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娇霸道王爷28
作者:慕如初      更新:2022-04-16 22:11      字数:11329
  九月二七日,秋分之际,长安城的百姓都喜欢去城外嘉陵河边游玩,成片的宽阔草地,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昨日被雨水洗礼过的天空透明湛蓝。放眼望去,一片片麦田随风翻滚起一阵阵金黄色波浪。
  河岸边柳条茂密垂下,行人成群结队,悠闲自在。有的在凉亭对弈,有的坐在筵席上品茶,有的在高处箫鼓弄乐,也有嬉笑打闹的孩童跑来跑去。
  自从忙完斗茶大赛,柳清迟彻底清闲了下来。宅在家里不是被宋氏唠叨亲事,就是被逼着做女红,幸好昨日接到沈晴晴的邀请,柳清迟犹如得到解救一般。
  今日,正好柳清文不用去太学馆,被柳清迟抓来做护卫,一起出门了。
  三人带着小厮婢女浩浩荡荡来到了嘉陵河边,婢女们铺好筵席,摆好茶桌,桌面上放着精致的水果点心,搭好小炉生火煮水泡茶。
  柳清迟很少出门游玩,今日风和日丽,凉风习习,她一身白衣罗裙站在树下,甚是心情轻快。
  沈晴晴是个闲不住的,像只快活的小鸟到处飞,一会儿去折了把桂花,一会儿去岸边折柳条,还拉着柳清文要他去树上摘野果子。
  柳清文哪里干得了这事?他自予斯文人,尽管小时候爬过树,但那也是小时候了。所以站在树下无论如何都不肯,沈晴晴哈哈大笑,把裙子往腰上一掖,扑哧扑哧两下就爬了上去,还不忘摘颗果子扔在柳清文身上取笑他。
  面对这画面,柳清迟捂脸不敢看。才听沈晴晴说前段时日她母亲对她耳提面命,要她多学习中馈事宜,并且努力挤出两把眼泪逼她发誓做个端庄女子。沈晴晴在家跟沈夫人斗智斗勇几百回合,最后被沈父押着,绣了三朵狗尾巴花交差了事。
  好不容易得沈夫人满意,可以出门游玩了,得,今日一放出来就原形毕露。
  若是沈夫人看到她精心打扮的这粉裙素衣人儿在爬树,估计活活气死。
  沈晴晴摘了一兜野果来,用袖子擦一颗扔给柳清迟,“来,尝尝,皮薄肉厚,看起来很好吃。”
  柳清迟推却,“算了,我这两天肠胃不好,可不敢乱吃,一会儿发作了都没处方便。”
  沈晴晴不以为意,兀自拿着果子坐在地上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啧啧赞叹有声,“真甜呐,有些人没口福,哎,念秋给我倒杯茶来啊。”
  柳清迟今日出门是带了话本子的,这几天闲来无事,便寻了几本话本子看。还别说,这些才子佳人故事写得还挺感人的,个别地方描写也甚是让人脸红心跳。
  以前没留意,自从宋氏三番两次提起亲事,又在她耳边八卦别家内院的那些是是非非,私奔啦,妻妾之争啦,夫君高升后翻脸不认要休妻再娶啊什么的。她现在看这些话本子里面的情情爱爱,也觉得活灵活现,有趣得很。
  沈晴晴冷不防的一把夺去她手中的话本,刚翻到描写得露骨的一页,沈晴晴一看,啊呀一声,“柳清迟,你完了,被我抓到啦,你竟然看……”
  柳清迟一把勒住她脖颈,去捂她嘴,要把书抢过来。可她不是沈晴晴的对手,沈晴晴拿着书往远处跑,她在后面追。
  她得把沈晴晴逮住咯,这个大喇叭,说不定要去跟柳清文宣扬,太丢人了。
  经过一条小道时,地面上鹅卵石大小不一,高低不平,她踉踉跄跄,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副硬邦邦的胸膛,鼻尖一酸,眼泪汪汪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魏绍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走着走着,就突然有人撞进了怀里。
  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儿鼻尖通红,眼含水波,两腮红霞胜火。因跑得急,白嫩的额头微微汗湿,有一根发丝缠绕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剧烈起伏的饱满贴在他胸前,柔软且有力。
  魏绍楞住了,柳清迟也惊呆了,两人就这么傻傻贴身站着,谁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旁边的沈晴晴大呼一声:“清迟你没事吧?”
  柳清迟才如梦初醒般,赶紧退开,却不料一脚踩空要向后倒去,一个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捞住她的腰身,扶她站稳。
  瞬间,柳清迟脸上红霞翻飞,耳朵也红得要滴血。
  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捂着鼻子,又羞耻又疼痛,愤愤的剜了一眼沈晴晴。脑子里一片混乱,顾不得礼数,拉了沈晴晴就匆匆跑了。
  魏绍看着她跑远的背影,也有些无措。想起刚才的情形,那柔软有力的撞击,还有那盈盈一握的柳腰,在他怀里那双含泪的眼睛,红唇湿热的模样。
  一时间脸也有些热了起来。
  他迅速的深呼吸几下,将手握拳背在身后轻轻摩挲。
  “魏表哥等等我。”
  身后程音音快步跟上来。
  她没瞧见刚才的情形,只以为魏绍站在这里等她,心里甜蜜。
  魏绍今日休沐,是被母亲逼着陪府上几位堂妹出来游玩的,实际上大长公主要他陪的是程音音,几位堂妹只是顺带。
  不过魏绍见不得这些娇滴滴的女子走路扶风弱柳莲步慢悠悠的样子,也不想与她们在一处听她们谈论些胭脂水粉话题,便自己独自往前欣赏风景。
  程音音走近他笑语嫣然,“表哥陪我去摘些桂花可好?近日祖母身体不适,我摘些桂花回去泡水,给她老人家止咳用。”
  魏绍心不在焉的点头。
  ******
  经过刚才的意外,沈晴晴也不敢胡闹了,乖乖的和柳清迟坐在筵席上喝茶聊天。
  一边聊着一边拿柳条编织花冠,“清迟,刚才那位是谁啊?”
  柳清迟不瞒她,“他就是魏国公府的世子魏绍。”
  “啊,原来是他,怪不得如此丰神俊朗。诶,那这么说,他就是上次程音音说的那个魏表哥了?唉,可惜了。”沈晴晴叹气道。
  柳清迟现在鼻子没那么红了,听沈晴晴这么说,只觉得好笑,“有什么可惜的,我倒觉得他们倆相配极了,郎(狗)才(男)女(恶)貌(女)!”
  “世间绝配!”柳清迟补充道。
  “也是,长安城第一美人,配长安城第一才子。”
  “来,不说她们,看我给你编的花环,怎么样?”沈晴晴把手里的花环一扬,要给柳清迟戴上。
  花环上插满了桂花、芙蓉,戴在柳清迟头上,再配着她今日的白袍罗裙,还真美得像个花仙子。
  沈晴晴欣赏片刻,“依我看呐,你才应该是长安城第一美人儿”说着轻佻的用食指勾了勾柳清迟下巴,笑着跑开了,并朝着柳清文喊到“文哥哥,我们再去摘些野果吧。”
  柳清文无奈,“说好了,我不爬树。”
  “好好好,你是斯文人,我爬树,你接果子行了吧。”
  两人笑闹着摘果子去了。
  ......
  柳清迟坐在树下,一边品茶一边看书,正看到入迷处,听得有声音在旁边响起:
  “唉哟,这是谁家的美貌小娘子,一个人坐这看书,要不要哥哥陪陪你啊。”
  来人正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安伯侯府的世子冯昌旭。此人不学无术,经常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私底下放浪形骸,甚至与他那风流成性的父亲共享美妾。
  柳清迟不想惹上此人,站起来要走。
  冯昌旭一把拉着她的手腕往怀里带,“小美人儿别走呀,哥哥也是一个人,咱俩凑个对怎样?”
  念秋上前要去推开他,被他带来的仆从拦住,于是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不要脸浪荡子,快放开我家小姐。”
  冯昌旭看了她一眼,“小娘子的丫鬟还挺烈,小爷也喜欢。”
  柳清迟挣脱不开,冷冷看着他道:“光天化日之下,世子如此行事,就不怕我去报官么?”
  冯昌旭哈哈大笑,“果然够味儿,报官不急,先给爷亲一下。”
  说着就要去亲柳清迟,她拼命挣扎。
  这时,冯昌旭被人从身后拉甩在地,还没看清楚是谁,又被拳打脚踢起来,他抱头大喊:“谁人敢打小爷?!”
  柳清文气急了,他刚回来就看到妹妹被这人轻薄,把衣兜里的果子一扔,就扑过来踢打冯昌旭。
  这冯昌旭平日里身子都被掏空了,哪是柳清文的对手,躺在地上被打得哭爹喊娘。
  仆从想要去阻止,哪知又冲出来个小娘子,将他们也揍了一顿。沈晴晴拦住这些恶仆,上前一个打一个,放任柳清文在一旁将冯昌旭揍得鼻青脸肿。
  魏绍远远看到了这边的事,过来询问。
  冯昌旭是知道魏绍的,这事他理亏,也不敢在魏绍面前放肆,只抬手擦了把嘴边的血迹,然后装作苦主道:“魏大人来得正好,我本来与这位小娘子在此闲聚,竟无缘无故被他打了一顿。”他指了指柳清文。
  “哦?”魏绍看看柳清文,再看向柳清迟,发现她发髻微乱,头上戴的花环也歪斜在一边。
  再往下瞟了一眼,柳清迟手腕处通红一片。
  突然一股莫名的火气串上心头。
  他眼神骤然冷得结冰,看向冯昌旭,“果真如此吗?”
  冯昌旭结结巴巴,不敢回话。
  一旁的柳清文向魏绍行了一礼,正欲开口,却被柳清迟拦住。
  她缓缓开口道:“魏大人,此事,确实是误会一场。”
  今日兄长已经把冯昌旭打了一顿,气也出了,没必要再闹大,否则以冯昌旭的脾气,日后找哥哥的麻烦就不好了,不如给个台阶,将此事化小。
  魏绍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甚是不知好歹,自己要给她出面做主,她却不领情。
  眼神冰冷的看着她,“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翌日,魏绍早起去京兆府,路上吩咐忠全,“去把冯昌旭调查一遍,凡是欺压良民、鸡鸣狗盗的证据统统呈上来给我。”
  忠全领命,心想,冯世子惹着这位爷要倒大霉了。
  魏绍坐在案桌前看宗卷,曹宣正进来禀报,“大人,昨日咸阳府截获一批米粮,与之前查到送往西北的军粮数目一样,这是账目明细,请大人过目。”
  魏绍接过来细细查看,确定这就是被盗走的军粮其中一部分,问道:“可抓到了藏运这批米粮的人了?”
  “抓是抓到了,但都是些粮商小贩,说是搭伙运往衢州买卖的,幕后之人过于狡猾,我们还在追查。”
  “那就查,一丝痕迹也不要放过,圣上对这劫获军粮之事十分震怒,我们得办明白了。”
  忽然,看见曹宣正左手上有两块红印,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曹宣正有点不好意思,“唉,家门不幸,我昨日与友人喝了点酒,不小心沾了些酒娘子们的水粉味儿,被我家那河东狮闻到了,不问青红皂白,一杯滚烫的茶水就往我身上砸来,要不是我挡的快,恐怕脸上也要破相。”
  说着竟还觉得有些委屈,“我是真没对那些酒娘子如何,这手烫得真冤枉。”
  魏绍笑了笑,往官帽椅上一靠,“曹大人辛苦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多担待些”。
  说完,竟也想起昨日那只手,也是红红的,看起来很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接下来再看宗卷,竟然有些心不在焉了。索性叫忠全进来,吩咐道:“你去定远候府看看陆晋在不在,就说我约他在归来客有事相商。”
  ******
  柳清迟今日来茶社查账,刚进门没多久,便看见六皇子也进了大堂,他看到她似乎很高兴,径直向她走来。
  柳清迟行礼,“见过六殿下。”
  李弘毅今日来,就是想见她的,上次在茶赛上见过之后,总是想起她,一直想着找机会再见一面。今日出门本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在这里见到了。
  “我听闻贵茶社有一批精品大红袍,特地来尝尝。”
  柳清迟连忙邀请他上二楼雅间入座,叫茶娘子去取茶来,亲自为他冲第一道茶。
  “想必六殿下也是爱茶之人,民女今日献丑了。”
  她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姑娘上次冲泡的知音茶,令我记忆深刻,一番知音言语也正说出了我心底之意。我想,我跟姑娘应该是一路人。”
  说完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怕她误会,忙又补充道:“品茶遇知音,不只姑娘羡慕此事,我也是。”
  柳清迟觉得这位六皇子真是个妙人,说话直接却又腼腆。
  “多谢六殿下赞誉,民女甚觉与有荣焉。”
  她也不扭捏,李弘毅夸,那她就收下了。很明显,这位六皇子是不拘小节的人,你跟他过分客气,反而辜负了他这份求知音的心。
  “我今日是一人前来,姑娘如若有空,不妨坐下一起品这道茶吧。”
  柳清迟没有推却,她也是爱茶之人,难得有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品茶,这是幸事,也是乐事。
  茶至三道,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李弘毅不经意间往格窗外看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叫随从下去请他进来。
  魏绍是一个人先过来的,他进门看见柳清迟也在,不禁有些诧异。
  李弘毅招呼他入座,“子言好久不见,今日一人来此?”
  “并未,与友人约了,只是他还未到。”
  “即是未到,那就先在此品一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这位姑娘便是这里的东家,也是爱茶之人。”
  说着看向柳清迟,说起来,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柳清迟会意,起身向魏绍行礼,“名女柳清迟,见过魏大人。”
  魏绍也假装不认识她,背着门口的位置坐下。
  李弘毅从小跟魏绍认识,四五岁的时候就常常跟在魏绍和太子的屁股背后,追着他们玩。他很是欣赏魏绍的才华与能力,一直在心底将他默默当作学习的榜样。
  今日见到魏绍很是高兴,热情的为他介绍这茶的冲泡工艺及口感,又介绍柳清迟是如何懂茶,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半主人了。
  至少在魏绍看来是这么觉得的。
  他觉得自己有些傻气,丢下陈杂的公务,跑来这里是想看什么?她的手好没好又怎样?照样不耽误人家攀龙附凤汲汲经营。
  她昨日拒绝他的好意,原来是有更大的靠山。
  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适才李弘毅介绍他们乃知音相遇,心心相惜,魏绍的心都快被酸水泡胀了。
  什么狗屁大红袍,总之,他喝起来觉得滋味苦涩难以入口。
  但这些心底的情绪他并未表露出来,坐在一旁含笑听着,不动声色,时不时也点头附和。
  柳清迟在一旁坐如针毡,这位六皇子好是好,就是太自来熟了一点。他并不清楚她与魏绍的过节,她没法做到像魏绍那样八方不动。
  她只觉得尴尬。
  于是,一直低头泡茶,没有说话。
  李弘毅问魏绍,“兄长前些日子赠了我一把弓箭,张力甚是了得,子言何日得空,我们再去西山狩猎。”
  魏绍拿起茶杯在手中轻晃,“近日恐怕都不得闲,圣上交予的盗窃案子还在紧张查办。”
  听得此,李弘毅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皇姑母生辰快到了吧?届时,我去国公府见你,咱们好好喝一杯。”
  魏绍的母亲惠安大长公主是十月底的生辰,圣上珍惜这唯一的胞姐情谊,每年都会下旨为她大办生辰礼,以示对魏国公府的皇恩隆宠。
  魏绍看了一直低头不语的柳清迟一眼,说道:“好,届时恭候元逸。”
  元逸是李弘毅的表字。
  李弘毅看向柳清迟,问道:“说起来,我那里还有今年春得的黑茶,是云南王上贡的。父皇赏赐给我几块,然而我对黑茶冲泡不甚了解,下次带过来与柳姑娘交流一二可好?”
  不得不说李弘毅极会聊天,总是抓住别人感兴趣的地方。品质好的黑茶本就难寻,御贡黑茶柳清迟是见都没见过。曾经跟小舅舅去过南边,偶然机遇也喝过上等的十年老黑茶,那口感醇厚饱满,香气馥郁,记忆犹新。
  爱茶如痴的她对李弘毅的邀请,有极大兴趣,不禁欢喜起来,“有朝一日也能得品御贡黑茶,民女倍感荣幸,在此先谢过殿下了。”
  魏绍看着她与李弘毅说话颜色潋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不就几块黑茶么?他也有,惠安大长公主也被赏赐了几块,一半都送到他那里了。
  魏绍觉得半刻钟都呆不下去了,便起身告辞。
  傍晚,魏绍回到国公府,在去书房的路上遇到程音音,她显然在此等了一会儿。
  看到他,程音音脸上笑意盈盈,“魏表哥,我近日新作了几首诗词,一直想等魏表哥给我指点一二,今日可得闲?”
  之前程音音也叫丫鬟送诗词来请她指点,但魏绍看都不看便放在一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程音音想见魏绍,今日她特地打扮了一番在路上等他,想着无论如何要跟他进书房,到时候红袖添香,两人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岂不美哉。
  魏绍今日心情本就不爽,是真不耐烦应付她,吩咐忠全把诗词接过来,就大步往前走去。
  程音音哪里肯让她走?急急拉住他袖子,“魏表哥?”
  “还有何事?”魏绍蹙眉。
  程音音恰到好处的委屈表情,楚楚可怜的模样,“表哥每次都是看了之后没有回话,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改进呢。”
  “今日确实不得闲,程表妹请回吧。”
  说完抽出袖子走了。
  ******
  过了几日,忠全来向魏绍禀报,冯昌旭的罪证收集好了。
  魏绍从案卷中抬起头来,寒意禀冽。
  “那就今日办了他。”
  两天后,柳清迟听闻安伯侯府世子因淫佚妇女之罪被京兆府抓了,安伯候夫人强势,听得儿子进了京兆府大牢,从小妾房中把安伯候抓出来打骂,要他速去救人。
  安伯候通了无数关系,使了无数银钱,京兆府判了冯昌旭实实在在六十大板之后才将他放了。
  只听得上门诊脉的大夫们纷纷摇头,这冯世子恐怕要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了。
  秋风瑟瑟,天气转凉,因昨夜下雨,院子里西墙边的竹叶落了一地,屋檐下花坛里的菊花却开得蓬勃生机姹紫嫣红。
  念秋端了一碗药汁从廊下过来,看见柳清迟站在屋外,赶紧把她推进去,
  “小姐,你这两日风寒未好,莫要出来沾了凉气。”
  秋夜凉如水,柳清迟喜欢盖着薄被褥睡觉,结果不小心着凉了。这几天微咳,她自己觉得无甚大碍,但宋氏严令她不准出门,念秋也看得紧,每天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实在烦闷。
  除了喝药睡觉,就是看账本,偶尔练练字,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发霉了。
  晌午时,沈晴晴来柳府看望她,人还未进屋就已经听见她的欢笑声老远传来。
  “念秋,快去拿几个瓷盘来,我买了吴记的花糕,趁热吃。”
  踏进门看见柳清迟坐在榻上,又道:“哎呀,清迟你好像瘦啦”。
  说着便坐过来捧着柳清迟细嫩苍白的小脸,一副老母亲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把柳清迟都逗笑了。
  “恩,我是瘦了,不过我看你倒是胖了。”
  “你这人,生病了还打趣我,亏我听说你生病了,赶紧来看你呢,小没良心的。”
  沈晴晴平时爱吃,不过她也好动,说胖不至于,只是略比一般姑娘丰腴些。但时人皆是以瘦为美,因此沈夫人在家都拘着她吃零嘴点心。
  这不,一得机会出门,就开始偷偷买了几大包各类糕点,想必也是打着看望柳清迟的名义来满足自己口腹之欲。
  念秋将糕点分类放在瓷盘中,玫瑰酥、桂花糕、莲子香饼、绿豆糕、糖蒸酥酪、如意糕。满满几大盘,看得柳清迟目瞪口呆。
  问道:“你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吃的,我刚从伯母那边过来,答应给她送两盘过去。”于是叫念秋挑几样给宋氏送过去。
  另外,又自己拿一个白净瓷盘挑选了几样颜色好看又可口的糕点放在一起,问柳清迟:“我听伯母说文哥哥今日没去太学馆,他这会儿可在书房?”
  “合着你今日,把我家每个人的口粮都备上了?”
  “那当然,吴记糕点这么好吃,我可是排了好久才买到呢,当然要大家一起吃啊。”然后又吩咐丫鬟把柳清文的那份也送过去。
  她在柳清迟身边坐下来,一边吃着玫瑰酥一边问,
  “清迟,文哥哥明年也要科考了吧,他现在学业怎么样了?”
  “应该算准备充分吧。”
  “我听二哥说备考很辛苦的,文哥哥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呀?”
  “他有喜欢吃的食物吗?下次我带来给他。”
  问完,又扭捏了一下,“文哥哥跟我二哥同年,他有没有相看姑娘呀?”
  柳清迟正吃着莲子香饼呢,听着听着,不对味儿了,狐疑的看着沈晴晴。
  “你今日怎么这么关心我哥哥啊?”
  沈晴晴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红红的,问她:“那个……清迟,你觉得我好不好啊?”
  “嗯,嗯?…不对,你到底是何意?”柳清迟眯眼打量她。
  沈晴晴这下脸也红了,大眼睛左看右看,扑闪着不说话。
  看她这模样,柳清迟恍然大悟:“啊,沈晴晴,你不会…不会是喜欢上我哥哥了吧?”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
  这下柳清迟来精神了,即惊讶又八卦,甜饼也不吃了,摇晃着沈晴晴追问道:“何时的事啊?我哥哥他知晓吗?”
  沈晴晴也不装死了,深呼一口气,壮士断腕道:“也就是最近吧,突然觉得文哥哥怪好看的,而且也总是想到他,心里痒痒的。我也烦恼了好久呢,后来想起话本子里看到的那些小姐们思念晴朗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才想明白,我这肯定是喜欢文哥哥了。”
  柳清迟哈哈大笑,久久停不下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又笑又咳都快岔气了。
  沈晴晴恼羞成怒,“喂,你是我好友,我才跟你说的,你怎么能笑话我呢,再笑我不理你啦。”
  “别别别,我不好,我是被甜饼噎着了。”说完竭力忍着,那模样煞是辛苦。
  其实,自从那天在嘉陵河边游玩后,沈晴晴看柳清文的眼光就不一样了。以前她跟柳清迟一样把他当哥哥看待,在他面前撒娇,在他面前玩闹,都自在得很。但当她那天看到柳清文保护妹妹打冯昌旭的样子,就觉得英勇极了。后来再面对他,就有点害羞起来,即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这几天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决定勇敢追求心上人。
  于是,沈晴晴认真的跟柳清迟分析起两人很合适的理由来:
  一、柳清文和沈晴晴双方都被逼着成亲,既然如此,嫁给陌生人还不如嫁给熟人。
  二、柳清文虽然未入仕,但也是仪表堂堂努力上进的好青年,潜力股一枚,她要先把这个坑给占了。
  三、最重要的是,她跟柳清迟是好友,嫁过来还可以常在一起玩。
  对于沈晴晴的这份理由,柳清迟觉得她太可爱了。
  她当然也愿意沈晴晴做她嫂子。
  沈晴晴虽然不通诗书文章,也不懂女红中馈,但她心地善良又活泼豪爽,比起那些娇贵女子更适合。
  她柳家也不是什么高官门第,不要求儿媳妇贤良淑德仪态大方,只要能对长辈好,跟晚辈和气,一家子其乐融融就足够了。
  再说他哥哥是个闷性子,取个沈晴晴这样的,两人以后生活定然欢实。
  所以,她听得沈晴晴这义正言辞的理由,笑着道,“晴晴,你分析得好,我举双手支持,可是我哥哥那边,你准备怎么办呐?”
  沈晴晴大手一挥,“我都想好了,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文哥哥,对他好,对他一顶一的好,文哥哥一定会明白我心意的。”
  她认真的看着柳清迟道:“清迟啊,你可要好好帮我啊。
  柳清文这时还不知道有人正打他主意呢,在书房美滋滋的吃着糕点。
  ......
  十月初六,京兆府。
  魏绍与下属讨论盗窃案新进展。
  曹宣正整理好卷宗交到魏绍手中,说道: “大人,那些米粮商贩已经从咸阳押送到牢里了,根据他们的指证,其中一人叫胡世江的,就是负责联系他们的人。这人我们查过,他有个妹妹,正是咸阳知府宠爱的小妾,不过这人嘴硬得狠,一直咬定自己也不知情。”
  “哦?带我过去看看。”
  魏绍一行人来到阴暗的牢房,这里关着大大小小的犯人无数,他走进刑讯室,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吩咐道:“去把那个叫胡世江的人带过来。”
  片刻后,胡世江被捆绑推倒在魏绍面前跪下。魏绍观他衣服完好,只头发略有些蓬乱,想必还未动刑,难怪审问不出什么。
  他用脚抵住这人的肩膀,命他抬起头来回话。
  “胡世江,本官乃京兆府尹魏绍,有话问你,你要从实招来。我不听废话,但凡有一句假,我就按罪名将你弄死在这里,谁人也救不了你。”
  胡世江额头大汗,这魏大人看着仪表堂堂品貌不凡,不想却是如此狠绝色,上来就以性命相要挟。
  他知道,自己如果说真话,或许还能留一命,但若不老实,估计这命就真搭在这里了。毕竟京兆府要弄死他们这样的小人物,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浑身冰凉,发抖道:“小人定知无不言。”
  魏绍调整了下姿势,示意一旁的曹宣正问话做记录。
  “胡世江,你是从何时开始联系商贩运粮的?又是如何逼迫他们代运军粮的?”
  “小人是九月初找到这些商家,跟他们签订了部分买粮协议,并要求强制代运部分米粮往衢州。”
  “协议文书在哪?”
  “在小人的家里。”
  “那又是谁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胡世江埋头不说话,魏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本官没耐性等你,不说,那就在这呆着吧。”然后吩咐人用刑,准备走。
  胡世江一把拖住他的腿,惊慌道:“我说,我说。”
  ******
  秋日的雨细细绵绵,灰蒙蒙的天空低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柳清迟这几天风寒好转,今日得空来茶社看账。然,才来不久,就有小厮来禀要她快快回去,府里出事了。
  柳清迟急匆匆踏进内堂,便看见母亲歪坐在圈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父亲则坐在一旁愁眉不展。堂下跪着一个老仆,他衣裳被雨水打湿,疲惫的匍匐在那里。
  家里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状况,柳清迟紧张的问道:“父亲,出何事了?”
  “迟儿,你先坐下说。”柳爹叹了口气,“你洛阳舅舅家来人,说前段时间你舅舅被官府抓走了,打听了才知道你舅舅参与了一桩朝廷的盗窃案,这才派人来长安,托我找找关系去救他。”
  宋氏在一旁哭得噎气,柳清迟走过去安慰她,“母亲先别哭,我们问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官府弄错了,舅舅老实本分,不会是犯罪的人。”
  “迟儿啊,我娘家派人去官府问了,他们拿的证据上有你舅舅亲手签的字。这事,这事可怎生是好啊,我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要是真的犯了事,宋家就跨了,我也没脸去见死去的父亲。呜呜...”
  柳清迟看向堂下的老仆人,问他:“阿伯,你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说一遍。”
  原来,是上月初的时候,小舅舅突然接到一笔大买卖,来人要买两万担粮食,出价也高,但要他亲自送往衢州交货。后来船运行到咸阳,就被官府拦下了,查出他们运送的是一批官府走失的军粮。
  柳清迟觉得舅舅一定是被人利用了,能出高价买两万担粮食的人,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这事得好好查查。舅舅只是被人利用,不是参与主谋,相信只要证据确凿,舅舅会没事。
  于是她把这翻分析说给父亲听,让父亲去打探打探这件案子的情况。
  柳爹站起来说了声“好”,步伐沉重的出门去了。
  晌午的时候,柳清文也从太学馆回来了,听闻事情经过后,和柳清迟一起安慰宋氏。
  宋氏这下病得更厉害了,早上都哭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诊脉,又喝了汤药才醒来。
  这会儿还坐在榻上时不时流泪叹气。
  柳清迟看着母亲这样,心里也难受,舅舅家出这样的事,母亲又病着,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定母亲就这么一病不起了。
  她走出屋外站在廊下,心底萧瑟。
  秋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打在廊柱上,斑驳冷清。空气微凉,一阵风吹起她的发带,脖颈清凉,微微打了个寒颤。
  柳爹是傍晚时分回到家的,他的表情显然比上午出门时更沉重。
  “父亲先喝口热茶,坐下慢慢说罢。”柳清迟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柳爹连喝了两杯,坐在那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才道:“迟儿啊,这事恐怕难办。我托了好几位同僚,才得知你舅舅卷入的不是一般盗窃案啊,正是之前令圣上震怒,严令京兆府查办的案子。与你舅舅一起的还有其他粮商,如今已经被下了京兆府的大牢。”
  柳清迟心惊,这案子她知道,轰动整个康朝,二十万担运往临州边境的军粮,一夜之间不知所踪。背后谋事之人盗窃如此多米粮,其背后目的不敢深想。
  难怪圣上震怒,大康朝之中竟然还有人手伸得如此长,连军粮都敢染指,他这江山帝位如何能坐立心安。
  她深呼一口气,问道:“父亲,已经定案了吗?”
  “未曾,能劫走这么多粮食的,又岂是一伙商贩能做到的?官府还在继续追查幕后之人,你舅舅暂时在牢里不会有危险。”
  柳清迟想了想,“既如此,我想去洛阳一趟,详细了解情况,看是否能找出一些舅舅被利用的证据。”
  柳爹叹了叹气,也只能如此办了,对女儿道:“此去路途遥远,你身子又才好转,让你哥哥陪你一起去吧。”
  “不必,叫念秋和桂叔跟我去就好,我此去时日可能会比较长,哥哥在太学馆的学业不能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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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迟匆匆收拾好包袱,翌日,就踏上了去洛阳的路途。
  马车行驶了四日后终于到地方。柳清迟瘦弱,这番行程下来全身都快散架了,他们先去找了家客栈休息,第二日再去宋府拜见外祖母。
  柳清迟几年前还来过舅舅家,如今再次过来却感觉截然不同。
  屋舍俨然,花草依旧,但整个宋府却显得毫无生气,丫鬟们脚步散漫,小厮们垂头丧气。
  外祖母躺在床上也病倒了,头发斑白,眼窝深陷,柳清迟来的时候她还没醒来 。
  小舅母韩氏拉着她进入隔间坐。她这段时间恐怕也是提心吊胆睡不安好,眼睑下垂,眼袋乌青。
  看见柳清迟,她眼眶微红,拉着她的手絮絮道:“侄女一路辛苦了,你年纪这么小,还劳烦你到处奔波。”
  说着拿巾帕掖了掖眼角,哽咽道:“实在是你舅舅这一入狱,家里没了主心骨,都乱了套了,孩子还小,母亲又突然病倒,我这里里外外操持,实在快撑不住了。”
  柳清迟安慰她,“还请舅母好好保重身体,现在家里都只靠着你一人呢。我这次就是为舅舅的事而来,爹爹托人去打探了舅舅的情况,人现在在京兆府大牢,没被动刑。”
  她紧握了握韩氏的手,又道:“我们都相信舅舅是被利用了,他为人本分,不可能会参合进这么大的案子里去,京兆府至今还在查幕后之人,还没定案,我们就还有机会救他出来。”
  “您也别过于忧心,明日先把铺子里的掌柜们统统喊来,我有话要细细询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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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迟在洛阳忙碌了半个月,终于在十月下旬就赶回长安了。
  秋雨绵绵,秋风瑟瑟,飞卷着翻红的枫叶,凌乱的洒落在地上。一条小道寂静的穿过树林,蔓延至朦胧雨帘的深处,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和老旧的车轮吱呀吱呀的声音。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柳清迟问是怎么回事,外面马夫回话说:“东家,车轮陷入泥坑里去了。”
  马车歪斜的停着,怎么拉也拉不上来,柳清迟只好下车。
  她撑着伞站在路旁等待,马夫在前面拉马,桂叔和念秋在后面推车,然而车轮陷得太深,他们使了很久的劲都没能成功。
  雨越下越大,天黑蒙蒙的,快到傍晚了,原本,还有十几里路就可以到长安城,哪知马车在这里出了事故。
  半个时辰后,后面有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魏绍今日出城去查案回来,正坐在马上上阖眼思索着。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忠全来禀报:“大人,前面有辆马车陷入泥坑里了,我们过不去,属下先带人去帮忙,您稍等。”
  魏绍“嗯”了一声继续阖眼。
  不一会儿他听得一声:“念秋,你站过来些。”
  这声音很耳熟,他掀开帘子望过去。
  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