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郑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去拜访于朵的行为会被赖爱德过度解读。不过即使知道了，最多也就苦笑一声。因为智科技已经没有任何牌可打，唯一能寄希望的只有段志高对于张格的认同，从而保留智科技参与项目的资格。
  姚省倒是想得挺明白，他宽慰沈郑飞：“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即使没做成对我们影响也不大。相反，我们的压力会小很多。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拿到一千万的投资，现在这一千万还在钱包里呢。”
  沈郑飞说：“不在我们钱包里。星海和我们签了对赌协议，如果没有段教授的项目，最多只给我们五百万。”
  “五百万也不少了好不好？”姚省喊道，他管财务，账面上的数字那是最紧要的东西。
  “但老张一直想搞研发中心。这是个机会，我们想完全自己建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老张是个明白人，他会理解你的。”姚省只能退一步讲，“再说了，他不是找段教授去了。段教授和老张那是看对眼的，说不定我们还能保留参与资格。”
  “借你吉言。”其实沈郑飞对此不抱希望，就像于朵说的，英钛没有任何退让的需要，继续耗下去，段志高也会在英钛的大量资源面前屈服。
  从姚省办公室出来，沈郑飞看见叶云哲在休息区打咖啡。他上前打招呼：“云哲，我辜负你了。”
  叶云哲摇摇头，她没什么话好说。沈郑飞的失败是性格造成的原因，如何解决需要沈郑飞自己想明白。叶云哲没资格去批评，甚至她目前的身份连去指责都不合适。
  “忙过这一段我会去休假。”叶云哲转换话题。
  “理解，这一段你也非常幸苦。”沈郑飞感谢道，“多亏你，我们才能拿到星海的投资。休假去哪？”
  “还没想好，不过蓝文有想去的地方，我俩大概会一起去吧。”叶云哲抬出蓝文，也是怕沈郑飞忽然头脑发热要一起去。
  沈郑飞点点头，“祝你玩得开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投建项目，根本没想到和叶云哲一起去度假的可能。
  叶云哲瞧沈郑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走了，心想他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吧。这次对沈郑飞的打击到底有多大，她也讲不出来。叶云哲虽然觉得很可惜，但她的判断包括从周马那得到的反馈来看，智科技也仅仅是丢失一次提升自身实力的机会。对智科技公司而言，没有直接损失，而且星海对于智科技五百万的投资还会继续跟进。当然杜易园那边肯定对沈郑飞有意见，这需要沈郑飞想办法去弥补。
  “叶姐。”费茜茜也过来打咖啡。
  “茜茜。”叶云哲朝旁挪了挪，给费茜茜让了个地方。
  因为叶云哲常驻智科技，这段时间费茜茜和叶云哲的关系亲密了不少，从两人之间的称呼上就能发现。
  “我想去找韦习道韦校长一趟。”费茜茜小声和叶云哲说。
  叶云哲知道那天的酒局上韦校长有出席，她看了眼费茜茜。费茜茜睁大着眼睛，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不说韦校长愿不愿意见你，你见到他说什么？”叶云哲问，“请他下令让段教授停止与英钛的合作，只和智科技合作？”
  “不是，我想请韦校长出席饭局，届时把段教授也请过来。”
  “哦，这个饭局，沈总和张总肯定都要到场，或许你想着把杜主任也请来，对不对？”叶云哲似笑非笑地看着费茜茜。
  “瞒不过叶姐。”费茜茜笑答，“我还琢磨着你一定要来，如果可能的话，请星海的周总也来。”
  “周总未必请不来，这个饭局说不定也能组起来。”叶云哲点头。
  “太好了。”费茜茜把住叶云哲的手臂，“那叶姐一定要帮忙请周总来。”
  “别急。”叶云哲拍拍费茜茜的手，“我只问你一句，这样的饭局如果没有上次的酒局，能不能组起来？”
  费茜茜皱了皱眉头，她也是一点就通。没有上次的酒局，意味着跳过李处长，也就没法靠李处长牵线搭桥认识韦校长。但李处长难道只是个牵线搭桥的人吗？杜易园没有李处长牵线搭桥，就无法认识韦习道了？费茜茜常在场面上混迹，当天她也在场，现在回想起来那不是简单的牵线搭桥的饭局。李处长才是关键人物，是推动整个方案的关键人物。费茜茜有些恼怒地撇了下嘴，她忽然发现自己忽视了李处长的身份。杜易园当时提过一句，李处长是他们科委的副秘书长。这种人物看级别或许不高，但处在沟通上下的枢纽性位置。
  费茜茜的小表情叶云哲都瞧在眼里，她知道这姑娘人聪明，倒没想到反应这么快。李处长的分量叶云哲也是因为通过游柚才把握到的，那位是市科委党委书记万书记的秘书。按杜易园的谋划，要从大局上撬动英钛中国在投建项目里的地位，需要一个政府层面的大背景以及相关领导出面，以大势压下去才行。不然z大作为教育部的直属单位，根本不会让科委的小官员去指手画脚。
  “叶姐，我是不是很笨？”费茜茜不无泄气地问。
  “你要是笨就没有聪明的了。我在这你岁数根本就是个职场小白，整天稀里糊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叶姐才是聪明人，我哪有那么厉害。”费茜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想帮沈总，思路也对。但这事急没有用，关键不在我们身上。你等沈总他们再想想办法，未必没用补救的可能。”
  “嗯。”
  叶云哲说的是安慰话，费茜茜哪会听不出来。但就像叶云哲提醒的，关键不在他们身上。沈郑飞想力挽狂澜必须拿出特殊手段来，可老沈连酒都不肯喝，又有什么特殊手段呢？
  比起费茜茜的有力无处使，沈郑飞完全是当起了鸵鸟。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埋头工作，天天加班到深夜，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到十二个小时以上。沈郑飞不敢让自己空下来，深怕一空闲又会想起前几天酒局上的窝囊。他无法平衡坚持自我原则与酒桌文化、等级文化带来的心理冲突。
  姚省最早发现了沈郑飞的异常。以前沈郑飞虽然也很忙碌，但不会像最近这样几乎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眼见到了周五，姚省逮住沈郑飞说：“郑飞，你要劳逸结合。我都怀疑你这几天是不是睡在公司里了。”
  “没有啊，我回家睡的。”
  “回家睡的，我怎么会晚上十一点多收到你的邮件，十二点又收到一封，一点还收到一封！今天早上六点你又写了一封。”姚省很严肃地说。
  “那些都是我在家写的。”
  “在家写的就更有问题了。”姚省提高了嗓音，“是谁和我说，我们公司不应该给员工们太多压力。我们这些高管都不要七点以后发工作邮件。”
  姚省这话其实有问题。刚开公司那会，沈郑飞要照搬德国公司那一套，抵制加班文化，所以和姚省张格两人订下这个规定。但事实上在国内根本行不通，他们三人自己也早就打破这个规定了，只不过大家没有再拿到在台面上正式否决而已。
  沈郑飞搓了一下脸颊，让自己精神一些，顺便也理了理思路，回答姚省：“老姚，最近不是新产品要交付了。但张博还要顾着段教授那摊子事，所以我请他移交了部分和研发有关的工作给我。”
  “这算什么理由？”姚省可不好糊弄，“老张之前去休产假……”
  “哈哈。”沈郑飞一听有点夸张地笑起来，有故意缓和气氛的目的。
  “反正就是许璇生孩子的缘故。你严肃点好不好？”姚省也跟着笑，确实是他用词有问题，“总之老张去休假那两周你都没有这样瞎忙。”
  “我不是瞎忙。”
  “不要和我抠字眼。”姚省没好气地说，“你已经连着好几天了，感觉你一个人在做我们三个人的工作。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把自己弄病啊？我不知道你是要惩罚自己，还是想弥补什么。酒局那事我和老张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不喝酒我俩都知道。如果有错那也是我的问题，我明明已经想到你不适合去跑关系，那时我……”
  “打住，老姚，我不用你替我揽责任，这件事上完全是我的问题。”沈郑飞有点粗暴地打断姚省，“国内国外不一样，你很早以前就提醒过我了，偏偏我一直在回避。公司要发展，我不可能只让你们冲在前面。联络感情，稳定关系，跑业务，孝敬各路人马，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光是费茜茜肖友方他们的工作。”
  “所以你打算开始喝酒？”姚省一句话问得沈郑飞憋红脸。
  “我告诉你该怎么办。”姚省见沈郑飞说不出话，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从一开始就不喝酒，也不用别扭自己强行去喝，保持一个不喝酒的固有形象。至少这样生意场上大家都知道你不喝酒，以后也不至于在这个问题上太逼你。不喝酒一样也可以跑业务、联络感情，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其实你可以来问问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问。中国那么大，生意场上官场上总有不喝酒的人，难道他们就不活了？”
  “你真有办法？”沈郑飞眼睛一亮。
  “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总比你一言不合就退席要强一些。”姚省摸着下巴说，“不过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这个周末好好休息去，不准再碰工作。你答应我我才告诉你。”
  “我答应。”沈郑飞有点迫不及待。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我肯定不写邮件。”
  “又玩文字游戏是不是？”
  “真的。这个周末我肯定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