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规模的集体攻击前后不过一分钟，秦钰积攒的力量用尽，无形的屏障陡然散去，被挡在外面的众多假何夏们接续而上，前赴后继的逼近。
  她们没有任何物伤其类的悲伤，也没有死亡逼面的恐惧，宛如被输入固定程序的人偶，目空一切的只顾杀戮，一点目的或者意义都没有。
  “何夏！”大规模的精神力量释放后，秦钰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力气全部用尽，脸色白的像个刚刚从阴间爬回来的小鬼。
  何夏被他的神色吓到，急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将他背在肩上，单手持剑，对着扑上来的人群们横削过去。
  “秦钰，你没事吧？”何夏身上负着秦钰，心中还挂念着他的情况，分心多用，好不艰难。
  秦钰身边的千军万马在人群中殊死拼杀，四溅的血液喷到她身上，看起来格外狼狈：“我没事。”
  他眼神平静，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就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激起他大起大落的心绪来。
  何夏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重新割裂了另一边的衣襟，缠在已经浸满鲜血的剑柄上，死死握住。
  四周的假何夏无边无际的蔓延到天边，浅色的发和瞳在昏暗的天穹下移动闪烁，宛如一片无垠的花田。
  何夏强压下心中翻腾的血气和疲倦，单手抱住背上的秦钰，死死的咬紧牙重新杀入人群。
  “我们一定会冲出去的！”她在心中咬牙切齿的道。
  秦钰从她背上跳下，停下脚步，回手捂住胸口，轻轻的喘息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混杂着鲜血滴落下来，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他抬头四望，那些活着的和死去的复制体们面无表情的拥挤过来，面上带着似人非人的表情，无动于衷的包围着他，他从那些眼睛里除了虚无，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远处，何夏被陷在人海中，宛如一个试图泅渡海洋的游泳者，艰难的被海潮推挤着，簇拥着，无能为力的被推来攘去。
  “何夏......”秦钰静静的望着对方那把宛如燃烧一样的剑，那样明亮鲜艳的剑光宛如火把，带着耀眼的光明闯进他的生命，火光乍燃炸灭，短暂的宛如流星。
  她到此为止了么？
  他们到此为止了么？
  一排利刃悄无声息的躲过他的防御，向着他的咽喉袭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逼人的利风闪电般袭来，在危急关头，他只能艰难的向左侧了一下身体。
  金属利刃避过要害，切入秦钰的肩臂处，好半晌后，巨大的疼痛才后知后觉的传来，他忍不住的闷哼了几声。
  不远处的何夏察觉了他的情况，急忙转身赶去回护，但是她一路浴血奋战，未及休息，神困疲乏，心力有所不及，被不知何来的金属碎片击中，右上臂立刻血流不止。
  “何夏，不要过来。”隔着如水的人潮，秦钰静静的出口，眼睛深深的，宛如一颗纯粹的黑宝石。
  万千攻击伴随着人体压了过来，何夏与秦钰咫尺相望，却如隔山渊，跨越不得。
  就在这时，一道凛冽的攻击从背后袭来，何夏来不及转身，只得回手背剑，借助宽大的剑身来挡住忽然而来的劲击。
  然而如此一来，她胸前空门大开，没了防御，一排排枯草携带着刀刃扑面而来，卷起的骤风催刮的她面颊生疼。
  生死瞬间，隐藏在她头脑深处的某种念头忽然微微挣动了一下，随即宛如春风化雨，从泥土中萌发出一支细嫩的幼苗来。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得试之。”那个引发大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在心中响起，成了最后催动草木萌发的力量。
  长久以来，蒙覆在她心中的那层晦暗和遮挡薄膜般陡然破裂，何夏心中霎时一空，豁然清明起来。
  她依旧不懂什么示虚掩实，后发先至的论剑理论，也不明白上斩颈领，下决肝肺的技击技巧，更不要提什么示人以虚，给人以机，发动在后，抢先击至的击剑方法。
  她本就一介凡人，虽然手握长剑，但对这种心、技、体兼修的剑技没有任何概念，她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来自于生死之间本能习得的保命技巧。
  然而在这一刻，那把来源自精神力领域的长剑，却与她心念相通。
  这种力量本身具象于何夏的意志，成为了她内心外放的力量之一，宛如一个新长出来的器官，如臂使指，迅疾的从她掌心跃起。
  大火霎时间蔓延而起，裹附着烈焰的长剑一连两击，落在面前的人群中。
  在轰然巨响中，一连两道一米多深的沟壑在她身前扇形排列开去，沟壑中喷射出数米高的大火，宛如一道道霍然拔地立起的高墙，猛然向四周爆开，又如迎风而绽的红花，将立足其上的所有一切都尽数焚尽。
  人群对这种攻击似乎极为畏惧，忽然潮水般向后退去，流出一大片空地。
  在慢慢落下去的火焰中，何夏看见了手持长剑的秦钰。
  宛如惊雷在耳，她心中霍地雪亮起来，
  周身的碎片在她的心念之下陡然颤动了一下，重构成一条条纤细的银针，鲜亮的身体上倒影着四周的世界，她望着那丝丝缕缕牛毛般的银针，心中思绪电转。
  某种未知的却足以翻覆天地的真实在她脑海里成型，让她忍不住微微的战栗起来。
  在狂乱的大火中，何夏的脑袋超负荷的运转起来。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慢慢集聚，那些战斗过的场景沾染着鲜红的血色，重新在记忆中鲜活起来。
  何夏确认自已触到了一些惊心动魄的东西，那东西来源于她命定之途上涌流的鲜血。
  十年之前，湘东叛乱，成为了蜂巢的开端。
  无数失去自由的平民从此变为不容于人世的异类，掌握了普通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并借之拥有了远超常人的强大力量。
  而异世而来的她就像是蜂巢人梦寐以求的存在，天生便具有强大无比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