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柒凭着记忆在城市的小巷里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那家当年的烤鸭店，招牌不大，藏在巷子里，但是浓郁的烤鸭味让这家小店不算太难找。
  小店马路对面已经矗立起了两栋高楼，那应该就是东东爸爸当年上工的工地。
  “老板，有烤鸭吗，给我来一只。”看着店家在收拾东西，陆小柒在心里乞求给自己剩一只吧。
  “诶呀，小伙子，不好意思卖没了，不然你明天再来吧，明天你要来一定给你留一只。”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围着一条红围裙，圆润的脸上红扑扑的，应该是刚灭了烤炉，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吧，不过真的没有了吗？半只，半只也行！”陆小柒还是不死心。
  老板收拾台面的手顿住了，“有倒是有半只，但是品相不太好，口味上可能也有些许的差异。”一般一炉子烤鸭出来总有那么一两只考废了的，但是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烤出过品相不佳的烤鸭了，可今天偏偏就出了一只，这一只一半算是还不错，下午儿子要去踢球，就把那一半分给儿子吃了，剩下的那一半准备处理一下晚上加餐。
  “不然卖给我吧，我不介意。”半只也行。
  “可使不得啊小伙子，这可是会砸了咱们家招牌的。”他的烤鸭每天都不愁卖，实在是没必要为了这半只添麻烦。
  “老板，你就卖给我吧，我大老远从s市跑过来专门来买你烤鸭的，等下就要跟公司的车回去了，半只也成，我就想尝尝味道，哪怕多几倍的价格都成。”
  老板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拗过陆小柒，“好吧，不要钱你拿走吧，但是你记得下次来早一点，或者你扫我微信来之前提前告诉我，怎么着我也给你留一只。”
  “谢谢老板。”陆小柒由衷的感谢眼前这位胖大姐。
  “客气啥，以后记得常来啊。”
  陆小柒点头如捣蒜。
  “诶，我都好几年没烤出过这种品相不佳的鸭子了，也好几年没卖过半只鸭给顾客了，小伙子要我说你运气也挺绝的，那么小概率的事情竟然让你碰见了。”胖老板眯着眼睛回想着往事。
  “咦，怎么说呀老板？”陆小柒接过烤鸭饶有兴趣的看着老板。
  “不就是几年前我基本上一个月总能烤出一两只品相不佳的，诺，就和你今天手里拿的这半只类似，”老板抖了抖手里的抹布继续说道，“不过说来也凑巧，对面工地上有个男人会隔三差五过来问有没有半只烤鸭卖的，好的那半只他还不买，品相不好的那半只倒是每次有必买，可能是囊中羞涩吧。”
  “诶，那还真的是巧，那后来呢？”
  “后来啊，我记得有一天下着蛮大的雨，那天他上工的时候就提前和我说给他留一整只，下班的时候赶着我收摊的点把东西拿走了，看他是老顾客，我还少算了他些钱，还听说那天是他儿子的生日还是啥的，反正看上去挺高兴的，不过那天之后就没见他来过了，估计是外出去其他地方打工了吧。”
  老板回忆着多年前的事，对面高楼的灯光照进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根据脑海中男人回家的路线，陆小柒终于在过了河之后的某个小村庄里找到了东东家，那间整个村子里看起来相对比较破旧的房屋。
  轻轻地扣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开门，他的表情很冷漠，打开门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小柒。
  “你好，你是东东吗？”陆小柒根据男孩的表情和行动大胆猜测眼前的人就是东东。
  小男孩也不说话，扭头回房屋搀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谁呀？”老人一手扶着男孩一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
  “奶奶你好，有人托我给你们带点东西。”
  陆小柒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没想到一直不说话的东东嗅了嗅袋子里逃出来的烤鸭味，“爸爸，爸爸回来了。”他指着袋子说道，语气有些激动。
  “儿啊？你可回来了！”老人的眼睛似乎不太方便了，伸出手想要触碰陆小柒，陆小柒赶紧去搀扶老人。
  “奶奶，我不是您儿子，只是有人给我托梦让我给你们送这个东西。”
  老人握着陆小柒的手紧了紧，“你是说我儿不会回来了吗？”老人的眼泪一瞬间就从浑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奶奶，别等了。”陆小柒看着眼前的这一老一小很艰难地说出这五个字，真的是令人绝望。
  人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人抱着陆小柒哭得像个孩子，最后差点背过气去。“他在梦里还有没有说什么？”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奶奶，他说他这辈子没有尽到做儿子的义务，无法为您养老送终，也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无法抚养教育儿子，他说这辈子欠你们的，他下辈子再来换你们，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临走前满头银发的老人竟然给陆小柒下跪，“小伙子，我这把年纪了，不知道哪天眼睛一闭就没了，只是我这个小孙儿自幼丧母丧父，等到哪天我不再了，我怕他怎么过都不知道，我老婆子只求你一件事，万一真到那一天，还请你帮忙看顾一下这孩子，只要给他一口饭吃饿不死就成。”
  陆小柒离开h市那天专程去走了一遍那座木桥，从桥上往河里倒了一杯酒，然后往河里供了一只烤鸭。
  老人和东东其实到很久以后心里就隐隐约约明白一些事情了，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更愿意听到村里小孩的胡话：东东，你爸爸不要你们了知不知道，听说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打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后就不用带着你这个拖油瓶了。
  只是不要咱们了，万一总有一天会回来呢，这些人老人就是靠这个信念熬着这口气等着儿子回来的。
  陆小柒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东东真的来找自己了，在陆小柒失业颓废，吃了上顿没下顿之际，不过那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