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气哭
作者:
竹叶青 更新:2022-04-08 20:45 字数:4272
把孩子送过来,陈清朗算是完成任务了,和老潘聊了几句,很快起身告辞。他一走,夏栀也不便多留,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
夏栀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前面陈清朗的背影,想起下午易老师一脸心虚地凑过来说:“怎么办,我好像秃噜嘴了,把你考编制的事说给陈清朗知道了,你俩没闹矛盾吧?要不我去跟他解释一下,是我硬拉着你跟我一起考的……”
当时她沉默了一下,婉拒了易老师的好意。陈清朗表白那天,她确实有些紧张和无措,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叩问自己的心。她承认自己对陈清朗有着不一样的好感,毕竟他那么优秀,遇见他的女孩儿哪个不被吸引了目光?
或许从前的夏栀会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一见钟情的感情里,但是经历了太多的打击和痛苦的夏栀,已经改掉了很多公主病,变成了一个很实际的女人。留在西藏支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对陈清朗的那几分好感,不足以令她改变人生规划。
她一直想跟陈清朗开诚布公地谈谈,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
两人各怀心事地走了一段,到夏栀的宿舍门口,陈清朗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夏栀赶紧叫住他:“陈清朗。”
陈清朗停下脚步,转过身沉默地看着她。
夏栀说:“咱们聊聊吧。”
有十来秒的功夫,陈清朗没有说话。
屋里宋丽丽听到两人的动静,悄悄掀起窗帘一角,然后听见陈清朗问了一句:“你想聊什么?”
宿舍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夏栀顿了顿,说:“咱们去操场走走吧,边走边聊,好吗?”
陈清朗嗯了一声。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朝操场的方向走去,宋丽丽放下窗帘,嘀咕着往炉膛里添了块牛粪。
夜晚的学校很安静,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挂在远方雪山的山尖上,照得地上好像铺了一层白霜,没打手电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夏栀转过头打量旁边的陈清朗,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羽绒服,不像刚来那会儿穿单薄的呢大衣,活像一位下凡间的矜贵少爷,眼下他一身朴素,看起来更像一名乡村教师了。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明显,陈清朗瞥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看什么?”
夏栀说没什么,顿了顿,问他:“我打算考这边的教师编制,你……已经知道了吧?”
“几个小时前刚从别人那听说。”陈清朗硬邦邦回答。
夏栀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陈清朗停下脚步,看着夏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打算考编制留在这,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把我陈清朗当什么?整天看着我自作多情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句夹带着陈清朗熬了一下午的怨气和委屈,他红着一双眼,完全不给夏栀分辩的机会,一句连着一句:“你说感情要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要先从朋友做起,我都听你的。我捧着一颗心等你喜欢我接受我,可你做了什么?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考虑过我?”
夏栀让他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给说懵了,愣愣地看着他微微发红的双眼,然后嗫嚅着说了一句:“考编制……开学那会儿我就跟易老师说好了。”
陈清朗一下噎的说不出话来,恨恨的说道:“你怎么这么渣呢?”
夏栀觉得自己跟“渣”完全不沾边,辩白道:“我在这个学校支教四年了,当初……陈清朗,你听我解释!”
陈清朗不理会她,气呼呼转身就走。
这人闹起脾气来真的跟班里小孩儿没差,这会儿在气头上,他步子迈的极大,很快走远了。夏栀叹了口气,小跑着向他走的方向追上去。
追了一段,还是只能远远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夏栀累的气喘吁吁,火气也上来了,停下来吼:“陈清朗你站住!”
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夏栀朝陈清朗站着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撂狠话:“陈清朗你给我听好了,你现在走,明天咱俩见面就当陌生人……”
陈清朗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转身望着走过来的夏栀,心里又气又委屈,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没有心。
“我就跟你解释这一次,你爱听不听……”刚才跑得急,夏栀眼前一阵发黑,话没说完,脚下被石头一绊,整个人往前倒去。
陈清朗下意识去抓她,不想被她带倒,摔下去的一刹那,他把夏栀护在怀里,当了底下的人肉垫子。
好在操场都是土,摔得倒不怎么疼。陈清朗的腰被石头硌了一下,他忍着疼先把夏栀抱起来,语气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夏栀扶着他的胸膛稍稍坐起身,这才发现两人姿势暧昧,脸一下子红了。她有点尴尬地看了看陈清朗,却发现他眼里闪烁着碎光,似乎刚刚哭过。夏栀怀疑自己眼花,想再仔细看看,陈清朗却撑着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你解释吧,我听着。”把夏栀从地上拉起来,他的语气冷静了许多。
夏栀的火气也平息下来,就在她张口准备解释时,却感到右脚上蓦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陈清朗赶紧扶住她,想打开手电筒查看她的情况,一摸口袋才发现手电筒不知摔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栀倒吸了口冷气道:“我脚好像崴了。”
“还能走路吗?”
“我试试。”
夏栀咬咬牙,试着迈动右脚,那疼痛毫不客气地再次袭来,疼得她直吸气。
脚崴得貌似很严重。
夏栀无语,觉得自己就不该挑今天这个日子来跟陈清朗解释,人一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能塞牙缝。她心里烦躁得很,没有注意陈清朗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陈清朗在地上找着手电筒,打开递给她:“拿着。”
夏栀下意识接过来,下一秒,身体忽然一轻,人已经被陈清朗打横抱起。她轻呼一声,手臂胡乱挥舞,电筒的光照在陈清朗脸上,她看清了那双湿红的眼睛,有些意外地愣住了。
“再照瞎了。”陈清朗没好气地别开脸。
夏栀手忙脚乱地关上手电筒,一时无法从“我居然把陈清朗气哭了”这样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陈清朗抱着她走到篮球架下,屁股挨到冰冷的铁板,夏栀这才真正回过神:“陈清朗,你……”
“手电筒给我。”
夏栀默默把手电递过去,陈清朗接过来,蹲下身,撩起她的裤子,看到那微微红肿的脚踝,眉心紧蹙:“肿了,我带你去医务室。”说着,又要来抱她。夏栀红着脸朝后挪了挪屁股:“咱俩话还没说完呢。”
陈清朗的心咚咚跳起来,他直起腰,眼神黝黑地盯着夏栀。夏栀也仰头看着他,认真解释道:“陈清朗,我没有玩弄你感情的意思。在你来纳木错小学之前,我已经续签了两年的支教合同,即使考不上编制,接下来的两年我也会留在这继续教书,而你……你明年合同就期满了,你肯定要回上海的吧……”
陈清朗打断她:“我可以续签。”
夏栀笑了笑,心里不知为什么就苦涩起来,续签两年?三年?不管几年,他总要回去的,总要回到属于他的生活里。这段支教经历对他来说也许是一段陶冶心灵的美好回忆,对她来说却是过去已经坚持了四年,未来还将继续坚持无数个四年的事业。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陈清朗,干脆心一横:“当初你当着办公室那么多人的面告白,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让你没面子,所以……”
“你看不上我?”陈清朗沉着脸再次打断她,“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夏栀一颗心怦怦跳,她咽了口唾沫,移开目光,轻声说了一句:“咱俩不合适。”
“哪不合适,你说。”陈清朗居高临下,眼睛又红的厉害。
夏栀语气平静得像没感情:“年龄、家世、性格,都不合适。”
陈清朗呼吸微微一窒。
“明天一早有课,我回去了。”夏栀扶着篮球架慢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着宿舍的方向走,路过陈清朗身边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了这么多,你还没回答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夏栀抿了抿唇,想回答说一点都不喜欢,但是话梗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沉默了一会儿,她语重心长地说:“以后你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女孩儿……”
“别拿糊弄小学生的口气糊弄我,夏栀,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承认?”陈清朗觉得自己是有点贱骨头在身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应该扭头就走,可是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儿,他不甘心就此放手,执拗地说:“你不是要考编制么,行,你考!你考上了老子也考,老子陪你一起留在这!”
夏栀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就愣住了。
“陈清朗,别冲动做决定,你爸……”
“我不是班里不懂事的小孩儿,我的人生我说了算。”提起陈庆东,陈清朗脸色一沉,他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脚肿了,我带你去医务室拿点药酒擦擦。”
说完,绕到她前面蹲下:“上来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你确定?医务室可不近,等你一瘸一拐走过去,校医早下班了。”
夏栀试着动了动崴到的右脚,依然钻心的疼痛,靠自己走去医务室,显然不现实,只好让陈清朗得逞。夏栀伏在他背上,打着电筒,那直直的一道光,照着两人脚下的路。
“改天给扎西校长提个意见,学校这路真该好好铺一铺了,全是坑洼,学生每天跑来跑去的不会摔跤么?”陈清朗找话说,“还有那个操场,全是土,学生本来晚上就不洗漱,上完体育课更是灰头土脸的,除了一口大白牙,一个个脸黑得都像非洲小难民似的。”
夏栀笑起来,看着他头顶上的两个旋:“学校没钱,要不您这高富帅出钱给修修?”
“你等着啊。”陈清朗哼一声,“等老子有钱了,不光把路修了,操场也翻新一遍,这边都铺上塑胶,那边建个足球场,教室也都装上空调!”
“那我提前替两位校长谢谢陈老师了。”
陈清朗轻笑一声,放慢脚步。他不希望夏栀一直把他拒之门外,所以忽略了刚才不愉快的交谈,刻意挑些轻松的话题,逗她说话。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务室门口。
校医马上下班了,看到陈清朗背着夏栀过来,他显然吃了一惊,快步上前,关切地询问:“夏老师,你哪不舒服?”
夏栀从陈清朗背上下来,不好意思地解释说:“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崴了脚。”
“咋还摔了!唉,学校这路真应该修修了。夏老师,你坐下,我看看崴的厉害不。”查看了夏栀的脚踝,他哦呦一声,“不算很厉害,我这有土方配的药酒,擦上明天就不疼啦。”
他起身把架子上装着药酒的玻璃瓶拿下来,无意间瞥到陈清朗的羽绒服裂了道口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忍不住问:“陈老师……你跟人打架啦?”
陈清朗摔在地上蹭了一身土,来不及拍打干净就背着夏栀来了医务室,这会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在草原上放了一天羊。在校医的印象中,这些远道而来的支教老师穿着都很体面,像陈老师今天这样狼狈还是第一次见,他指着陈清朗的胳膊,哈哈大笑说:“陈老师,你衣裳破了!”
陈清朗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然后瞥了夏栀一眼,后者尴尬羞愧地笑了笑,解释说:“怪我,走路没看路,陈老师本来好心想扶我一把,却被我带得摔了一跤……”
校医直笑得肚子疼,一边递给陈清朗一条毛巾,一边关切地询问摔哪里了,要不要也擦点药酒,陈清朗摆摆手说自己没事,接过毛巾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校医在身后打量他,看着的确不像是摔伤的样子,便把药酒递给夏栀,嘱咐了用法,笑着目送两人离开。
回宿舍的路上,夏栀坚决不要陈清朗再背着她。陈清朗拗不过她,看她一瘸一拐走得艰难,只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陪着她慢慢的走。