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
作者:
觉三千里 更新:2022-04-16 05:14 字数:3233
陈家母女回来的时候, 卫南平已经画成了三张招雷符咒、一张隐身符咒、一张千里疾行符咒。
将朱砂、黄纸、画笔收起,他躺在硬板床上,听着陈丹朱骑着自行车穿过锯断的门槛, 车轮碾在院中土地上发出的声音。
今天轮到陈丹朱骑车, 陈丹青抱着姐姐的腰坐在后座,车一停,就跳下来,冲进屋里:“我回来了!”
卫南平从床上坐起, 微笑着对她说:“回来啦。”
“咦,”陈丹青惊奇地打量了他一番:“你换衣服了?”
卫南平抬起手臂, 站起身, 让她看得仔细:“出去买了点东西。”
“你哪来的钱?”
陈丹青有些疑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对方被救回这个家的时候, 是身无分文的。
陈丹朱眉毛一跳, 不着痕迹地退出里屋,检查了一下母亲平时存钱的盒子。
还好, 没少。
于是她也疑惑了起来。
李元生哪来的钱呢?
卫南平轻描淡写地道:“卖了点东西。”
他的确是去卖东西了——把陈丹青的头发卖了个好价钱。
你有什么东西可卖?陈丹朱想问。
陈丹青神色一紧,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你没把‘那个’卖了吧?”
她指的是卫南平的命纸程序。
卫南平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敢把那个卖了, 我卖的是别的东西。”
他被陈莠救起时,身上除了天命的命纸, 还有一枚元公子赠与的钻石。
元公子……
想起这个人,卫南平心情复杂。
他两次救了自己, 但是却与害得真一观灭门的萧明达渊源颇深。
而且, 他离开扬州时赠与了自己三张救命符箓, 说遇见性命攸关的危险时, 可以召唤他……
性命攸关的危险。
卫南平简直都要笑出声来。
所谓的危险, 不就是安若暝要对真一观下手了吗?
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局,却选择袖手旁观……
你能从她的手上把我救下来,为什么不救救大家……
他想把那枚钻石扔掉,转念一想,还是留下来了。
说不定以后可以卖掉。
卫南平心想。
这么大的白钻石,纯度也很高,一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陈丹青理解地点点头:“没有把命纸卖掉就好。”
又扶着他的肩膀,靠近了和他比量身高:“咦,原来你比我高一点。”
卫南平想,如果我目测得没错的话,你应该跟我一样高才对……
等陈丹青靠近之后,他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比陈丹青高出了寸余。
奇怪。
难道是我长高了不成?
“你居然真的比我高。”
陈丹青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别得意,我还会继续长高的!”
我也会长啊。
卫南平心想。
他摸了摸陈丹青的头:“好啊,那你可要再长得快一些才行。”
陈丹朱确认了自己家里仅有的值钱物品没有失窃,才终于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走进屋里,看着与妹妹笑闹的卫南平:“不错,换了身衣服,显得精神了。”
一转头,看见了桌案上的纸笔:“那是什么?”
“给你们买的纸笔。”
卫南平道:“之前看你们墨水瓶都快空了。”
“给我买的?”
陈丹青惊喜道:“太好啦!下个旬休不用特意去买了!”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放在桌子上的包裹,挑拣起了水笔和纸张,又招呼姐姐一起来看:“有好几支笔,姐姐,咱们一人挑一支!”
陈丹朱坐在她身边,挑了一支笔,转头问卫南平:“看你的年纪,之前应该也在上学吧?”
卫南平想,真一观倒是也日日授课,只是和凡人心中的“学校”相差甚远。
他点头:“对。但我现在……”苦笑着摊了摊手:“想回去读书,也不可能了。”
陈丹朱垂眸:“申城这边的公立学校很多,也有许多受商贾名人资助的私立学校,如果成绩够好的话可以免除学费。如果你想继续读书的话,我可以为你寻找门路。”
卫南平笑道:“多谢你。不过,我以后可能不读书了。”
陈丹朱抬头看了看他:“随你。但咱们这个年纪的男女,还是应该继续读书,往后才有出路。你从前怎样,我不了解。可往后的路,不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卫南平心里感激她的劝勉,于是道:“多谢你。我……我家里还有一些杂事未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将这些事情了结了,我一定再找个学校继续读书。”
陈丹朱点点头,不言语了。
过了不久,陈莠也回来了,见卫南平出门买了新衣,就知道他身体无碍,自然高兴,数日来第一次让他出了窄屋,坐在餐桌前吃饭。
之前都是陈丹青盛好两碗面条,端进屋里陪他一起吃的。
一张小小的方桌,原本靠在墙角。吃饭的时候拽到屋子中央,于是正好可以坐下四个人。
卫南平坐在背对着大门的位置,陈莠给他码了满满一碗面条,浇上了滚烫浓郁的汤汁。
刚刚画完灵符,体力消耗有点大。卫南平飞快地吃完了面条,正在端着碗喝汤时,就听身后传来敲门的声音:“陈大姐?李兄弟?在家么?”
是夏圆圆。
陈莠坐在卫南平对面,闻声立刻放下筷子:“在呢,妹子,什么事儿?”
卫南平也回过头去,见夏圆圆绕到了窗外,向他招手:“李兄弟,能出来一趟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莠,见她示意他快去,就放下碗筷,慢慢地站起,推门而出:“怎么了?”
夏圆圆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中等身材,穿着棉布的衣服,围着宽大油腻的围裙,面色似乎有些麻木而愁苦。
卫南平示意:“这……是谁?”
“她是我本家。”
夏圆圆扶着女人的手臂:“也姓夏。她……之前月子没坐好,那个地方有些症状。你能给她看看不?”
又似想起了什么,忙道:“兄弟,你之前开的药我用了,别说,洗了一回,那个就少了。再洗个一两回,肯定就能药到病除。你别怪我多嘴多舌,到处和别人说你,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本家姐妹受苦啊!她是月子里落下的病,和我差不多。你能治我,应该也能治她吧?”
那个麻木愁苦的夏姓女人忙道:“大夫,不白让你看我,我有钱。”
她从自己的围裙里掏出一卷钞票,硬要往卫南平手里塞:“拿着,拿着。”
卫南平忙推辞:“不敢不敢,无功不受禄。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夫,只会几个偏方。”
见那女人更着急了,他想了一想,收下几张:“但承蒙大姐看得起,再推辞就是小弟不识抬举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大姐进屋一叙。”
夏圆圆道:“去我屋里。”
她隔着窗户给陈莠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带着卫南平上屋里去。陈莠对她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夏圆圆推开自己家的大门,先从玄关鞋柜上拿起一盏煤油灯,用火柴点燃。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屋里的布局。
这是一间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屋子,门口堆着小山一样的破衣服,都是需要缝补的。靠窗户的地方横放着一张宽大的床,床上也堆着针线笸箩,破衣烂衫。床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推车摇篮,小苜蓿坐在里面,吮着手指,神采奕奕。
卫南平发誓,他听见了夏圆圆倒抽了一口冷气的声音。
她示意两人轻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小苜蓿的身边。小苜蓿看见她,咧开嘴笑了,伸手要她抱。
夏圆圆于是将她抱起,轻轻地哄着。卫南平拿着夏圆圆递给他的油灯,调整了一下灯芯,使它的亮度更强些。
“夏大姐,这边请。”
他向窗边的大床示意。
夏大姐拽了拽围裙,一咬牙,往床边坐下了。
卫南平端着油灯,坐在她身边,悄悄地打开天眼,观望她的下腹。
透过皮肤、骨骼、血液、肌肉,能够看到她腹中盘旋着的一股黑气。
想到夏圆圆所说的“月子没坐好”,他大概明白是什么病症了。
“最后一次生产是什么时候?现在还淋血么?”
卫南平尽量公事公办地问。
夏大姐道:“老五是两年半之前出生的,生下来之后就淋血,现在少些了。但止不住。憋不住尿,那里还坠出来一块,塞都塞不回去。”
卫南平点点头。
“除了血之外,还会排出别的东西么?”
夏大姐点了点头:“会有一些,黏糊糊的,黑黝黝的。”
“有臭味么?”
“有。”
“我知道了。”
卫南平四下寻觅:“有纸笔么?我给你开个方子。”
夏圆圆正抱着孩子哄,闻言忙道:“有,有!”
从一堆破衣烂衫里找出了描绣花样子的炭笔和草纸。
卫南平交叠双腿,把纸垫在大腿上,唰唰唰地写成了一幅药方:“这药分两幅,一幅是内服的,另一幅是给你坐浴的。怎么坐浴问她。”指了指夏圆圆:“内服的药每天早晚各一次,坐浴每天一次。将我给你开的分量用完了,再来找我复诊。”
夏大姐连忙把药方收好:“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对了,”卫南平道:“不瞒你说,我不是医学院毕业的,没有户部颁发的行医执照。你不要去其他药房抓药,就去两条街外白大夫开的那家医馆。别嫌他家药贵,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