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箓
作者:觉三千里      更新:2022-04-16 05:14      字数:3143
  谢棠抬起头来, 惊喜地看着他:“你没走!”
  卫南平想,我当然没走。没买到朱砂,我怎么会走?
  “我刚才没看见你……”
  谢棠低声道:“你一出门就不见了。”
  卫南平心想, 我只是躲在树荫底下了而已, 不然难道像你一样,大热天站在太阳底下晒着么?
  他说:“是你眼神不好。”
  谢棠将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我……”
  “我”了半天, 也没见“我”出什么来。
  卫南平笑吟吟地看着他,终于, 谢棠将手放下:“你跟我来。”
  他将卫南平引至车厢后的阴影处,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朱砂和藤黄, 各是四两。你看看对不对。”
  卫南平接过那个小包, 打开一看, 果然是各四两的朱砂藤黄。
  “多谢你了。”
  看来是他在帮忙搬运货物时偷偷藏在怀里的。
  卫南平将小包收进袖中:“这家店铺要买朱砂的人登记户籍编号,是因为朱砂有毒性, 如水银一般。你为什么要帮我买它?不怕我要用它来害人么?”
  其实二两朱砂能有多少毒性呢?除非一次性都吞服了,否则很难用它来害人。
  纸笔店铺要求买朱砂的人登记,不过是为了应付官府的巡检罢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见谢棠如此天真纯善的模样,他就想说些话来逗逗他。
  谢棠愣了一愣, 忽然笑了:“我不觉得你会用它来害人。”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叫人看了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卫南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着笑起来, 但心情却轻松愉快得多了。
  谢棠拍了拍他的手臂:“拿着吧, 下回买东西的时候带好户籍证件。冒着这么大的太阳出来买东西不容易, 别白跑一趟了。”
  卫南平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我该给你多少钱呢?”
  谢棠笑着摆手:“什么钱不钱的, 送你了。看你的年纪, 还是个学生吧?一次买这么多纸笔颜料,是帮老师跑腿么?”
  卫南平将头低下:“反正这么多的东西,不可能都是我要用的。”
  他这也不算撒谎——买了这么多纸和颜料,只有一小部分用得上。
  大部分都是买来掩人耳目的。
  如果他走进纸笔铺子,一张口只要黄纸朱砂,绝对会引来伙计的怀疑。
  虽然店铺开门做生意,不会因为他形迹可疑就不卖东西给他。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花几贯钱就把暴露身份的风险降低,何乐而不为呢?
  谢棠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我当初也总被老师打发去做事……要是事情没做好,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他以为我是被老师使唤的学生……
  卫南平心想。
  怕我没买到东西回去被老师为难,所以才出手帮忙。
  他于是笑了笑:“多谢你。我姓李,名叫李元生。你叫什么?”
  对方名叫谢棠,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谢棠忙道:“我姓谢,名棠,字睦之。你年纪还小,应该没有字号吧?”
  卫南平摇头:“没有。”
  其实他不是没有“字号”,他是没有“姓名”。他是出家之人,“南平”是他的道号,“卫”是他早已抛弃的俗姓。
  卫南平还想再问他,你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回去,是要拓印碑文么?你又是哪里的学者呢?
  刚要开口时,那边谢棠的车夫已经在招呼他上车了。
  谢棠转头,回了一声:“就来!”又对卫南平道:“你身上有钱,就早点叫辆马车回学校吧,不要耽误了老师的吩咐。”
  卫南平于是不再问了,向他挥了挥手,目送他登上六马并驾的大车。车夫驱赶着马儿,调转车头,往城外的放向驶去。
  他住在城外么?
  倒是聪明。
  卫南平想。
  申城市内的环境实在恶劣,有车有马的人最好往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城郊寻觅居所。
  他拎着装着四刀纸的大包,怀里揣着一堆颜料,踏上了和谢棠截然相反的道路。
  路过百货商店时,他想了想,进去买了几件轻盈简便的新式男装。
  或许是受周边大学新潮风气的影响,大学城附近的百货商店里出售的男女服装都极其清凉,大有将能露出的每一寸皮/肉都露出来的架势。
  经历过二十一世纪自由思想的洗礼,卫南平对这些清凉款式的衣裳接受程度良好。
  他挑了几身不显奢华的衣裤,和几根质量普通的水笔、几瓶墨汁一起结了帐。
  结完账之后,他又借了百货商店的试衣间,换上了自己新买的衣服。
  卫南平站在试衣间的拼接玻璃镜前打量自己。
  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新式中学的学生了……
  他想。
  不过……
  他拨了拨自己的齐耳短发。
  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回到陈家时,陈氏母女都不在。卫南平将纸笔颜料放在陈丹青的桌案上,躺在硬板床上闭目养神。
  材料已经买好了,还都不便宜。
  朱砂是谢棠帮忙付的钱,如果他自己来买的话,应该也要一两贯钱。
  卫南平从怀里取出那个纸包,打开看了看。
  四两的朱砂,分量不小,装在一个巴掌大的马口铁扁盒子里。
  拧开盒子,里面就是红艳艳的朱砂。
  卫南平拿指尖蘸了一点,捻了捻。
  颗粒有些不均匀,气味不对,色泽也不正。
  差强人意,是中档朱砂应该有的样子。
  比不得他之前在真一观时用来画符练习的朱砂。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朱砂黄纸都有了,他也可以制作一些基础性的符箓。
  修者施法,要么使用法诀,要么使用符箓。法诀消耗自身灵力,威力也不怎么大。符箓消耗的是引来的天地灵气,威力比法诀不知高出多少。
  几天之后,他跟着陈丹青出门去赌场,肯定没有机会闭目养神恢复灵力。
  他还是个道行浅薄的赤元真人,一次也施不了几次法术。提前制作好符箓,以备不时之需,是他唯一能做的。
  对了……
  他翻身而起,从高低床上铺的枕头上捏起几根黑发。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卫南平想。
  用符箓引出陈丹青的祥瑞之力。
  也不知道我记得的那个云篆符文对不对……
  他之前跟着师姐学过一个转移天材地宝中的灵力制作符箓的法子,不知道对陈丹青的头发起不起作用。
  应该是一样的原理吧……卫南平不确定地想。
  他将买来的黄麻纸剪裁成合适的大小,匀出黄豆大的一抹朱砂,抹在手背上,一搓手指,将指间的黑发点燃。
  发丝燃尽,寸寸苍白的灰烬落下。他将灰烬和朱砂混在一起,用画笔蘸了,在黄麻纸上一气呵成地描画出了记忆中的符文。
  描画的过程中不需要额外施加灵力,原本材料中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符成,灵光在纹路上浮动游走,若隐若现。
  卫南平松了口气。
  因为材质特殊,所以这张符箓成型很顺利。
  他捏着符箓,试探性地将灵力灌输进去,感知符箓的能力。
  果然,用陈丹青的头发制符,可以借用她的祥瑞力量。
  这枚符箓能够在无形之中改变“概率”,使命运的发展符合自己的期望。
  和陈丹青本人的能力有一些相似之处。
  不过,效果肯定没有她本人亲至那么好就是了。
  但在某些时候,即使是最轻微的概率变异,也会起到如有神助的效果。
  卫南平立刻清点了自己手上的头发余量,留下了足够免疫“遗忘”的份额,然后将剩下的那些都制成了概率符箓。
  他毕竟不能明着从陈丹青头上薅头发,只能趁着给她梳头的时候攒下一些。刨除必须随身佩带的之外,剩下的只够做成四张符箓。
  和最开始的一张加起来,一共五张。
  这就是我的保命底牌了。
  卫南平将五枚符箓贴身收好,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我被安若暝的党羽发现了,可就只能靠这些东西保命了啊。
  只不过,“概率”终究只是概率。
  “概率”只能将某一种可能发生的机率有限放大。如果那种被期待的可能性很小,即使经过放大,实现的机率也很渺茫。
  就算将概率放大到极限,只要不是“必然”,还是会有落空的可能。
  不能过于依赖“概率”啊……
  卫南平心想。
  这就是一种赌博,只不过我可以偶尔作弊。
  还是认真地提升实力才是正经。
  不过……
  他皱了皱眉。
  修士想要进阶,必须经过宫观的“授箓”。宫观为弟子授箓的道民户籍可以上达天庭,只有在天庭有了记录,才能获得相应的力量。
  如今真一观已毁,他上哪里去找人给自己“授箓”?不授箓,没有道籍,怎么增进实力?
  卫南平心想,难道我还要去找一个宫观挂靠,寄人篱下,求人家给我授箓么?
  因为祖师的缘故,楚派弟子在三山五岳早已声名狼藉。如今宫观被毁,他们不落井下石已属不易,还指望人家收留么?快别做梦了。
  算了,不想这些了。
  卫南平心道,还是多画些其他符箓,为运行天命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