方那么大,找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叶枫动动嘴角,算是回答。她很羡慕梅静年,不管能不能找着,只要开始了,就有希望。而她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感觉让人绝望而又崩溃,想不闻不顾地放声痛哭。
眼皮沉重到僵硬,每眨一下,都如火炙般疼痛,喉管下意识地蠕动,咽下喉间泛涌的涩意,叶枫站起身,该告辞了。徐总的手机已经响了几次,他都按掉了。秘书拿着文件,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徐总,不管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请告知我。”
“一定。”
徐总陪叶枫走到门口,瞿翊手插在口袋里,斜倚着墙,他的旁边是郁刚。“中视三剑客”少了一个,剑气依然。两人朝徐总点点头,立刻上上下下地把叶枫看了又看。
郁刚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这才几天不见,你练缩骨功了么,效果明显呀,人都小了一号。”说完,眼神刷刷地瞟向徐总。
徐总哭笑不得,怎么的,他们还以为他会欺负人不成。
郁刚还要继续,瞿翊推了他一把。江南有个民间传说,有位小媳妇,嘴特快,被人称快嘴三娘,她婆婆向人抱怨:她呀,就是用水缸把她罩着,都拦不住她的嘴。郁刚也敢情改名得了,以后就叫快嘴三郎。
“拜托了。”叶枫朝徐总点点头。
郁刚气乎乎地拽着叶枫就走,拐了个弯,他又抱怨上了:“拜托什么,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中文卫视,中文卫视,不是说讲中文的地方都有信号么,牛皮吹炸了吧,连自家记者都联系不上,什么破信号。”
瞿翊本来情绪就低落,听了这话,差点吐血:“你这楼都歪到哪里了,讲点道理行不行?”
“行,不说了。叶子,咱们吃饭去,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劲哭,有劲笑,是不?”
“叶子现在不适合去人多的场合,我送她回家吧!”瞿翊冷着脸道。
郁刚一跺脚,急了:“什么叫不能去人多的场合,不就是网上那群人叽叽歪歪么,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怕啥?明儿咱们找水军和他们对着干,看谁狠。以牙还牙,以毒攻毒。还有那个大妈的老公,简直是无耻的鼻祖。那天晚上的录音都在呢,让娄洋往网上一放,看他还怎么‘爱妻’‘爱子’去。说穿了,以前不离婚是为钱,现在这么闹,不就是想最后敲一笔么。”
瞿翊把手中拿着的杂志卷了几卷,抬手狠狠地甩了郁刚几下。郁刚叫唤着抢了过来,一看,眼直了:“《大灰狼画报》?瞿老师,你想儿子呀?可你媳妇还没影呢,我提醒你哦,国内找人代孕可是犯法的,你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别知法犯法。”
瞿翊仰天长叹:神呀,显灵吧,把这快嘴三郎收了吧!
一旁沉默的叶枫突然说道:“昨晚我睡不着,看了部电影《萨利机长》,这部电影是根据全美航空2009年1549号航班迫降的真实事件改编的。萨利机长已经飞行了42年,他准备退休了,开家公司做安全顾问。这一天,只是国内的一次例行的飞行,在起飞时,不幸遇到了鸟群,两侧发动机失灵,他最后不得不迫降到河里,机上155名人员全部生还。他应该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可是却有专业人士产生了质疑,认为飞机有一侧发动机是有用的,他可以掉头飞回机场,那样航空公司的损失会小很多。他们用电脑和人模拟了当时的情形,证明了自己的结论。朋友们替萨利打抱不平,替他想这样那样的办法。最后在听证会上,还是萨利用自己的飞行经验证实了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唯一的、最好的。”
“是部好电影,可是你要说明的是什么?”郁刚眼珠转了转,问道。
“什么也不要为我做,我现在不出声、不作为,是因为我不能分心,奕阳那边一有消息,我就来解决这事。”
“你是怕麻烦我们?”郁刚皱起眉头。
“我不会那么矫情,是因为这件事我来做最好。”叶枫的神情不容说服。
“你可千万别孤勇啊!”郁刚还是不太放心。
“不会!”
郁刚和瞿翊默默交换了个心折的眼神,耸耸肩,陪着叶枫直到停车场,上了瞿翊的车。
瞿翊把叶枫一直送到公寓楼下,看着她进了电梯口,才离开。他没发现,叶枫进去以后又出来了,朝着车的方向行了一个注目礼。她对瞿翊感到很抱歉,这么一个淡漠的人,这几天一天给她打几通电话,家长里短得让人惊愕。得知她要去中视,就说:“等我二十分钟,我就到。”他今天有课,就这么丢下学生,来了。还有郁刚,不是个幽默的人,还在电话里给她说网上的段子,没说完,自己就夸张地笑得很大声。
有人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那就看他所交的朋友。有什么样的朋友,就有什么样的他。瞿翊和郁刚这么好,是因为夏奕阳很好。是的,夏奕阳很好,所以她爱他。
家里的座机响了停,停了响,叶枫接过来,是叶局长。他不是问夏奕阳的事,而是问叶枫好不好。他要带着晨晨来燕京陪她,叶枫不肯。她现在都不能好好地照顾自己,母子连心,她的情绪必然会感染晨晨。要是在晨晨的小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她不敢想象那画面。
叶局长痛心道:“小枫叶,你能不能不这么倔强,你让我们帮助你,好不好?”
“奕阳那边,台里和大使馆都在想办法,即使你和妈妈再托什么关系,也不会比这更快了。我这边,我可以应对。”
夜里还是睡不着,没有睡意,也不敢睡,总担心电话响了会错过什么消息。咖啡一杯一杯地喝,越喝人越昏沉。
天又亮了,还是个阴天,植物们仿佛不受什么影响,楼下池塘里的睡莲,红红白白开了一池。
为了能让自己清醒点,叶枫决定泡个澡。她没泡很长时间,但竟然头昏得站不起来,气喘得胸腔都震痛了。叶枫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没等到夏奕阳回来,她就废了,她得做点什么。
她给白桦老师打电话:“老师,我真的尽全力了,我可能撑不下去了。对不起!”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的哽咽漏出来。
老太太的音量一如既往:“孩子,我都知道了,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紫薯饼。戴个墨镜,挡挡紫外线。”
不是挡紫外线,是担心她被人认出来吧,老太太担心她了。
叶枫没敢开车,她打车去广的院。司机是个自来熟:“你做什么工作呀,气质很好,不会是什么主持人吧,哈哈!”
做什么工作?陌生的人坐长途车,搭讪起来,也是先问做什么工作,许久不联系的朋友、同学,一开口,也是现在在哪工作。这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可是不想回答,一答了,就没完没了。你是医生,他问心血管病吃哪种药好;你是老师,他问高中生买哪家的辅导资料最靠谱;你是主持人,他会问谁谁谁,她卸了妆也那样美吗;你说我是叶子,他会问那个大妈的事是真的吗,不是城市电台在炒作。
叶枫一路沉默到底。
老太太在小院子里给她的第二十九号兰草移盆,那是她去效区踏青时自己挖的野兰。
“哎呀,当初就几片叶子,我生怕它活不了,没想到才两年,根就把盆撑满了。再不移,叶子就吸收不到营养了。”
叶枫蹲下来,看着老太太用刀把纠缠在一起的根利落地东切西切,最后就留了一小驼。老太太看着叶枫迷惑的神情,笑道:“不要可惜,它还会长出新的根。这兰草,生命力旺着呢,给它一片阳光就灿烂。”
浇了水,洗净手,老太太搬了两张小凳出来,紫薯饼就搁在窗台上。紫薯太多,面粉太少,又没放什么油,大半都焦了。老太太却一副骄傲的神情:“你打电话时,我紫薯还没蒸上呢,动作快吧!”
叶枫就着凉白开,挑了两块最焦的强咽下,表示自己对老太太的点赞。饼虽然焦,可是紫薯的甜糯很纯正,空荡荡的胃袋发出一声呻吟,它被唤醒了知觉。叶枫脸红了,老太太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很久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了吧?”
叶枫低下头。
“你也不要可惜,尽力了就罢了,留不住就弃,咱们也会长出新根的。别人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捂上耳朵。那些人并不真正了解你,他们只是想削弱你,想逼迫你扮演一种他们想看到的角色。怎么能让他们如愿,你又不属于他们,你属于这里。”老太太指着她的心窝,“心安就好。”
叶枫靠着墙睡着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往下流淌,蝉在树梢间一声接一声地嘶叫,一只蚊子从角落飞出来,围着她转了两圈,最后落在她的手背上,手背上很快就肿出一个大包。这些,她都没察觉。她像卸下千斤的重担,睡得很沉很沉。
她可能梦到了夏奕阳,当然,她也可能梦到了长出新根的那盆兰。
六月结束于一场豪雨,伴随着从南海登陆的台风。这是今年的第四次台风,却是途经燕京的第一次。路途遥远,一路跋山涉水,到达燕京时,已减弱了许多,但还是让燕京上空阴郁太久的乌云下了一场雨。雨越下越大,仿佛恨不得刹那间洗净城市积聚多日的尘埃,潮湿、浓郁的气味穿窗而来,那是泥土的气息,是氤氲的落叶芬芳。
就在这狂风暴雨间,门铃响了。小卫抖抖伞上的雨珠,把伞放在门口的消防箱上,换了鞋进屋,有几滴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额头上,她给叶枫带了花,带了水果。
叶枫给她拿了条干毛巾,把花用水养起来,洗了一碟樱桃:“这种天气怎么能出门,你也真是的,有事打电话好了。” 小卫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消减不少,颧骨都突出来了。叶枫看着都不像小卫了。
“不行的,叶姐,我等不及要当面告诉你。”小卫攥着毛巾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眼睛却亮得吓人,“黎明终于来了。”
“昨晚看谍战剧啦?”小卫不爱“红装”爱“武装”,偶像剧、言情剧、婆妈剧,向来嗤之以鼻,她迷高智商的谍战剧,《潜伏》和《黎明之前》,她看了又看,每看一遍,都会去贴吧写个长评。
小卫胡乱擦了几下头发:“是真的,下周咱们《叶子的天空》就能复播了!我怕会错意,可是组长说差不多。叶姐,这一周,我天天去电台,不敢说,不敢问,闷得都快长出蘑菇了。这几年,我也认识了不少其他电台的人,平时一个个挺热情,现在对我阴阳怪气、不理不睬的。这口气我一直窝着呢,想想都憋屈,是那个大妈想不开,我们又没把她的媒气开关打开,是吧!”
叶枫却没有如小卫期盼的那般喜极而泣,她像是非常吃惊:“娄台做什么了吗?”
“就大妈老公来电台闹时,他报了警,然后就按兵不动。他说要让人家把情绪发作出来,把话骂够了,咱们再澄清事实不迟。”
这话,娄洋对叶枫也说过。大妈的老公在城市电台并没有讨到好,他没想到娄洋连面都没和他见,直接叫来了警察。又不是什么奇案悬案,一切都一目了然。警察甚至都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剧情里的另一个男主角,他完全吓坏了,不等警察发问,什么都说了。到底是学理工的,条理清晰,记忆惊人。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合,第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争执是为了什么事……得知她怀孕,他求过、骂过、逼过,让她打掉孩子,她却非要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办法,为了让她死心,他换掉手机号,玩人间蒸发,还抽走了两人一起投资的资金。大妈感觉世界被颠覆了,她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绝望中,她给《叶子的星空》打了电话。那时,她应该已萌生了去意,但她不愿看到自己这副被离弃的样子,刻意美化了她和他的爱情,叶枫却一语戳穿了她粉红的泡沫。
不断打破自己原则和底线坚持的爱情,结局一定烂尾。
叶枫深吸一口气:“是别人帮了咱们什么吗?”不会是瞿翊郁刚他们,他们不见得赞同她的意见,但会尊重,那是谁呢,在这个时候雪中送炭?
小卫神秘地一笑:“是个大咖,虽然他用了小号,但那种老辣、犀利的文笔,不是谁想模仿就能模仿得了的。”
其实这件事在网络上已经没什么新鲜感了,不管什么话题,说了千遍万遍之后,人都会厌。但人的劣根性很有趣,就像《秋菊打官司》里那位执着的民妇,这事不管怎么闹腾,你得给我个说法。这个帖子的横空出世,就像是一个说法。
他的文笔并没有小卫说得那么夸张,纵观国内外大大小小的辩论,说服人的不是强大的理论,而是实例。有例在此,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例:一九八一年,二十五岁的约翰?辛克利刺杀时任美国总统的里根,他一共开了六枪,其中一个时间段,子弹打中了里根总统的腹部。这事差点引起美苏核战争,差点改变整个美国历史。约翰?辛克利是好莱坞女星朱迪?福斯特的狂热粉丝,他是为了吸引偶像的注意,才制订和执行这个计划。一时间,朱迪?福斯特被扣上了“刺杀总统”的帽子,她被联邦调查局日夜盘问,被好事的媒体报纸轮番轰炸。她的事业停摆好几年,身心和精神都受到了很大的创伤,不得不接受医生的治疗。
第二例:二〇〇七年,一位做杨丽娟的女子,因疯狂迷恋香港天王巨星刘德华,不惜倾家荡产地追寻,希望能与他见面。他的父亲不堪承受,跳海自尽。事件发生后,刘天王几乎每天都收到上百个疯狂粉丝来电,威胁他如果不答应见面就要寻死。因为很怕再出现“第二个杨爸爸”,天王每天都在惊恐中度过。二〇一四年,刘天王接受电视台采访,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他说他花了七年,才敢直面这件事。
……
最后一例:三年前的夏天,有一位电台主持人,在节目里接到一位听众来电,他说女友抛弃了他,这些年,他在她身上,花费的不止是时间、感情,还有金钱,他要报复她。主持人说,你错了,感情的付出不是放债,你不能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债主。她没有回应你的付出,是她的自由,她的行为让时间、良知、道德来审判。那人似乎不能接受主持人的劝慰,在节目里就失控痛骂。几天后的午夜时分,那位听众袭击了那位刚下班的主持人,要不是恰巧有人经过,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城市上空那个温柔又清雅的声音了。那位主持人受了很重的伤,特别是脖子。出院后,由家人陪同,在一个安静的小镇,接受了心理医生一个多月的治疗。后来经警方证实,那位听众患有狂躁型的精神疾病。
例子列完,像论文是的,文章给出了结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偶像,他们或许是明星,是学者,是作家,是运动员,他们的形象总是那么高大,他们的光环总是遥不可及。因此可见,被人这么爱着,这些公众人物,他们有着很大的社会影响力和市场号召力,他们更应具有高度的社会良知,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才配对得起这份爱。可是这些公众人物,他们所拥有的荣誉是他们的职业、成就所带来的,但他们也是人,并没有强大到无所畏惧。一日吃三餐,为人际关系而烦恼,与家人有争执,他们也会脆弱,会受伤,会流泪,会犯普通人会犯的错……他们是否应该也享有普通人般的寻常对待呢?而不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被无限放大。我们不能出了一点事,不管事实是什么,就胡乱地进行人身攻击,就对他们的恋情与婚姻蛮横地指手画脚,就无理地要求他们去做不可能做的事。
我本善良,世界应是和平的、公平的,别让公众人物成为一个高危职业,别用有色眼镜对同一事件做出大相径庭的判断,要求其实并不高:平等点、理性点、朴素点。
ps:最后一例的主持人叫叶子,我很喜欢她的《叶子的星空》。
作者:c
“叶姐,是不是看得很爽,简直太到位了,这篇文章已经被转载了两万多次了,其中有不少大牌明星呢,他们虽然没评论,但都送了花、点了赞。评论要近十万了,我一条条地看了,是还有一些冷嘲热讽,可是大多数都挺实在的。”小卫欢喜地晃着叶枫的手臂,想跳起来、唱起来。
叶枫还是回不过神来,外面肆虐的风雨仿佛要把时空撕裂成碎片,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完全掩盖了小卫的声音,让她感觉像在看一出默剧。
节奏就这样变了?剧情就这样逆转了,然后一切就这么过去了?这些惴惴不安的日子被掐去,时间重新链接到那个晚上,她有一点低热,直播时拿错了稿子,听了一首叫《曾几何时》的歌……怎么会这样?那年夏天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c是谁?
雨太大了,天又暗了下来,雨幕里,连对面的楼群也几乎看不清了。叶枫突然惶恐起来,她好像站在另一个时空里,这个时空里的时间似乎是不存在的:“小卫,今天几号?”
“7月的第一天呀,我们节目暂停的第十天。”小卫特意强调是暂停,而不是停播。老人说,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乱说,防止一语成谶。“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好日子……”她到底还是唱出来了。
叶枫想给她来个和声,可是她的嘴却像被黏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只发出一声空气从嘴角漏出来似的微微的叹息声。十天了,还好,时间没有停止不前。只有动起来,才能感觉时间的存在。
岁月催人老没什么可恐惧的,因为恐惧,才会懂得珍惜。一直拥有,人生靠什么来荡气回肠?
大雨在拍打着窗户,放着书房里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叶枫以为是隔壁的琴声。隔壁有个小女孩,大晨晨三岁,请了老师来家里教钢琴。小手指很有力,一下一下地敲着琴键,回音久久不散。
小卫勤快地跑过去,替叶枫拿出手机,还看了下来电显示:“叶姐,是徐总。”
叶枫膝盖哆嗦得站不直,她只得倚着桌子。小卫刚刚唱什么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对,就是……喉咙发痒,她挠了两下,说道:“你……你接!”几个字,像要了她的命似的,说得气喘吁吁。
小卫纳闷地看了看她,还是听话地接了。
叶枫巴巴地看着小卫,心脏剧烈地狂跳,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就是紧张,比高考拨打查分热线的还令人紧张。
小卫没让她等太久:“叶姐,他说没什么事,发了封邮件给你,让你查收。”
“我邮箱是多少?”叶枫拍着头,她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小卫给她吓住,怯怯道:“我记得,我帮你查。”
叶枫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绞着抵住下巴。
“邮件刚刚发过来的,是外文,妈呀,这是哪国文字,怎么办,我一个都不认得……哦哦,下面有翻译。我是来自中国的中文卫视记者夏奕阳,我现在叙利亚南部xxx镇,因手机与笔记本丢失,无法与台里保持及时联系。不要担心,我一切安好,没有遇到意外,没有受伤,工作也按计划进行中……叶姐,夏主播有消息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好事成双,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叶枫睁开眼睛,忽然间,巨大的悲痛从心底涌上,全身的力气都抽尽。再也不要撑着了,她任由自己倒了下去。
《乌云背后的幸福线》:美国影片,由原著《闪开,让我拥抱幸福》改编的电影,此名来自于一句谚语:每朵乌云都有银边。男主公是一位乐观的高中历史老师,虽然他患有精神疾病,虽然因疾病失去了房子、工作、妻子,但他一直相信这只是眼前一时的阴霾。他这样乐观、向上、不畏艰难的情绪后来也感染了同样事事不如意的女主,两人在探索生活中,由友谊发展成了相爱。影片最赞的是男女主角开拓性的表演,可谓珠联璧合、赏心悦目,以及剧本没有落入俗套,没有陈词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