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还有什么？”苏逸清道。
  “老苏，你记得当初你劝我背叛沈如风的事吗？”李漱白道。
  苏逸清笑了下，说：“你不是说你宁可不做官了，也不能当叛徒吗？你还说什么吕布的三姓家奴的故事。”
  “是啊，一旦做了叛徒，一辈子都除不了这个印记，也就永远失去了别人的信任。”李漱白道。
  “那你现在呢？跟沈如风作对，不就是背叛他吗？”苏逸清道。
  “必须要选择一条路才行，不管是哪一条。”李漱白说道。
  苏逸清沉思半晌，才说：“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们必须要慎重考虑该怎么跟沈家讨回这个公道。”
  复仇的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的。因为心里有了仇恨，很多事很多人，便在眼中失去了原有的模样，而李漱白自己的处境，还有苏逸清，两个人同时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然而，李漱白和苏逸清还没有开始行动，苏逸清就接到电话，说是苏氏在江城的各个公司同时被江城市工商局和地税局联合调查，据说是为了调查有无违规经营项目以及偷税漏税情况。
  在调查组去之前，苏逸清就接到了市工商局局长的电话。这次调查是市委书记直接下令的，事出突然，因为苏逸清和江城市所有管理机关的头头脑脑们都有来往，像这种事，一般都会提前得到通知。政府管理部门对企业的监督检查是很平常的，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次，只不过，因为苏氏强大的公关，这些检查落到苏氏的时候，基本就是走形式。可是这次，似乎和以往不同。苏逸清从局长的电话里听到了口风，据说苏氏是这次严查的重点对象。
  苏逸清并没有觉得意外，江城市委书记秦明是沈如风的铁杆手下，沈如风想要给苏逸清找麻烦，从江城下手是最方便的。何况，苏氏企业每年有三成的盈利都来自江城的各个公司。政府单位的突袭调查，很有可能会抓住苏逸清的把柄。毕竟，没有几个人可以保证自己是百分百干净的。
  只不过，在关晓宁去上海治病之初，苏逸清就给苏氏各个分公司以及总部的主要负责人开会，让他们做好被调查的准备。当时，大家都不理解苏逸清为何突然要强调这个，当江城市的公司接受调查时，手下们才再一次佩服了苏逸清的前瞻。
  关晓宁被害这件事，在全省都传遍了，苏家也知道了。宋雅兰更是气不过，想想女儿跟着李漱白遭遇的这些不测，真是不知道如何悔恨。她想去陪女儿治病，却根本不知道女儿在哪里，给关晓宁打电话的时候，关晓宁也不说，只是安慰母亲，让母亲不要担心。可是宋雅兰如何放得下心？有一天她在院子里散步，看见妯娌关芷琴在那间佛堂里拜佛，心头一热，也走进去为女儿祈福。有没有神灵，会不会保护她的女儿，这都是未知的事，可是这样的祈福，至少能让宋雅兰安定一些。于是，从这时开始，宋雅兰跟随关芷琴一起，成为了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可是，和宋雅兰、关芷琴不同，苏东海的心情似乎更为复杂。
  关晓宁住院这些日子，住在沈家的圆圆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孩子也是担心她，总问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苏逸清叮嘱过她，不能把她现在的地点告诉任何人，她只好骗圆圆说她在省城的医院治病，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一直住院的关晓宁，丝毫不知道苏逸清和李漱白两个人在经历怎样的艰难困境，更加不知道，徐世雅为陈如请了律师，以精神状况为理由向公安机关提出保释。因为陈如的证词本来就存在问题，再加上沈如风暗中和市公安局姜局长沟通过，陈如就被保释回了家。
  只是，知道此事的徐世琮和沈家琛两个人大为不解，他们不懂徐世雅为什么要出面来保陈如？她们什么时候成了一伙？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沈如风已经牵扯进了这件事，想要彻底解决整件事，必须先从沈如风这里动手。否则，不管李漱白和苏逸清准备多少，都会被沈如风化解掉。
  擒贼先擒王。必须要让沈如风知道现在的境况，以及他这样继续庇护徐世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然而，行动永远都比语言有力量。
  于是，李漱白通过孙修华联系，前往洛城秘密见了省委周书记。
  李漱白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省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何况，这件事还是李漱白自己向公安局报的案，他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自杀。因此，周书记在听了孙修华提及李漱白想见他的时候，内心里甚至对李漱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不是怀疑李漱白来见他的意图，而是怀疑李漱白身为一个领导干部的能力。
  孙修华见领导听了他的汇报后沉默不言，便细心观察着揣测着。
  他有点不明白，李漱白这次是明确来向周书记揭发沈如风的，而解除沈如风等人对江城的控制，是周书记一直以来的夙愿，而且，周书记也是希望通过李漱白来打开江城这把锁的。现在，李漱白主动上门了，周书记怎么还这样的反应呢？难道是领导又有打算？
  周书记一直静静坐在沙发上，右手手指的指肚有节奏地敲动着沙发的扶手，无声却有力。
  孙修华站在一旁，见领导动了动喉咙，便赶紧往领导手边的茶杯里续上了水，重新放回原处。
  “你怎么看待李漱白现在这件事？”周书记突然开口问。
  “您说的是他爱人住院这个？”孙修华问。
  周书记点头。
  跟了周书记几年，孙修华知道，领导若是问起对某人某事的看法，他必须只说自己的观点。
  于是，和平时一样，孙修华想了想，道：“我觉得李市长很爱他的妻子。”
  周书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按照常理，他要是把这事披露出来，肯定会影响组织对他的看法，甚至会让他的前途产生变数。可他主动向公安局报案，提请司法介入，丝毫不遮盖家丑，关键是，嫌疑犯是他前妻家的人，这样就会给外界很多的猜想，而这种猜想对他也是极为不利的。他却没有顾及这些，或者说他在思虑之后，做出了现在的选择，说明他对他妻子的爱超过了他对权利的追求。”孙修华道。
  “是啊，现在看起来真是这样。”周书记点点头，“可是，也许这是沈如风授意的呢？毕竟，只是一个保姆而已，又不是沈家的什么亲属，也不算是不给沈如风面子。”
  “您说的对，这并不是不给沈主任面子，也不至于让他和沈主任决裂。而且，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他都没有要离开沈主任的意思，现在突然这也，”孙修华小心地说，“周书记，可能这里面还有外界不知道的事。”
  “他们的家事，外人肯定很难知道的。”周书记道。
  “不过，我听说沈主任之前给李市长介绍的那个女朋友，前阵子成了沈主任的干女儿！”孙修华接着说。
  周书记笑着摇摇头，道：“沈如风的干女儿竟然是——”
  “是，我也觉得奇怪，那个时候李市长已经要和他妻子去结婚了，沈主任突然来这么一手，也不知道李市长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换做是我，肯定恨死这老丈人了。”孙修华也笑了，道。
  “那的确是该恨！”周书记敛住笑，道，“可是沈如风平时做事谨慎，怎么会突然这样呢？李漱白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他竟然这样对待。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孙修华不语，静静站着。
  周书记想了想，道：“你和他约个时间，尽快！”
  孙修华立刻应了。
  于是，次日一大早，李漱白便赶到了洛城，见了周书记。
  “沈主任有什么事要你和我谈的？”周书记先问了下江城市的近况，接着便将话题转向正轨。
  李漱白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轻轻推到周书记面前。
  周书记看了钥匙一下，盯着李漱白。
  “这是前阵子沈主任交给我的——”李漱白便将那次在莹莹那幢房子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周书记。
  “具体的地点我不知道，那里藏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只要抓住莹莹，这一切就都清楚了。”李漱白接着说。
  “你觉得凭着这些就能让沈如风服软？”周书记道，“沈如风经营那么多年，根本不会让别人就这样抓到他的把柄。”
  “是的，沈主任生性多疑，他最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即便是莹莹，恐怕也不见得知晓多少。可是，除了莹莹，没有第二个人再掌握沈如风的任何秘密，哪怕是一丁点都没有。”李漱白道。
  “这么说的话，这个女人就很重要了。”周书记道。
  李漱白点头。
  周书记看了他一眼，却说：“你自己家里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投毒的事，你都不知道，你说，如何该让组织相信你的工作能力？”
  “周书记，这件事，的确是因为我的疏忽——”李漱白承认道。
  “你觉得只是疏忽吗？”周书记道。
  “我知道自己的工作能力不足，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所以，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李漱白道。
  周书记看着他，笑了下，道：“你愿意揭发沈如风，却想着接受处分，你这是——”顿了片刻，周书记说，“前两年有个电视剧，叫《雍正王朝》的，你看过吗？”
  李漱白愣了下，不懂领导怎么跟他聊起电视来，却还是很老实地说：“看过一些。”
  “我还是挺喜欢那个电视的，这些年难得的一部好片子。我记得里面有个情节，好像是康熙皇帝决定第二次立太子的时候，他说要民主地选一次。于是，当时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联合一些大臣拥立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当太子的老八，可是呢，佟国维让他的侄子隆科多去支持没人气的雍正那一伙，这么一来，不管谁做了太子，他们佟家都是功臣。结果，隆科多跑去跟康熙说了佟国维的打算，在后来的朝议上，康熙还让隆科多当着朝中大臣的面揭穿了佟国维。我记得隆科多当时说的话，他说，他不求升官，却希望皇帝能够处分他，保全他叔叔佟国维。电视呢，是虚构的，隆科多根本不是佟国维的侄子，是他的亲儿子。”周书记说着，看了李漱白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